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好大!
林思凉跟在远三儿身后,进了李府便开始东张西望,四处瞧瞧看看。只觉得这宅院似乎比自家的府邸要大上许多,只是有关布局一类的东西,她终究是不懂的。
住这么大的地方,那小骗子也挺累的吧。林思凉觉着自家的府邸要转上一圈都已经很累了,若是真要在此地也转上一圈,恐怕会更累。
走过石板小路,林思凉一眼便瞧见前方那石桌旁的三个小身影,离洛自是也在其中。瞧那样子,似乎正在专心地看着石桌桌面,难不成在认字?
撒开脚丫子跑得几步,将远三儿扔在后边儿,离石桌已然近了些。见离洛并未回头,林思凉脸上升起一抹坏笑:嘿嘿,没有发现我!
蹑手蹑脚地摸到小骗子身后,林思凉将小脑袋凑过去,气运全身,张开小嘴。
“啊~!”
离洛瞧着身前的棋盘,一脸的专注。离春阕果真对围棋颇为精通,要想输得巧妙些,就不能有过重的斧凿痕迹。绞尽脑汁之后,方才落下一子。总的来说,这活儿比赢下离春阕,似乎还要难上许多。
将神思完全落在棋局上,哪里有旁的心思注意别的。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吼在身后爆开,突兀得让他没有一丝防备。身子一个激灵,手一抖,棋盘已乱。
离洛回过头来,见林思凉这小丫头满脸得意的笑,心中升起一丝无奈,“你,你干嘛?”
“嘿嘿,吓到了吧?”
“没有。”离洛早已缓过劲儿来,哪里会承认,又扭过头去,“离老,可不是小子的错,您老要怪,便怪这鬼丫头吧。”
林思凉拐到离洛身侧,看着离洛的眼睛,“你骗人,明明有被吓到啦!”
离春阕瞥了一眼离洛,一边将散乱的一颗颗棋子重新归位,一边老神在在道:“不妨事,小子你瞧,这不就好了么。”
眼看离春阕将方才的棋盘重新摆好,离洛忍着心中的那一丝震惊,“离老,这不对吧?方才的棋局可不是这般的。”
“哼,小子,你这是要耍赖喽?”看了一眼离洛,离春阕又道:“想耍赖就明白着告诉老夫,老夫一把年纪了,也不是不能让让你。”
“离老,您莫不是欺负小子年轻?”离洛扭头看着一旁的青柳,“青柳姐姐你说,方才的棋局可是如现在这般的?”
看了看离春阕,青柳笑笑,点点头道:“公子是对的。”
“哈,离老您看。。。”
离春阕望着青柳,一脸的郁闷,“青柳丫头,你家公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般袒护他?”
青柳看一眼离洛,说道:“公子确实是对的嘛。”
“喂!小骗子。”凑过脸去,将离洛的视线挡住,林思凉噘起嘴来,有些不高兴。
“啊,你先自个儿去玩一阵。”离洛将林思凉拉到一边,如此说道。
“小子,老夫让你一回,再来。”离春阕说着,也不要青柳动手,自己将黑白棋分开来,往各自的棋盆里放去。
“喂,小骗子,我跟你说话呢!”一直被人无视,林思凉小丫头特别不高兴,双手叉腰站在离洛身侧,活像个正吵架的小村姑,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离洛偏头瞧一眼林思凉,心思又活泛起来,扭头道:“离老,咱还是择日再战吧,有这丫头在,小子着实施展不开手脚呐。”
见离春阕只哼哼两声,却是不置可否,离洛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一丝丝逃出生天的感觉。扭过头来,看向林思凉:“许久未见,这些时日你都跑哪里去了?”
林思凉走到石桌左侧坐下,仍旧有些不高兴,“我被关在家里了嘛。嗯,过来的时候,见门外有许多送吃食的,可有好吃的么?”
“吃食?”见林思凉这丫头双眼放光,竟是极为期盼,可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扭头看向青柳,“青柳姐姐,这些时日有人送吃食过来么?”
青柳眨了眨眼睛,摇摇头答:“没有啊,府中的吃食都是自个儿做,没必要去外边买的。”
立在林思凉身后的水剩轻咳一下,见众人尽皆望了过来,这才开口:“太子殿下,小小姐见府外有送礼的人,便以为是送吃食的。”
“水剩叔,你怎么也骗我呢?”林思凉年纪不大,可也不傻,这才明白过来,先前水剩叔竟是哄骗自己的。
见水剩被林思凉质问得低下头去,离洛笑笑,扭头对青柳说道:“青柳姐姐,你去给这丫头弄些点心过来吧。”
青柳应声后,便袅袅婷婷地去了。
“丫头,你怎的会被关在家里的?”自打被册封为太子后,离洛去寻常人家便极少了,就那么两三回,还都未见到林思凉,不成想竟是被关在了家里。
“我也不知道啦,反正就是不让我出门。我跟你说哦,今日我从小楼上爬下来,家里的人都没有发现我呢,厉害吧?”说到这里,林思凉似乎有些兴奋,“刚开始的时候,我从楼上望下去,还有些害怕啦,结果一直到了楼下,再没有害怕过呢。”
厉害!离洛在心里暗自想道。
只是,这也太危险了些,若是一个不好,这小小的生命怕是保不住的,“你这样做的话,可是没人会喜欢的。”
“是呢,后来母亲说我不听话,还打了我,好疼的。”林思凉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似乎先前的那丝委屈又回来了,“你也不喜欢么?”
“什么?”
“爬楼啦,你也不喜欢么?”
“当然不喜欢了,我喜欢乖乖的孩子。”
林思凉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小声道:“好吧,那我以后不爬了。”
离洛笑笑,不再开口。
青柳提了木盒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一盒盒极有卖相的点心摆在桌上,引得林思凉双眼放光,口水直流。
小心翼翼地捏了块糕点,轻轻咬一口,林思凉的双眼越发闪亮,像极了夜空中的星星。将手中剩下的一大半糕点塞进嘴里,大块的糕点将她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如此看来,先前的那种优雅仿佛是装出来的。
“慢些吃。”见林思凉这番举动,离洛忍不住提醒道。若不是知晓林思凉的身份,怕是会以为这丫头在家中被饿了许久。
“唔。”林思凉将口中的糕点嚼了几下便想吞下去,许是急了些,被噎得开不了口。
见此情形,青柳忙将那装了温开水的杯子递过去,顺手在林思凉的背上拍了几下。
“嗝~”喉咙处的糕点和着水顺了下去,林思凉拍拍胸脯,有些羞赧地瞧了离洛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祖父让我告诉你,高楼要塌了,让你小心些。”
李府中最高的楼也只有三层,建在西北角的医馆后方。站在楼上往下看,虽是做不到俯瞰整个九天城,但整个李府却可以轻松纳入眼下。而府中风景最好的地方,便要数这什么都不缺的后院,说是后院,实则更像是一个风景园林。
自打住进了李府,离洛却极少登上那个小楼。不为别的,只因从上往下看,后院虽是很美,却美得有些假,反倒不如置身于后院,细细看来的那般真实。
离洛偏头看向那三层小楼,视线停留一段时间,又转过头来看向林思凉,“不会塌,那楼结实得很。”
瞥一眼离洛,离春阕看着林思凉,问:“小姑娘,令祖可曾说过其他的话?”
“唔。没了呀,只说了这个。”林思凉倒是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待确定没有忘记什么,这才摇了摇头说道。
“小小姐,该走了。”水剩立在林思凉身后,眼瞧着时辰已是不早,小声对林思凉提醒道。
李府的点心,着实比自己家中的那些好吃多了,林思凉摸着圆鼓鼓的小肚皮,扭头看了一眼水剩,又抬头瞧瞧天色,方才对离洛道:“我要走了。”
离洛起身,将林思凉送到府门口,看着小丫头离去,正欲转身时,却见小丫头又急急回了头。
“呀,你明日会去寻常人家么?”
“啊。。。”这可不一定,昨日刚去了一趟,总不能天天去吧,如此想着,正要拒绝时,却见林思凉露出了笑脸。
“说好了,明日定要来呀!”
见林思凉说完就跑,离洛有些郁闷地转身,往府中走去。
“公子,奴婢走了哦。”随着离洛回了后院,瞧着天色,青柳也该往家中赶去,再晚些,怕是多有不便。
“去吧。”离洛挥挥手,待青柳转身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青柳姐姐,来回时当心些。”
“奴婢省得。”青柳回过身来,点点头,笑得很好看。
夕阳越来越沉,离洛坐在榕树下的椅子上,扭头看看发呆的离春阕,又扭头看看院中笑闹的魏家姐弟。某一刻他突然觉得,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倒也挺好。
。。。
酉时过完,戌时将至。
义和坊外的大街上,说书老者捏着酒壶,歪歪扭扭地往义和坊赶去。九天城城门关闭的时间与各坊市大门关闭的时间相差无几,此时正好在关门的时间点之前,他这个时候过去,倒也并不会被关在外边儿。这般拖拉的行事风格,与他的年纪一点儿也不符。
老者一路偏偏倒倒,一身的酒气难闻至极,有些路人皱皱眉头瞥他一眼,急急忙忙地避了开去。老者微眯着浑浊的双眼,却像是未曾注意到一般,依旧歪歪倒倒地向前走着。
说书老者走得十来步,另一位老者从他身旁走过时,说书老者微眯着的双眼陡的一下,睁得老大。转眼间,说书老者又将浑浊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低下头去。
离着说书老者前方不远处,一位身着一袭玄色衣袍的老者信步而行,虽是头发与胡须均已花白,但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潇洒。从说书老者这个位置看过去,只瞧得见玄袍老者的一张侧脸。那张侧脸看起来已不再年青,却是又与他那一头华发极不相符。单从那侧脸来看,顶多也就五十左右。
说书老者又走得几步,已然到了义和坊坊门前。说书老者提脚便想跨过坊门,下一刻却是又将抬起来的脚落回原处,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便转了过来,朝方才那玄袍老者过去的方向,缓缓走去。
说书老者的身子依旧歪歪倒倒,许久才朝前方已走得很远的玄袍老者瞥上一眼。他似乎醉了,嘴中哼起了小曲儿:怕只怕,那红尘万丈莫可留,旬月未见,已三秋。笑只笑,那袖里乾坤莫苛求,几次回眸,却白头。。。
。。。
宁王府,西北角的屋舍内。舞乐依旧,只不见了宁王李铭德。许是缺了主人家的欣赏,今日的乐声,初闻时只觉靡靡仍旧,再闻时,便觉其中少了些精神,多了些浊气。许是源于此,舞伎的身姿略瞧一眼,只觉与往日并无差别,细细瞧来,却又觉着似乎有气无力。
宁王府正中位置处有一三层小楼,天色暗下来时,楼中已然亮起了烛火。
无人知晓的是,小楼下有一石室。而此时,石室中已然坐了好些个身影。坐于上首处之人,可不就是那宁王李铭德。
石室内无人言语,坐于下方两侧桌案后的那些身影,尽皆用黑纱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齐刷刷地扭头望着上首处的李铭德。
时间慢慢过去,下方桌案后之人来此已然坐了半个时辰,此时均有些沉不住气了。有人动着心思,便欲开口问询一番时,却见上首处的宁王开了口。
“诸位,此事就此定下。倘若此事成了,诸位可就是一飞冲天。成败在此一举,万望各位尽些心力,本王感激不尽!”
听得此言,下方众人尽皆起身,对着李铭德微微躬身。无人开口言语,拱手便算是应答。
李铭德挥一挥手,“去吧。”
待众人离去,立在李铭德身侧的翁满尘抬头瞧了一眼李铭德的侧脸,“王爷,那人今日未曾前来,此事当真定下了么?”
“哈。”李铭德也不回头,笑得一声,道:“他若是今日来了,本王尚有些不放心。没来,本王这颗心却是踏实了。”
“王爷英明。”翁满尘低下头来,轻声道。
李铭德听得此言,却是回了头,“恭维的话倒不用再说,你我皆是明白人。翁先生此番辛苦,一路走好吧。”
“王。。。”翁满尘面上露出惊异之色,想说些什么,却是已然说不出来。
锋利的剑刃从翁满尘的喉咙透了出来,剑刃上几颗血珠正要往下滑落时,剑刃却又消失不见。
翁满尘捂住喉咙,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翁满尘身后,一个黑影早已转身,只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旋即便隐入了后方的黑暗中。
玄袍老者走得并不快,到达长宁坊东门时,坊门早已关闭。老者四处瞧了一眼,身形一展,脚尖在坊门中部轻点一下,便消失在两丈高的坊门外。
沿着东街向西行得一阵,玄袍老者在宁王府府门上扣了扣。过得不久,院门打开,玄袍老者正欲抬脚时,似乎察觉到什么一般,猛地朝右侧偏过头去。院门右侧空荡荡的,并无旁人,玄袍老者这才轻轻摇了摇头,朝府中而去。
不久,宁王府的大门又轻轻地闭合上。
宁王府大门右侧,挨着坊门的小巷中,说书老者将身子紧紧贴在宁王府的院墙上,屏息凝神,竟不敢喘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