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听说过什么是佛童子。
守常几乎要哭出声来,“还是逃罢……”
江月看着小像,那一张张笑面慢慢从口中眼中渗出血来,但还在笑着,墓道里有如火烧,地下十几丈的地宫里这会儿却好似暑气蒸腾。
起初的哭声愈发清晰,逐渐一整个墓道中此起彼伏全是啼哭,潮水一般裹挟着巨大的悲恸压过来,江月太阳穴突突地跳,一下一下像被针刺进皮肉骨血,只觉五内俱焚,好不痛苦。
他手上没了力气,勉强把剑送回剑鞘,踉跄着扯住守常,转头欲逃,却不可抑制地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地面已经灼灼像烧起来,他疼得闷哼一声,咬牙又站起,守常在身后费尽力气地呼吸,墓道里哭声几乎都要变成嘶吼,就这么一遍遍炸响在他耳旁,穷追不舍。
视线模糊,也不知是被汗或是被血糊住,但他瞧见前面有一扇门。
绝处逢生。
他回头想告诉守常,却见他的口里眼里也都渗出血来,一对眼睛血红,眸子散了大半,垂涎不止,状似哭泣。
没奈何架起他来,一路受着脚底的灼烧往那门去,靠的越近越痛苦,那哭声像钻进脑中心里,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推开了那扇门,狠狠跌进门里。
不知挣扎着睡了有多久,似是有人将手敷在他的额上。
像久旱甘霖,他终于睁开眼睛。
左右看一看,像在间屋子里,不过好在他看见了玄机子和玄灵子,旁边一个小小的阵法,微弱的光照亮了四周。
“总算醒了一个。”玄灵子松了口气,把手从他额上挪开。
四周寂静地让他有些不适应,江月把身子撑起来,听见窸窸窣窣布料的声音。
地面是冰的,空气里还有薄雾。
“这是在哪里?”他偏头看了看,身旁还躺着守常和林去尘。
“应该是在前室了。”玄机子的两指点在守常眉心,从指尖流出丝丝缕缕的灵力没入他眉间。
江月还有些没回过神,“这究竟怎么回事,我记得墓道里最后只剩我和师兄,石壁里全是佛童子,好容易进了个门,醒来居然已经到这前室了。”
“佛童子?”玄灵子面色有些凝重,与玄机子对视一眼,“当时墓道也只剩我二人,一路往里走,却走不到尽头,好在师兄曾经学过辟邪阵法,布阵片刻,这墓道中一黑影在阵法里左右驱突,最后那出口竟出现在石壁上——没想到墓道里的邪物是佛童子么。”
守常昏睡中屈起了身子,猛一阵咳喘,憋红了脸,玄机子冲着他人中、少商、隐白、大陵几个穴位依次点下,及点至风府时,守常猝然瞪了眼睛,就这么醒过来。
与此同时,林去尘也猛一喘息,眼中重归清明。
守常坐起身看过来,面上仍有惊惧之色。
玄灵子扶着林去尘坐起身,待他缓和下来,问道,“九重他们看见墓道石壁后全是佛童子,公子可看见什么了?”
“也是佛童子。”林去尘抽了帕子擦拭额上冷汗,“九重碎了夜明珠和石壁,后面全是……”他忽地整个人定下来,慢慢看向玄灵子,“九重……他们?他不是和我在一起么?”
江月看着他,脊骨窜上凉意,“我和师兄在一起……”
“……这佛童子看来还有几分能耐。”林去尘强装镇定,手上却微微发抖。
几人陷入沉默,守常往玄机子身旁靠了靠。
玄机子突然开口,“那即是说,现在坐在这里的五人,也有可能其中一位或几位是佛童子。”
这话说得属实吓人,守常又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
玄灵子看向江月,“我听闻浮玉山驱邪的香料颇多,师弟带了么?带了就拿出来试试罢,倘若佛童子在我们之间,或可试出来。”
看得出来他也在害怕。
江月点了点头,“带了。”说罢取出乾坤袋,掏出他那塑料壳香炉来——临行前无为老道特意还回来的,倒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
他又往那乾坤袋里摸索摸索,只取一檀香丸一乳香丸,放进巴掌大的香炉里头,捻个诀丢过去,那香味慢慢起来。
五人面面相觑地坐着,心中几分忐忑。
没过片刻,玄灵子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师弟,你这香味道也忒浓了些。”
江月有些羞赧,“这香丸本是放在薰球里的,我先拿来用了,师父还没教我怎么徐徐把香味催出来……”
不过这么一遭倒是叫气氛缓和些许,几人没露出异样,前室里也没得动静。
林去尘见状苦笑一声,“看来是我气运不好了。”
这话说完,他似是刻意要把方才墓道里的经历忘掉,起了身道,“既如此我们四周看一看罢,这里头四面都没有出口,也不知该从哪里出去。”
江月收了香炉,觉着有几分丢人,也站起来和他一道寻找。
前室比墓道更为考究,四面仍是石壁,上有浮雕,不着半点色彩。
江月自然是看不明白那浮雕上都讲了些什么,只觉得看着有些像敦煌壁画,虽然是美的,但在他这里未免美得有些艰深晦涩。
他伸手抚上去,石料略有些滞涩,不知是不是因为日久天长的没了原来的润泽。
“林公子看得明白么?我看着这画是什么也没看懂。”
“这画的像是群仙,不过倒有些奇怪。”他指着那浮雕某一处,“若说这是云也说得通,但我总觉着像是烈火。”
江月跟着他的指尖一路往下看,“这里,仙子的神色不像世间画作那般祥和,却有几分狰狞。”
林去尘又抬头纵览整一石壁的浮雕,“我总觉得这不像天宫,倒像地狱。”
玄灵子在那头也道,“我也这么觉得,一眼看上去说是天宫歌舞升平也可,但细细看来,倒有几分像地狱火海。”
这叫江月想起墓道里的遭遇,回头讲,“这么说来,方才在墓道时,那地上像有火烧一样灼热得很,连带着墓道都像蒸笼。”
他这一回头,总觉得前室里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又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种变化。
就在他苦于措辞的时候,守常开口道,“我记得醒来的时候这里有稀薄雾气,怎么现在没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几人往前室中看回去,守常又道,“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他语调里带上些哭腔,“不是浮雕上的画作要应验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