老焦此刻正绕着洞口火堆来回踱步,心绪难安,因为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半个钟头,而本该回来的那个巡逻人员却不见了,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噗通。”
窑洞外的土坡上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动了洞内众人,老焦立即抄起手电筒照向声源处,隐约中看到地上有一团黑影,似乎是道人影。
同时还传来了那人的哀鸣声,他决定靠过去一探究竟,但刚下坡道,附近又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紧跟着就如同下饺子般,络绎不绝。
这从崖壁上掉下来了东西越来越多,老焦心底一沉,直接扭头就跑,发福的身体三步并两步跨上坡道,眼看就要冲进窑洞时,身后又突然响起蛛人的嘶吼声。
危机时刻,他脚下的黄土顿时蠕动起来,并朝着身后扩散开来,坚实的黄土地随即化为沼泽,四周的蛛人瞬间陷入泥潭之中。但就在这时,一只蛛人踩着同类猛地跳起来,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钻心之痛,老焦随即咬牙一脚,狠狠的将蛛人踹开,然后连瘸带爬的滚进窑洞。
不过,泥泞中的蛛人是越积越多,很快便失去了限制的作用,更多的后来者如履平地,扑了上来。
不仅如此,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乱溅的泥潭之中显现出一个庞然大物,露出半米深的实地,连带着陷入其中的蛛人也被压成一坨。
随后,那金刚模样的蛛人王没有任何停歇,如一发炮弹轰入窑洞内。
好在老焦早已被他人拖进窑洞深处的小隔间里,而就在金刚落地时,他便将双手插进土里,顿时四周干硬的黄土层好似翻涌的波浪,随后像开闸泄洪般,洞顶以及两侧墙壁的黄土全部化为泥浆奔流而出,将四米多高的大猩猩瞬间淹没,并余势不减,顺着洞口喷出巨量的泥浆,犹如泥石流般。
一阵喧嚣过后,整个窑洞塌陷了,没有支撑的崖壁如漏斗般倾塌。
深埋泥土中的众人倒也无恙,但却满当当的挤在狭窄的隔间里,甚至小孩子只能被母亲抱在怀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人们在度过初始的惊慌,随后爆发出侥幸逃生的狂喜,
至于老焦,双颊已凹陷,原本富态的身形变得干瘦无比,双手仍插在泥土中做最后的加固,防止泥浆涌进来。直至将洞口变成一堵平滑而又致密的土壁后,才拔了出来,并顺手抚平了留下来的凹槽。
这就是老焦的能力,能够控制泥土的软化和硬化。
不过,在他摸到自己的小腿的伤时,才发现碗口大的血肉被咬掉了,但伤口却已凝结,没有任何血水。
心中喟叹,被感染了吗……
一时之间,他半百的人生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让他从一开始的粉刷匠,到后来与人合伙干起了家装公司,努力经营大半辈子,才攒下殷实的家底。
然而本该是享尽天伦之乐的年龄,却遇上这等破事,尽管无所不用其,但还是不行,也只能到这了。
算了,尽力了。
老焦顿时念头豁达,想着该给在外上学的儿子打个电话,结果摸索了半天,才想起早就丢了。不过想来就算没丢也用不了,于是咂了咂嘴,以左手为尺子横放在墙上,又将右手食指抵在左手之上的墙壁后,开始压榨着自己枯槁的肉体,于黑暗中在墙上刻字:
‘儿子,我是你父亲焦福禄。
……那姑娘挺好的,千万别辜负人家,你爹我还等着报孙子呢……
…………‘
但密室中空气却得不到补充,逐渐稀薄,没过多久,他身后的人便你一言我一句,好声好气跟老焦商量着,给大伙儿先开个洞透透气。
不过,老焦的能力只是引子,之后的塌陷是天灾,就算是他全盛时期,面对这整个崖壁已经塌陷也有心无力,更何况现在的身体早已油枯灯槁,更是进一步切断了生的希望。
便出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顿时众人喧哗了起来,开始怨声哀道。
随着时间流逝,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老妇刺耳的声音:“我就不信他舍得自己死,一定是想待会偷偷开个洞,自个儿开溜!这老贼现在不行了,大伙别怕他,他现在不开个洞,我们就掐死这天杀的恶棍。”
话音刚落,顿时群情激愤,人们开始推搡了起来,各种对老焦的恶言泼语彻底放开来。
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却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紧跟着便是女人孩子混杂一起的哀求、哭嚎、谩骂,狭小的密室骤然混成一团,场面顿时无比嘈杂。
但身后的异动依旧不能打断老焦手指的动作,近十分钟后,已经开始呼吸困难的老焦,终于刻下了最后一句话:
‘记得给我烧香就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全篇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却没有一字提到自己关于这场灾难的遭遇,只有对儿子最为朴素的嘱托。
而这时身后也停止了闹腾,一个浑身沾满血水女人,脚下发出泥泞的声音,越过一具具尸体,偶尔有还没死透的人便被她用刀插进喉管,就这样手握淌血的砍刀来到老焦身后,开口问道:
“遗言写完了吗?”
“你把她们全杀了,又能撑多久。”老焦依旧在榨取体内余力,不断将遗言部分的墙壁加固。
“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再说多活一会不好吗?”女子开始用沾血的刀割断自己满头秀发。
“活着干嘛?”
“我说了,我只想活着。”
“那你还留着我干嘛,氧气本来就不够。”老焦说着便本能的大口吮吸着愈发稀薄的空气。
“总得有人搭会话吧,马上就替你解脱。”
此时她的头发已经削至齐耳,惨笑的说道:“你知道吗,这一路逃来,我最痛恨的就是我自己。”
“身为女人,没体力!”说着便剁掉踩在脚下的头颅。
“没力量!”又一刀将还在竭力呼吸的小孩气管割断。
声音忽然变得哀怨:“终日惶惶,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随时会死。”
“你不是后来逃出来……”老焦话还没说完,便捂着喉咙,指缝间涌流着血水,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女人在砍完这一刀后,便扔掉了手中的刀,也不理刚才混乱造成的几处伤口,就这样坐在老焦旁边,开始诉说了起来:
“是啊,我后来遇到你们。一群强壮的男人,还有非人的能力者,这群像猪猡一样的女人只需要躲在你们的庇护下,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活下去,凭什么?”
“凭什么这群猪猡,走不动还有人扶?”
“凭什么我的孩子就算拿起刀来,砍着蛛人,他明明那么努力,却还是得死!”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他可只有九岁啊!”
说完便举起刀来,对着地上的尸体一顿乱剁,泪水与飞溅的血水交织在一起,疯狂发泄着心中的怨恨,并不断喃喃自语道:“凭什么。”
凭什么我是个女人!
凭什么……
但稀薄的氧气已经无法支撑她意识的清醒,眼睛逐渐迷离,明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原本暴戾的面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并举起双手托向天空,喉管蠕动,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幺儿别怕,妈妈这就来找你。
幺儿,你不是最喜欢交朋友吗,你看妈妈给你带了这么多小朋友呢。
还有这么多阿姨……..
随着女人双手瘫软,狭小的隔间归于寂寥,满地的尸体通过血水泛涌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空气彻底陷入了沉寂,静默的等侯着老焦蛛毒扩散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