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江月根本不晓得这是怎样一种境况。
檀生生刺进他的脊梁,一边是极度的痛苦,一边是檀源源不断的灵力带来的极乐。
脑中胀痛难忍,身上如有刀割,江月屈起手指拿指节狠狠抵住太阳穴,希冀这样的疼痛能缓和些许,可是根本没有用。
玄机子在旁边大声冲他吼着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惊嘬嘬隔着白光看他,往他那头喊,“师兄!救我!”
这峰顶平白雷鸣电闪,那玄机子在外也什么都听不清,急得额上出汗,却是束手无策。
香阁传统,在弟子即将进入下一个境界前,由师父领着,算清日子,沐浴焚香,祭拜先祖祈求福祉,再有法器加持定心稳性,更有同门七八结阵护法,方可安然度过。
眼下江月什么都没有,光凭一人一剑生生捱着,在旁人看来真无异于千刀万剐,何况这剑不知为何像是要钻进他体内,利刃划开他的皮肉,那背上已是鲜血淋漓不忍卒看。
江月仰头又俯身,疼得把身子扭做一团,那玉剑剑刃已尽数没入他的脊梁,白光愈胜,竟有倒树摧林,播江搅海之势,峰顶飓风烈烈,直要掀翻三山五岳,江月在这当中疼到无声脱力,触目所及只有那一片刺目白光,其余什么都没有。
好像天地茫茫,只有他一人存在。
不晓得是不是疼出了幻觉,他闭眼竟看见了香阁的香堂。
香堂里供着历代长老与弟子的牌位,浩浩汤汤,描金画彩,是一个门派的兴衰。
无为老道头一次带他去的时候,他只觉得壮阔,可在这幻觉里,他好像满心悲凉。
那牌位不知为何越来越少,江月扑上前去手足无措地揽住,可香堂里供着的牌位这样多,他的举动无异于蚍蜉撼树,这让他几乎难过到要落下泪来。
直到最后,香堂中空空如也,他已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样的感觉实在莫名,但不知为何他满心悲戚无法释怀。
有脚步声自远及近。
他婆娑着泪眼看过去,却看不清那人样貌。
江月有些哽咽,“你是谁……”
“我是九重道人。”那人声音沉稳,脚步也沉稳。
他走到江月身旁,这叫江月看得明白了些。
本来以为九重道人应是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就像无为那样,可眼前人玉质金相,风度翩翩,倒像正值壮年,但仍然看不清面容。
他向江月伸出手,江月魔怔了一样把手递过去。
“回去罢。”九重叹一句。
下一瞬,江月大梦初醒一般再一次看见满眼刺目的白光。
不觉得疼了,檀静静躺在他身旁陪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脊梁中退了出来。
白光也渐渐散下去,江月这会儿颇为尴尬地四肢吊在半空,只有一颗脑袋半个身子搭在峰顶上,也不晓得方才发了什么疯。
“师弟……”玄机子在旁边像是松了口气,“能起来么。”
江月缓了片刻,躺着点了点头,两手撑着身子就要爬起来,余光却瞥见一长剑呼啸着刺过来,带着凛冽寒气。
这一变故叫他整个人愣了一愣,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手持玉剑把它击了出去。
那长剑咯噔从中断成两截,碎成了废铁。
江月自个儿倒是受了惊吓,有些狼狈地站回到峰顶,转头问玄机子,“师兄,我方才是怎么了?”
“你到了元婴。”玄机子回头接招,又给他传话,“莲花应该已经化为本相婴儿,等这一战结束后,你可以在识海里看一看。”
战局并没有因为这一场意外而停下,反而这事倒像催化剂一般刺激着众人出手更加毫无顾忌。
江月心里回想着方才见到的男子,心道九重道人既然还在,那他岂不是个鸠占鹊巢的,还枉担这么多名声,受了这么多照顾,实在于心不安。
他纠结片刻,几招之内击落方才向他耍了阴招的修士,回头传话给玄机子,“师兄,我见到九重道人了。”
顿了顿,又道,“我总觉得我不应当是九重道人罢。”
玄机子没给他回应,江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他,也没见他看过来,只好作罢。
原本在他对面的和尚这会儿已经挪了好些地方,站到了他旁边的山峰之上。
那和尚合掌念一声佛号,道,“施主,久闻大名了。”
“不敢当不敢当。”江月越发心虚,头顶九重两个大字,实在叫他心生惭愧。
刚想着这和尚怎么动手,一动手岂不是破了佛家戒律,他就已经出手袭来。
真是毫不留情的招式,虽没有刀枪剑戟,但那一套拳法赫赫生风,口中念念有词,却并不往江月攻击,而是一下下击在他脚底的山峰上。
江月头一次遇见这样人,只乱舞剑遮拦,将那拳风挡回去,一时只能遮架,却不能回击半分。
那拳风越发密集,和尚竟没有半分疲累,倒是江月方才经历那么一遭,隐隐有些体力不支的架势,遮挡不及,叫那拳风落在峰顶之上,碎了他脚旁两块平整地。
他心中惊骇,本来落脚的地方就不多,这会儿更是只能险险立住,不敢歪斜半分。
和尚却仿佛渐入佳境,那拳风本就来去无法揣测,眼下更是从四方袭来,渐渐江月变得完全处于被动。
起初的慌乱之后,他强迫自己定下心来观察那和尚的拳法。
看似杂乱中,似乎有某种规律存在,而在那一成不变的规律里似乎还有些说不清的细微的变化。
拳法该是强硬,但这和尚出招时却似飞蛇游走,无迹可寻,直到那拳风近了身才能觉出它从何方来,要攻向何处。
江月本欲结阵挡住攻势,奈何那和尚根本不给他结阵的机会,只得心中叫苦,无意往那和尚瞥一眼,却见他口中顿了一顿,恰这一顿的功夫,叫江月模糊看清了拳风的走向。
原来那用来障眼的,就是和尚口中念的经么?
这话一想明白,江月左手不动声色地脱离了剑柄,暗地结阵。
左手甫一离开,持剑的力量弱下来,峰顶又被拳风击中,江月已是摇摇欲坠。
他伏低了些身子,盯死那和尚,这中间的功夫,峰顶已千疮百孔。
快了。
江月屏住呼吸。
那和尚口中再一次顿下来。
这转瞬即逝的一刹那,江月掷出了左手的阵法,沿着拳风来的轨迹逆向而去,一路破风,直冲那和尚面门,竟是倒转乾坤,将那和尚逼得猛一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