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嘉洗完澡、吹完头发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刚躺上床，枕头都还没摆正又想喝水了。
她严重怀疑和赵宇吃得那家新疆菜馆刷了好评，上的那份大盘鸡也太咸了点。
女孩拿着杯子，移步到厨房的净水机前。
周决还坐在餐桌边，用电脑改程序。
他那坐姿完全是幼儿基础教育的典范。
头正背直，两肩下垂。人离桌面一拳，眼里屏幕一丈。
“森林防火无人机”的系统研发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周决身为总工程师，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桌上的粥还剩着半碗，里面的干贝和海虾仁倒是吃得一个不剩。
“周决，你们公司的企业文化难道是‘加班万岁，熬夜光荣’吗？”
她其实想劝男生去睡觉，可话到嘴边又拐了弯。
“项目的研发周期过半了，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男生说完，揉了揉眼睛。
周决的deadline和别人不同。
同样一个任务，如果规定的截止日期是星期天，那么周决一定会要求自己在星期四之前完成，然后一直检查到截止日期再交。
他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保证最大程度的准确性。
女孩不死心，继续劝道：
“你忘了高中的时候杨老师常说的话啦？‘同学们多注意身体，将来至少要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你再这样熬下去，别说五十年了，五年都撑不住。”
她说话时还特意模仿了杨老师那极具代表性的拖腔。
周决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了，侧过身来，正对着时嘉。
他歪着脑袋，勾了勾嘴角，兴致盎然。
“你，这么怕我累着啊？”
看着女孩飘忽不定的眼神和极度不自然的双手，周决的嘴角一点点上扬。
就在时嘉已经想好借口准备狡辩的时候，男生抢先说道：
“我不健康，你不工作，看样子咱俩都没做到杨老师的嘱托。”
“谁说我不工作了。”谈到这里，时嘉马上骄傲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突然正经：“你听好了，宇哥已经给我介绍了工作，我过两天就能面试上班了。”
“宇哥？那个赵宇？”
周决的眉头轻皱了一秒，又怕被人发现似的火速舒展。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转过身再看数据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进去了。
“嗯，你见过他啊，在车站的时候。其实应该算是宇哥牵的线。真正帮忙的是我另一个学姐。她手上有内推名额，我交个简历差不多就能入职了。”
女孩说着说着又喝了一口水，那家大盘鸡真咸。
“你不是很讨厌上班的吗？怎么会突然这么热情？”周决的问句听起来有些冷漠。
--因为你啊。
--你在工作的时候特别像个探险家。
--如此执拗地要找到宝藏，就算深陷迷雾也满怀希冀。
--若是我的工作，也能让我喜欢到废寝忘食……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我得活着啊。今天吃饭的时候宇哥还教育我：想在深城混就不能懒散，吃喝拉撒都是开销。”
时嘉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她没注意到的是，周决的脸色越来越臭了。
男生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数据之后，合上了电脑，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与女孩擦身的时候，他压着嗓子说道：“一口一个哥，哥哥哥，你是母鸡要下蛋啊。”
时嘉本来还想问问周决有没有什么职场建议，现在突然被怼，想说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她理解的是，男生鄙视她攀了赵宇关系。
想着这的确是事实，女孩只是撅了撅嘴，没计较。
等男生洗漱完出来，时嘉递了瓶眼药水给他。
“你一晚上揉眼睛的次数都快赶上我一年的了。试试这个吧，还挺好用的。”
时嘉并非刻意关心周决，她的体贴是骨子里的。
女孩从小就家境优越，学习成绩好，社会关系也简单。
没被世界亏欠过的人，很容易就活成了天使。
她本来想给了就走，谁知道，男生突然说：“我不会用。”
时嘉都听傻了：“你别告诉我，你没滴过眼药水！”
“你帮我滴一次，我就会了。”
周决的额发还沾着水珠，再配上这个恳切清澈的眼神，显得格外无辜。
“服了你了，坐那吧。”
男生坐下后，仰了点脑袋，等待着时嘉来拨他的眼皮。
时嘉突然反应过来了：“诶，你不是没滴过吗，怎么会知道要仰头？”
周决完全拒绝正面回应，直接开始耍赖：“你到底滴不滴？”
“好好好，闭眼吧。”
时嘉低下头一点点靠近，身上的清香铺天盖地。
中长的发丝蹭到了男生的脸颊。
冰凉的手指缓缓接触到了滚烫的眼皮。
惹得男生口干舌燥，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喉结，心尖发颤。
温润的呼吸相互纠缠，氤氲成一片混乱不清的暧昧。
女孩的眼眸专注又谨慎，并没有意识到任何异常。
周决大胆地抬起了垂落在一旁的手臂，惦记了很久的宝贝近在咫尺。
他原本是准备搭上女孩修长的脖颈，现在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怎么会忽然被收走了勇气？
眼药水滴落——
下一秒，门铃骤然响起。
彻底没机会了。
男生赌气地收回了手，揽了一堆空气。
半夜一点多了，还有人来访？
时嘉赶忙放下眼药水，跑去开门，透过猫眼她看见了对门的邻居钱秋。
刚打开门，钱姑娘就跟撒欢的兔子一样蹦了进来。
她直接忽略了给她开门的时嘉，跑到了周决的面前
“周决哥哥，我一猜你就没睡。”
钱秋长着一双杏眼，眼珠乌黑，俏皮有神。
“什么事？”
男生快速地擦了一下眼睛，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处心积虑策划了这么多，卖惨又耍赖，结果就接触了短短几秒。
他本来还有下一步动作的……
现在全被打乱了。
钱秋印象里的周决本来就是高冷又不易亲近，男生的冷脸在她眼里才是正常。
“周决哥哥，我奶奶已经睡了，没人帮我拍照片了。你能帮帮我吗？”
“你叫她拍吧。”男生没好气地指了准备溜回房间的时嘉。
--想跑，没门。
“时嘉姐姐可以吗？”
时嘉被定在了原地，转过身来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平时在楼道里和钱秋打招呼，完全被视为空气。
现在突然被如此亲昵地称呼，女孩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钱秋看见时嘉答应了，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她快速地脱掉了外套，里面穿得是一件白色抹胸运动服。
平坦的小腹上还能隐约看见马甲线。
钱秋从小就不爱念书，一摸书就自动开启睡眠模式，成绩一直处在年级倒数。
没考上大学，现在正在一家健身房当前台。
“现在全网都在‘反手摸肚脐’，我也要拍照发朋友圈。”
说着说着，女孩的手臂就背后穿到了身前，恰好碰到了肚脐。
时嘉给她拍了几张。
“姐姐，你可以吗？”钱秋回正身体之后，问道。
时嘉在保持身形方面算是天赋型选手。
从来没有刻意管理过，体重常年在一百零几斤浮动，身高接近一米七，看上去还是很高挑的。
她想着自己也不胖，就斗胆跟着试了试。
奈何骨骼僵硬，肩膀都酸了也扭不过去。
钱秋见了，媚眼弯弯说道：“姐姐你要少吃点了，女孩子有肚子可不好看。”
“照片给你拍好了，你看看这样行吗？”时嘉尴尬地笑了笑，将手机给女孩递了过去。
钱秋翻了翻，点了点头，转身冲着周决说：“谢谢周决哥哥。”
“又不是我给你拍的，谢我干嘛。”男生就像是才从冰窖里走出来一般，说话冷得吓人。
钱秋脸上的笑容一下失去了光泽，嘴角机械地咧着。
她又回过来，对着时嘉说了声谢谢。
时嘉目送钱秋出去之后，一屁股坐到了餐桌上，晃着腿，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社会给女生的条条框框本来就多，现在还塑造反手摸肚脐这种审美，女孩真不容易。”
周决坐在椅子上，向后倒了倒，回答道：“胳膊夹苹果，胸肌顶米缸，社会貌似也没放过男生。”
一个不能用手摸到肚脐，一个没法用胸顶起米缸。
所以，与其说是在批判社会畸形审美，用抱团取暖可能更为贴切。
两人同时挑了挑眉，默契地击了个掌。
周决这回没有迟疑。
手掌接触的瞬间，稍稍一偏，滑进了女孩的指缝里。
十指交扣，温度迅速传递。
空气凝固。
周遭仿佛一瞬间变得暗淡，亮白的光线全都汇聚到了那张餐桌。
时嘉感觉自己浑身血液开始倒流。
她眼睛都瞪圆了，用力往回缩，却完全没办法挣脱。
“你干嘛？”
--不是时候，要不还是别说了。
--真的不是时候，别说了……
劝不住自己。
“时嘉，我后悔分手了。”
男生的音调软了下来，这话埋了很久，久到成了支撑心房的横梁。
以至于脱口而出的瞬间，整颗心脏都塌陷了。
周决的视线向来理直气壮，即便是在服软认输，也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势，好像非要把对方弄得精神崩溃才肯罢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