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子苑出来，苏轻晚跟在老靖王护卫后头走了一路，从亭台水榭过了后花园，越往里走越是荒僻，不过王府内院别有洞天，后山一大片地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水稻和蔬菜瓜果，远远望去倒真是一派丰收景象。
见着有贵人路过，田里的农人纷纷下跪行礼。
“不用跪不用跪，都起来罢。”
“礼节不可废，公主不必在意。”
“来个人都得这么跪？”
“倒也不是。”护卫边在前头带路边道：“王妃体弱，大少爷又吹不得风，所以平常时候只有王爷和世子会到这儿来，熟悉之后就免去了那些跪拜礼，只远远打声招呼即可。”
苏轻晚抬手朝那些跪拜的农人行礼：“这样？”
护卫心下一怔，待回过神来之后便点点头，又继续领着苏轻晚往前走。
苏轻晚：“王爷经常来这儿？”
护卫：“是，除了照料王妃，王爷闲暇时间都会过来……公主当心脚下，前面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跨过窄道水沟，苏轻晚道：“这路程也不短，我才刚到世子苑没多久王爷就叫你来请，看来王府里消息甚是灵通。”
护卫只是听着，没敢答话。
过了没多久，小路尽头便是一处竹林农苑，四周围溪水潺潺竹林深深，凉风自林间徐徐吹来，倒给这炎炎夏日多添了一份阴凉爽快之感。
护卫隔着竹门朝内遥遥一拜：“王爷，公主殿下到了。”
“静乐来了？”洪亮爽朗的笑声从林间传来，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布衣卷着裤腿的老者走了出来，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像极了山野间不拘俗礼的老神仙，苏轻晚只远远看了一眼，心下便生出一份亲近之感来。
艾玛——
未来公公出来了。
沈轻芜见没见过老靖王苏轻晚不知道，但这确实是苏轻晚头一回见着传说中一人一马一枪闯入敌营诛杀敌军将领的大靖战神，虽是年过半百风光不再，可岁月磨砺下来的那份威严与气势却一丝未减，即便穿着农人的衣服干着农人的活儿，这劲儿还是不容人小觑，令人望而生畏。
“叔父！”苏轻晚嘴甜，立马招呼上了，不等一旁呆若木鸡的护卫替她开门，她便轻车熟路地拉开竹门跑了进去：“我可终于见着您了！”
老靖王：“……”
苏轻晚一把挽住乐呵呵的老靖王，熟络地拉着他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叔父，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不知叔父近来身子骨可好？”
“好好好，甚好。”老靖王倒了杯凉茶递给苏轻晚：“一路过来热坏了吧，来静乐，喝口茶歇一歇。”
苏轻晚不疑有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老靖王神色变了变，须臾后又恢复了正常，爽朗笑道：“静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招人喜欢。”
“叔父这茶真好喝，味道凉凉的。”
“这茶里泡了薄荷叶，清热解暑的，再来一杯？”
“好啊。”
老靖王又给苏轻晚倒了一杯凉茶，苏轻晚再次仰头一饮而尽，待喝完茶后苏轻晚抬手一抹嘴，瞥见竹林里正好有工人在修剪，于是立即起身走近了仔细打量：“叔父，这林子修整地真漂亮，夏夜里往这一住，肯定十分凉爽。”
见苏轻晚对这林子感兴趣，老靖王笑道：“静乐若是喜欢，经常来玩便是。”
“这林子里有笋吗？”
“有，正当季呢，等会儿静乐走时带些回去？”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笋了。”苏轻晚指指屋旁一片圈起来的地方：“这鸡鸭都是叔父养的？”
老靖王边喝茶边笑：“是啊，养着玩……等下带两只回去？”
“好啊，自己养的鸡鸭最鲜了。”苏轻晚也不跟老靖王客气，又在周围转了一圈，待老靖王把这里能送的土货全部送了，苏轻晚才背着手坐回了石敦上，端起老靖王给她倒的凉茶细细品味起来。
老靖王瞧了眼对面坐着喝茶的苏轻晚，不动声色道：“静乐去见过聿儿了？”
“见过了，从聿哥哥那儿过来的。”
“聿儿他不懂事得罪了六皇子……静乐，多亏了你在陛下面前提聿儿求情，叔父谢谢你了。”
“叔父不必见外，这都是我该做的。”
“静乐。”老靖王放下茶杯，挥手将护卫支了出去，待院子里只剩下他与苏轻晚两人之后才将桌上的盒子缓缓推到她面前，道：“钟家世代效忠大靖，绝无二心。”
苏轻晚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后放下茶杯，伸手打开了那只盒子——
是她来时命人给老靖王长子钟恒送去的东西。
三日醉……服下之人三日后必肠穿肚烂而死。
老靖王道：“多谢公主提醒。”
这三日醉她派人给钟恒送去的时候，也让人给老王爷传了话，老王爷这才有机会将这盒子拦下，盒子也最终并未送到钟恒那里……将盒子重新盖上，苏轻晚抬头看向老靖王笑道：“父皇由始至终都没怀疑过叔父对大靖的忠心，只是——”
“静乐有话不妨直说。”
“只是叔父以前的那些旧部……令父皇今日有些烦忧。”
老靖王心下了然，道：“本王明白了。”
“那叔父打算如何做？”
“陛下的意思是？”
“叔父的忠心父皇明白，父皇也知近年来对靖王府有多亏待，心里甚是愧疚，不过君臣之间的情谊也非两三句话能说通的……叔父以为呢？”
“此时本王会妥善解决，不会让陛下再有后顾之忧。”
苏轻晚点头，拿起茶壶给老靖王倒了杯凉茶：“叔父心意静乐自会回去告知父皇，只是凡事得讲究治标治本，这次叔父能将事情摆平，那下次呢？说句不好听的，叔父对大靖忠心耿耿，可难保有其他人会为叔父的忠心感到不值……这便是父皇心结所在。”
老靖王陷入了沉思。
“自古伴君如伴虎，叔父心里比静乐更懂才是。”
“他们都跟随本王多年，伴本王出生入死，本王总不能为了保全自身而……欸！”
“眼下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叔父想不想听？”
老靖王道：“静乐有话不妨直说。”
“自降品阶。”苏轻晚不动声色道。
老靖王闻言一惊：“自降？这事本王还闻所未闻……”
“史书有，不过不常见罢了。”苏轻晚一句带过，继续往下说道：“毕竟这世上肯放下荣华富贵之人不多，何况是做到同叔父一样的并肩王……不过这都是权宜之计，自降不代表削爵，原有的俸禄封地还在，叔父还是大靖朝王爷，也还能在这宅子里继续生活下去。”
老靖王闷声不语。
苏轻晚收起盒子站起身：“静乐今日来不过是跟叔父讲几句闲言，做不做在叔父您自己，只是父皇心里忧虑，这次是给恒哥哥送药，那下回……叔父不必相送，静乐告辞。”
“静乐——”就在苏轻晚离开之时，老靖王突然开口留住了她。
苏轻晚抱着盒子转过身：“叔父还有事？”
“本王若是上书请降，那恒儿和聿儿……可否保全？”
“叔父宽心，静乐有生之年，两位哥哥必能保全。”
老靖王闻言立即起身，朝苏轻晚行大礼：“多谢公主。”
苏轻晚笑，抱着盒子离开竹林：“劳烦叔父差人把园子内的鸡鸭抓一抓，还有茶叶与竹笋……一并打包送到府门口的马车上。”
老靖王先是一怔，继而爽朗大笑出声：“静乐放心，本王这就差人给你捉去。”
苏轻晚回头朝老靖王遥遥行了个礼，随后高高兴兴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