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时嘉有多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惊讶而张开嘴。
与那个被粪裹了全身的大爷相比，他们两的受灾面积不算大，只是衣服裤子被毁了。
大粪在太阳的暴晒下蒸发水汽，整个街道都被难以言明的味道席卷。
“原来这就是当‘屎涂行者’的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时嘉算是第一人了。
听了女孩的调侃，周决想笑又觉得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眼下肯定是没法参加考试了。
就算是回去洗澡换衣服，也没有车子愿意载。
“诶，你身上有多少钱啊。”
“怎么了？”
周决：“我看到对面有个服装店，咱们两把身上的钱凑一下，买套新的。然后再花钱去旁边的宾馆洗个澡。即使错过了英语考试，至少还能赶上数学。”
时嘉的脑瓜子还在回味粪车爆炸事件的“余震”，周决都已经把解决方案摆在她眼前了。
这两人的思维方式还真是大相径庭。
男生带了一百，这钱原本是打算考完试之后去买教辅资料的。
时嘉摸了摸口袋，十块、五块的加在一起，凑了二十五，一并交到了周决手里。
她考完试只想回家睡觉，这二十五还是上次帮她爸买烟忘在兜里的钱。
“那个，我只带了这么多，欠的下次补给你。”
男生惯性的沉默让时嘉误以为他因为缺考而心情不好。
于是，女孩为了逗他开心，指着那些被粪便喷过的招牌说道：
“诶，周决，你看这是不是老天爷在提示我们要“发粪涂墙”。”
男生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孩，忍俊不禁。
“你们两个人买衣服，钱又不够的话，我推荐你们买这款情侣装。”
老板举着撑衣杆，指向了墙上并排挂着那两套衣服。
图案是阿狸，一只歪着头，一只红着脸。
对于时嘉而言，这个建议的杀伤力不亚于刚刚的粪车爆炸。
“老板，我们不是情侣。”女孩慌忙地解释道。
“那有什么关系嘛。”老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了，老娘的情侣装体验可是要留给初恋的。
“老板，就拿这套。”周决果断做了决定。
“喂……”
时嘉还想争辩一下，可男生低头垂眸的瞬间实在是太惊艳，弄得她心神荡漾。
“和我穿情侣装有这么为难嘛？”
这要人怎么回答，为难或者不为难都显得图谋不轨。
这家伙真的是周决吗？
怎么和印象里那个不苟言笑只知道做题的机器人完全不一样了。
时嘉怀疑自己没睡醒。这一切都太TM不可思议了。
然而，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你们两个高中毕业了吗？这么小就来开房。有身份证吗？”
好家伙，宾馆老板娘也来凑热闹。
他们跟商量好似的，一个、二个“口出狂言”，全要玩死时嘉。
这些话要一个十多岁小姑娘的薄脸皮怎么承受？
“不是开房，只是想用淋浴设备。因为等会我们还得参加考试，麻烦您通融一下。”
周决实在是很会，关键时候拿出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浅笑，一下就把老板娘的魂给勾走了。
进了房间，周决把衣服交到了女孩手里。
“你先洗吧。”说完，便准备出门。
“嗯？你不洗吗？”时嘉有些不解。
男生快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又转过身来。
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眼含笑意，指着宾馆的浴室门说道：
“这是透的。”所以不能呆在房里。
这是透的
这是透的
这是透的
……
这四个字在时嘉的脑子里不停地轮播，余音绕梁、挥之不去。
原来电视剧里的魔音是真的存在。
此时，“肇事”的男生正站在走廊上，懒洋洋地靠着房门，耳根潮红。
作为一个从小就被着重培养竞争意识的小孩，他第一次缺席了考试，还心情这么好。
没法保持自己万年第一的神话，居然也变得无所谓了。
然而这一切，仅仅因为女孩的手足无措和她那个“屎涂行者”、“发粪涂墙”的比喻格外可爱吗？
甚至还萌生出想和她穿情侣装的想法？
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瞧瞧，大夏天爆炸的何止是粪车。
一波三折，终于是在数学考试开场前赶到了学校。
门卫大叔都被吓到了，居然还有学生敢公然在学风严谨的“昌凌一中”穿情侣装。
“时嘉，考试顺利。”
说完，男生消失在了二楼的拐角。
不说这话还好，其实说了问题也不大。
但周决你实在不该笑得这么宠溺。
以至于，你眼睛里的星星全都砸到了时嘉的脑袋上，直接让她坐在考场发呆愣神了一个小时有余。
智商全程掉线，只能靠小脑做题。
两天后。
分班考的大榜张贴在了大门口。
同学们围了一圈又一圈，看了自己的还不够，还要看熟人的。
这是时嘉第一次从大榜的尾巴开始找自己的名字。
毕竟，分班考只考语数外三门，而她直接缺考了第一门英语。
后来，又因为无法平复心情而空了大半张数学，成绩能好看才有鬼咧。
“什么！你居然分到十班啦！！”
贺伊手里的豆浆纸杯已经完全被捏变形了。
不是女孩大惊小怪，十班是整个年级最差的班。
几乎全是没达到“昌凌”录取分数线，爸妈交了大把钞票硬塞进来的学生。
时嘉就算用脚写，也不会考成这样啊！
“周大神这次是怎么了，居然排在尖刀班的诶。”
“听说，他缺考了英语。”
“什么？缺一门还能进尖刀，暗箱操作了吧，我听说他家庭背景不一般。”
“哪有，这次考得特难，尤其是数学，全校均分才18，尖刀的均分也才52，周大神拿了满分。”
“恐怖如斯……”
听了隔壁桌的讨论，时嘉出了一身冷汗。
她暗自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妈妈认识周决。
不然，自己遇上粪车爆炸没进尖刀班这个事实又会沦为找借口。
“嘉嘉，那你之后怎么办？真的要去十班吗？”贺伊关切地问道。
“老实说，我觉得是天助我也。去十班又不是不能读书，相反，真去了尖刀我还不一定能适应。”
“也是，你反正懒散惯了。我就是心疼陶阿姨，她估计要被你气疯了。”
“这应该算个契机，让她提前适应一下自己的女儿是个没什么用的人，降低点期待，不然她累我也累。”
贺伊毕竟和时嘉做了那么久的邻居，对于时姑娘尼姑般与世无争的人生态度算是了解。
见她对现状满意，也不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就是正式开学了。
甬道的尽头赫然写着“高一十班”，光线到这都变得暗淡了。
时嘉扶正了自己左肩滑落的书包带，轻手轻脚地进了教室。
在吵杂的喧闹中，找了个靠窗又靠相对后的位置落座。
她还是第一次见教室这么闹腾，不仅有男生在教室拍篮球，还有女生第一天上课就把偶像的海报贴在桌子上。这些大胆的事情在时嘉以前呆过的班里从来没发生过。
“诶，我认得你，你是叫时嘉吧。”
女生闻声抬头，看见了坐在她前座的男生。
他懒洋洋地侧身靠着墙，领口敞着，头顶有一撮黄毛。
“你是？”
“我叫陈喆，我妈和你爸都是人民医院的。我妈从小就用你来教育我，说什么要是我能像你一样争气，她就不会每次只能看你爸在炫娃的时候出风头了。”
“是嘛？想不到我老爸还有这一面。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怪我太优秀了。”
“哈哈哈——”男生爽朗的笑声完全不加收敛，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好啦，好啦，同学们安静。”
现在站在讲台上的是十班的班主任，杨英。
她是个很年轻的数学老师，估计是第一次当垫底班级班主任，说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咱们班其实卧虎藏龙，光是这次中考全市前十就占了两个。”
嗯？两个？
时嘉知道自己算一个，这教室里难道还有另一个吗？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男生站在门口，头都快顶到门框了。
门后的阳光为他消瘦挺拔的身体勾勒出金边。
牛仔色的眼镜盒在他的手上划出流畅的弧度。
整个班的同学全都沸腾了，这可是周大神啊。
全市第一，竞赛拿奖到手软的数学天才。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男生收到老师进门的邀请之后，直径走向了时嘉旁边的座位。
没有一点迟疑就坐了下去。
“你走错班了吧？”女生难以置信，轻声问了一句。
周决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好了，我们班的两位学霸都到齐了，大家要多向周决和时嘉两位同学学习。基础差不要紧，高中是场马拉松，比得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全班居然只有时嘉说一个人回应了，而且她还只是惯性捧场。
杨老师尴尬了一会，又接着往下打鸡血。
越挫越勇嘛。
“周决，你不是考进尖刀了吗？”
“我找老师把我调过来了。”
从古至今只听说过，从差班往好班调的，还没听说过，从好班往差班调的。
“为什么？”
女孩在心里蒙了一个答案，但听上去实在是太过离谱、羞耻。
她不敢让自己再这么想，所以一定要求一个官方的。
“因为想和你一起发愤图强。”
一般这种被当事人刻意处理过的话，想要取其精华，就应该掐头去尾来理解。
因为想和你一起发愤图强。
想和你一起发愤图强。
想和你一起。
……
如果时间真的能定格该有多好。
永远不会长大，永远可以不计后果、随心所欲。
只是，年少的冲动总有一天会被瓦解。
那一刻的到来，让所有浪漫的往昔，全成了利刃。
直到现在，22岁的周决和时嘉也没能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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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金紫色。时嘉看了看表，已经快要6点了。
半晌，路边卖早餐的阿姨推着摊车走了出来，旁边卖灌汤小笼包的店铺推开了一半的卷砸门，白花花的蒸汽直往外冒。
整个淮楼都在苏醒。
时嘉一直没能睡着，她偏头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周决，轻声说了句：“现在你该出了戏了吧。”
话毕，她将自己无聊时用废纸叠得幸运星放在台子上，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后面车子启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