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阕与林若敛的身子在空中交错而过,交错的瞬间,俩人头顶上方的雨水冲刷下来,旋即便又冲天而起,狂猛地倒卷回去。
俩人身周的雨水像是有了生命的生物,而这俩人便是他们的天敌。遇到天敌,毫无疑问只得舍命狂奔。
霎时间,以俩人为中心出现一个直径为两丈的球形真空带。在这真空带的四周,无数的雨滴像是被炸弹轰开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迅疾地散开。
俩人下方地面的积水仿佛遭遇了狂风一般,被这般一吹,地面的雨水朝四面八方退去,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积水一去,地面干净得仿佛用抹布来回擦了许多遍一般。
扒在院门旁的离洛,感受到气势汹汹的雨水扑面而来,直欲躲开,却是晚了一步。
汹涌扑来的雨水砸在离洛面门与身子上,生疼生疼。更多的雨水砸在院门上,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在这响声中,离洛方才反应过来,却是被后面的雨水冲击得站立不稳。
离洛的身子往后倒去,心里充满了遭受无妄之灾的哀伤时,却感觉到一只小手在他后背托了一下。好在有这一托,离洛这才没有直挺挺地倒下。
回头一瞧,青柳正对着他笑,离洛一时感激得稀里糊涂,直欲道谢。
视线转回场中,离春阕与林若敛交错而过后落在地上,上方倒卷而去的雨水似乎觉着被抹杀了尊严一般,出奇的愤怒。这些倒卷而去的雨滴,混合进上方的雨水中,再度席卷而来。
这些雨滴变得越发密集,也越发急骤。比先前更大的雨滴以更快的速度冲刷下来,仿佛下起了冰雹一般,雨声不再是哗哗啦啦,而是噼噼啪啪。
奈何,这些雨滴即使再大再密集,冲刷到下方俩人的头顶,也只是再度被拦截下来,形成一道道大的水流,顺着真空带表面往下流去。
离洛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正好瞧见这等场景,终于明白为何离老头要催促自己离开。这样的交手,若是留在当场,怕是少不得被误伤。
若是离春阕知晓离洛是这般想的,定会一剑将他的脑袋劈开,仔细看看其中究竟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在离洛眼中,这俩人自落下后,似乎又在场中相对而立,含情脉脉地对视起来。
离洛不明白,这俩人到底是来看架还是来打架,若是想文斗,咱回屋中去,摆上棋盘慢慢来,何苦要在大雨中耽搁工夫呢。
另一边,五个斗笠人脚尖在积水的地上轻轻一点,展开身法,呈一段弧形再度朝吴越掠去。
离洛瞧得真真的,这些斗笠人脚尖踩在院中空地积水上,未曾溅起一丝水花。雨水不断,以至于离洛瞧不见,这些斗笠人所踩之处,是否有水波出现。
离洛忆起吴越传授雁过无影时所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单看这些人的身法,便知五人皆非易与之辈。
吴越已吃过剑阵的亏,不再试探。瞅见五人迅疾地逼过来,脚尖一点,身形陡地拔高。在廊道外侧的柱子上拍下一掌,身子便陡地回返,越过五人的包围。
吴越在五人后方落下时,五个斗笠人尚未来得及回身。吴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一剑,剑气蓬勃而发,击穿了重重雨幕,冲身前之人后背袭去。
这一剑,阻断了重重雨幕。密集落下的雨滴中,剑身四周弥漫起细细的水雾,似乎将长剑包裹起来,看上去竟是陡的大了一圈。
长剑裹挟着水雾,刺进斗笠人的后背,不待其余四人回身刺来,吴越便抽剑离去。
长剑刚一拔出,一蓬鲜血自斗笠人后背的剑口处喷薄而出,在空中扬起一瞬,旋即便被大雨冲刷到地上的积水中,越来越淡。
余下四人并未理会那中剑的斗笠人,越过他的身旁,朝吴越继续围过来。
吴越断不肯与几人硬碰,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便斜着冲天而起,挂在了廊道外的屋檐上。
四个斗笠人只得又回身追来,方才那中剑的斗笠人在前方站立着,到现在仍未倒下,许是他挡了道,被其中一个斗笠人一脚踹开,朝着廊道飞了过去。
“啧,没人性呐!”瞧见这斗笠人的悲惨命运,离洛不禁有些咋舌。
“分!”
见吴越挂在屋檐上,四个斗笠人中爆发出一声大喝,旋即便见两个斗笠人身形陡升,手中的长剑挟着勃发的剑气冲吴越胸腹而去。
余下两个斗笠人立在地上守株待兔,扬起头来盯着吴越的一举一动,似乎只要吴越一落地,俩人便会飞身而上。
吴越心中闪过一丝好笑的念头,手上用力,身子再度斜着拔高,尚未达到极致时,吴越身子又陡地下沉。
吴越跃出去时,身子落在左侧斗笠人的上方,竟是比他高了半丈有余。吴越不待继续飞跃,使得一招沉鱼落雁,身子便陡地往下落去,又接一招顶天立地,一只脚便踏在了左侧斗笠人的头顶。
人的头骨虽硬,可吴越这一脚却绝不轻。左侧斗笠人落下的身影,似乎比来时更快地直坠下去。
左侧斗笠人落在地上,一道清脆的“啪”声过后,紧接着又响起一道沉闷的“砰”声。斗笠人踏开地面的积水,溅起两蓬水花。
水花四溅,斗笠人却像是醉酒一般,身子猛地晃了晃,终究还是没能稳住,“砰”的一下砸进了雨水中。
砸在地上的斗笠人上方,吴越借得一力,无视下方冲自己袭来的两个斗笠人,身形轻巧地一转,朝先前右侧那个斗笠人冲去。
先前右侧的斗笠人在空中待不住,稳稳落在地上后,转身一剑冲着吴越攻来。
吴越的长剑倾斜着从上往下劈砍,正巧劈在斗笠人笔直刺来的剑身上,“叮”的一声响后,吴越身形不停,仍旧朝着斗笠人逼去。
两剑相划,发出一阵难听的“嗤~”声,吴越的身形已然离斗笠人很近了。
离得如此近,斗笠人一拳朝着吴越胸膛轰去,吴越的掌似乎要快上几分,先一步拍在斗笠人的左手手腕上。
“啪”的一声,斗笠人的重拳被拍得一歪,冲着吴越身侧轰去。
吴越化掌为爪,一爪抓在斗笠人的脖颈上,“咔嚓”一声脆响后,吴越松开手来,察觉到身后凌厉的剑气,旋即身子一扭,一大块衣袍便在“嗤拉”一声中,飘飘落在积水中。
被吴越捏住脖颈的斗笠人,此刻方才倒在地上,一颗脑袋无力地歪在肩膀一侧,再无动静。
两个斗笠人握着剑,凶狠地朝吴越扫去。吴越已退至廊道外侧,再退不得时,身子一翻,跃上了廊道。
廊道外一丈之地,先前被吴越踏中脑袋后倒地的斗笠人,从积水的地上缓缓爬起来,甩了甩脑袋。
这斗笠人脑袋上的斗笠早已破碎不堪,只剩几根紧贴脑袋的竹篾未断。许是觉着有些碍事,斗笠人抓起破碎的斗笠,一把朝侧方扔将出去。
这斗笠人跌进积水中,衣袍已然湿透。斗笠人又摇了摇有些沉重的脑袋,这才一脚狠狠地跺在水中。
水花四溅而起时,斗笠人衣袍鼓荡开来,下一刻,斗笠人身周的雨水“砰”地一下炸开。待上方的雨水再落下时,场中已然没了斗笠人的身影。
。。。
戌初,“咚咚”的暮鼓声不断响起,离洛的马车行至兴钰坊外,正缓缓朝坊门进去时,一队士卒自兴钰坊西门外的北街过来,立在坊门外静候。
待马车完全过坊门进了兴钰坊后,这队士卒方才分工合作,将两扇大门合了起来。
两个士卒在坊门上架起粗大的木栓,正待落上锁链时,身后传来了动静。
“尔等。。。”
两个士卒回头去看,正巧见着一队的同僚脖颈上喷溅出鲜血,旋即便朝地上倒去。
这俩士卒仓促间拔出腰间的长剑,尚未来得及挥砍出去,脖颈上便传来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冰的是直冒寒气的剑刃,火的是阵阵刺痛的感觉。
这队关闭坊门的士卒,眨眼间便悉数被杀,连讯号都未来得及放出,便倒在了地上。
百来个身着玄色衣甲的士卒中出来几人,将死去的士卒堆叠在坊门里侧,又在死去的士卒前方列阵,将兴钰坊西门堵得严严实实。
兴钰坊外街道南边,一队士卒过来时远远瞧见这边的动静,调头便走。
待走过兴钰坊地界时,暮鼓声渐止,走在头前的队正连打三声呼哨。
过得一阵,立在兴钰坊西南角的十字路口处的这队士卒,听得南边、东边及西边的街道上,有急骤的马蹄声传来。
过得片刻,三方人马尽皆到了十字路口处,未等这队士卒招呼,三队骑兵便绕过他们,呼啸而过,往兴钰坊西门直奔而去。
待骑兵过去后,立在十字路口的士卒方才反应过来,抹了一把溅落面上的泥浆,转身朝兴钰坊西门而去。
待这队士卒赶到时,兴钰坊西门外已然列开一队队骑兵,将坊门重新堵死。
冒着大雨,踏着积水,队正带着身后的士卒靠着兴钰坊外街道对面的围墙而行。走得片刻,瞧见前方扭过头向自己看来的身影,队正一个激灵,单膝跪在了积水中,“将军!”
“起!”
队正从积水中起来,抬眼瞧了瞧这五百骑的首领。昏昏黄黄的火光映照在对方脸上,看来竟是异常年青。
想来这领军之职,定是承袭而来,否则断不会有这般年纪的将领。
队正沉吟半晌,方才开口:“将军,东门那边,怕是。。。”
一句话尚未说完,队正瞧见坐于马背的将领摆了摆手,他立马便收了声。
林沧舷坐于马背,面沉如水,虽不知何人竟如此肆无忌惮,敢于围困兴钰坊。但料想,定是与那几位王爷脱不开干系。
既是敢这般做,坊门必定还有异动。可当初接下的令仅止于坊门外,若是擅自带兵入坊,便是越权。
强行忍住心中的冲动,林沧舷只得将期盼落在国主身上。想来,国主既是能让自己护在太子殿下身周,定也有旁的人守得更近。
堂堂南国太子殿下,身旁又哪里可能只得自己这一队护卫。
方才离洛的马车从坊门进去时,兴钰坊西侧围墙上,一队全身笼罩在浅灰色衣袍下的身影摸了过来。
这些身影行走于围墙上的青瓦间,竟是未曾发出一丝响动。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这些身影原本动作就极轻,围墙下街道上的那队士卒,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围墙上的动静。
这队浅灰色身影静静地立在墙头,眼瞧着马车往李府而去,正欲跃下围墙跟过去时,下方却是发生了变故。
为首的浅灰色身影一打手势,十来个身影立马停了动作,朝坊门下的动静瞧了过去。
待那队士卒尽皆被杀,百来个士卒堵死坊门后,这十来个身影方才自围墙上跃下,在大雨及昏暗天色的遮掩下,沿着南面的街道,朝马车前行的方向追了过去。
瞧着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车中之人尽皆进了院门。这十来个身影迈开步子,正要离去时,却又陡地停了下来。
府门东侧的街道上,一道身影穿过重重雨幕,朝这边缓缓过来。
这道身影身着一袭白色衣袍,在这昏暗的天色下,是如此显眼。
离得近些时,瞧见来人的陌生面容,为首的浅灰色身影微微眯眼,一打手势,冲那道白色身影直掠而去。
十来道身影如兔起,如鹘落,眨眼之间,便结下剑阵,将白色身影团团围住。
“攻!”
一声低喝,十来道剑影直击中心处的白色身影。
白色身影无奈,脚尖轻点,旋身而起,避过一击。只是未待他落下,下方的十来人又如影随形般追了上来。
白色身影在空中陡地一折,竟是诡异地摆出下方的包围。落地时,白色身影拭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展开身法,冲离得最近的浅灰身影袭去。
一剑刺进对方的胸膛,正欲抽剑而走时,却发现剑身被对方握住,一时竟是拔不出来。
“特么的!”只停顿这么片刻,白色身影便已身中数剑,衣袍已染上了几处血迹。
白色身影弃了剑,身形直退,在街道上折来转去。待他从腰间抽出腰带时,身形又陡地折了回来,朝离得最近的身影冲了过去。
半刻钟后,十来道浅灰色身影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那道白色身影已是站立不稳,摇晃两下,“咚”的一下跪倒在地。白色的衣袍已然成了血红色,密集的雨滴突的落下,冲刷在他的身上。
片刻间,染成血红色的衣袍颜色越来越淡,略浅的血水落在地上,汇进地上的血水中,不再起眼。
白色身影许是被雨水冲得有些愤怒,抓着腰带,两手撑在地上,喃喃道:“去你么的,君命难违。”
片刻后,白色身影从地上爬起来,拖着那根腰带,身子摇摇晃晃地朝兴钰坊东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