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起来，真的很虚吗？”
回去的路上，蔡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头一次，对自己那个方面产生了怀疑。
蔡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略微有些苍白的脸，又把那颗草在眼前晃了晃。
“莫名其妙。”
是不是所有的渡人都像这个女人一样莫名其妙？
蔡苟也不知道。
两年以来，他一直都只和同一个渡人进行配合，就是那个女孩。每个地域都有其专门的渡人，只是他没接触过而已。
蔡苟只负责将本区域内一些特殊的死者灵魂送过来，而渡人则负责将他们带到阴间。
也就是他的任务。
话说回来，两年了，这时间并不短，但他却对这位渡人的名字和长相一概不知，只能听声音判断他是个女的。
不露脸，全当某碧萝处理。
蔡苟这样安慰自己。
……
当他回到食堂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将打湿的伞随手挂在门外晾干，便进了屋子。
而林帆，正躺在椅子上，旁边散落着一地烟头，和烟灰。
蔡苟只觉得有些肉痛。
“烟钱另算。”
他扔下一句话，便上了楼，回了房间，换身干爽的衣服，然后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
他平时都是住在楼上，楼上有几间卧室，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蔡苟下了楼，发现林帆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柜台里面，正看着深夜食堂入迷。
“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都会五弊三缺？”林帆头也不抬的问道。
蔡苟沉默了片刻，说到：“我又不是道士。”
“那你是什么？”
林帆看着蔡苟的眼神，忍不住的好奇。
“说实话，哥们我生前，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世界上有鬼这种屁话的。什么鬼啊，神啊，都是扯淡。我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林帆神色有些不自然。
“但当我……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后，我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一切。你不能想象，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推进了焚化炉，拉出来之后，就只剩下了骨灰……”
林帆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那种感觉，像是被这糟糕的世界强Bao了一样！”
蔡苟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扔给林帆一罐。
“抱歉，我没被强Bao过，也没死过，确实无法感同身受。”
“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林帆无力笑了笑，继续说到：“当我彻底意识到自己死亡的时候，我就在这个城市里徘徊着，我疯狂的大叫，哭喊，但我发现，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了，我仿佛，变成了空气。”
“从科学角度来说，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有空气。”蔡苟补充道。
“……你知道，我的重点不在这！”
林帆有些无语。
蔡苟耸了耸肩，表示你继续。
林帆喝了一口啤酒，说到：“但就在昨天，我正游荡在街头，突然一股香味传到了我的鼻子里！
我已经死了，我无法感受到人间的任何东西，当我闻到香味时，我甚至以为我是不是要活过来了！我又可以接触到这个世界了！”
“挺好笑的。”
“这他妈一点也不好笑！”林帆回忆的几近崩溃，连忙用啤酒压下自己的情绪。
“然后……然后我拼命地寻找着香味的来源，最后，我就找到了这里，我的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走进这家食堂，我必须走进去，那样，才能够解脱。”
林帆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蔡苟想了想，解释到：“我家食堂，从不接待活人，能来到这里的客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将死之人，他们的部分灵魂会被食堂吸引过来。第二种，则是一些死亡后，没有人为其祭拜头七的人。”
“所以我……”
“你是第二种。”
林帆挠了挠头，继续问道：“那今天来的客人……”
“他们都是将死之人。只有那个老人，是已经死去的孤魂野鬼，没人祭拜，便被食堂的菜香吸引而来，我刚刚就是将他送去阴间了。”
林帆砸了咂嘴，环视着食堂，说到：“这地方，真神奇。”
蔡苟也有些感叹。
“在这里，无论是人，还是鬼，都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我才可以像人一样，能吃饭，喝酒，甚至抽烟？”
“当然。”
蔡苟看着手中的啤酒，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从旁边拿了一个杯子，然后背着林帆，偷偷将那颗草放到榨汁机里打碎，又倒入热水，冲泡着。
“那是什么东西？”林帆突然问道。
蔡苟白了他一眼，说到：“问那么多？”
林帆便连忙摆手，喝了一口啤酒，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问道：“这啤酒，不算钱吧？”
“宁随意。”
蔡苟权当算在酬劳里了。
“你要是困，可以在旁边睡一觉。”
“鬼也会困？”林帆有点疑惑，因为他这几天确实没有感觉到困倦。
“……”
“哦对，我现在和人没区别……那我还是睡一觉吧，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睡觉了。”
蔡苟摇了摇头，不去理睬他。
说实话，他很少遇到这么配合，这么有B数的灵魂。大部分的灵魂，意识到自己将离开人间，都会或多或少的恐惧。
无论是人还是鬼，对未知总会感到恐惧，那很正常。
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开眼的，打算用暴力抵抗。
但那些灵魂，无一例外，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蔡苟将杯中的神秘药水喝下，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嗯……似乎没什么效果……
就说嘛，自己明明是纯情小处男，怎么会肾虚呢？
信了他们的鬼话！
于是蔡苟便转身上了楼，他得去睡一觉。
平时来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他都是后半夜到第二天中午睡觉，下午和半夜是他的生活时间。
虽说有些奇怪，但这是为了他的工作，不得已而做出的适应与改变。
说多了，都是借口，或许这就是当代年轻人的作息时间吧，谁让他头发多呢。
……
夜深了。
蔡苟躺在床上，有些疲倦，却没什么睡意。
或许是受了林帆情绪的影响，他脑子里，都是关于食堂的种种回忆，像是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回放着。
有些是他清晰的回忆，还有些，是他深埋在心中不愿触碰的伤口……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食堂，是他七岁的时候。那天是他生日。不知道因为什么，父母突然决定搬出去，不再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那时的他很小，吵闹着不愿和爷爷奶奶分开，可父母却异常地坚决，不顾爷爷奶奶的劝阻，非要来到食堂中住下。
作为小孩子的蔡苟，自然没有什么决定的权利。
从那以后，父母便绝不允许他与爷爷奶奶见面。一直生活在食堂里，这一住，就是十多年。
整天还要去面对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客人。这让蔡苟从小便对食堂有着或多或少的抗拒。
当他大一些后，他偶然间翻到了家里的账本，看着一个月一千不到的收入，他有些疑惑，为什么家里从没有缺过钱，甚至过得滋润无比？
难不成，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小孩子的心中，总是充满奇怪的想法。
但不得不说，从小到大，无论他想要什么，父母都会买给他，在别人眼中，那显然是过分的溺爱，会将孩子一点点推去堕落的深渊。
但在现在的蔡苟看来，那分明是对自己的一种无言的“补偿”。
他们在害怕，每天面对着各种各样的灵魂与鬼怪，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有一天会死去，他们夫妻二人倒无所谓，但还未成年的蔡苟……
不敢想象。
他们只能将那份爱，毫无顾忌的给到还是孩子的蔡苟身上。
就这样平安度过了几年。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家里突然迎来了一场巨变。
几年未见的爷爷奶奶，竟然无声无息地找到了食堂这里。
他那时当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许久未见，心中只有想念与开心。
可父母怎么哭的那么悲伤？爷爷奶奶还紧紧抱着自己，告诫自己一定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
他意识到了什么。
后来，爷爷奶奶走了，没再出现过。
再后来，十八岁那年，父母突然和自己坦白了关于食堂的一切，他们将食堂交给了蔡苟，并叮嘱他一定要经营下去。父母交代完，便告别了蔡苟，长达几个月，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再回来时，他们都已经变成了食堂的顾客之一……
那年，蔡苟亲自将父母送上了渡人的船。
可父母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务必要将食堂经营下去。
悲伤……恐惧……一瞬间涌上了蔡苟的脑海！
蔡苟猛的坐起，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四肢冰凉。
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打开窗户，借着晨风冷静下来。
回想起梦中的种种，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所谓的……
被生活强Bao的感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