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略显沉重的布袋,金雨寄瞧瞧小白,又瞧瞧自己,总觉着不知该如何摆放。
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瞧见身下的衣裙,金雨寄灵机一动,“嗤啦”一声在下摆处扯了一条下来,牢牢系在打了死结的布袋上方。
金雨寄捏着裙摆裹成的丝带,在身上比划几下,最终将系着布袋的丝带斜着挎在了肩头,倒像是挎了一个书包。
偏过头一瞧,却见离洛俩人早已在前头走出几丈开外,金雨寄重重地哼一声,不满地喃喃自语:“没人味儿,没人性。”
伸手在小白脸颊上拍得几下,金雨寄说道:“小白呀小白,你那主人如今是不想要你了,往后听姐姐的话,咱俩相依为命,可莫要再搭理那混小子呀。”
小白哪里听得懂,偏头瞧得金雨寄一眼,又扭头打了个响鼻。
金雨寄私以为小白听懂了,此刻正是在回应她的提议,很是高兴,脚尖在地上轻点,身形便一跃而上,稳稳落在了小白背上。
一手扯过缰绳,金雨寄在小白背上轻轻一拍,说道:“小白,走啦,跟姐姐走天涯去喽。”
小白许是懂了,撒开蹄子便朝前跑去。
不消一会儿,金雨寄便骑着小白奔至离洛身后,瞧见离洛回头看来,金雨寄偏头看向前方,全当未瞧见一般,轻轻哼一声,说道:“小白,再快些,咱不理这些臭男人。”
然而,小白似乎并不同金雨寄一般无情,走到离洛身旁时,步子便缓了下来。
小白这一缓,金雨寄又连着催促几声,却仍不见小白加速,不由有些气闷,嚷嚷道:“好你个死小白,亏得姐姐这般疼你,如今却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听得金雨寄这般胡言乱语,离洛觉着不只是嘴角在抽搐了,似乎整张脸都跟着抽搐起来。
忍得许久,总算将心底那想要一巴掌拍上去的冲动忍将下来,一言不发地继续赶路。
驱使不动小白,金雨寄又是无奈又是郁闷,只得随着小白悠然的步伐轻轻颠簸着身子。
柔和的阳光洒在金雨寄面上,让她觉着极为安逸。只是她是个闲不住的,这般默不作声地赶路实在不是她的风格。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得几下,偏头冲身旁的离洛嚷道:“你这人当真是怪得很,既是已忍不住出了手,为何又不要那些银两?你可知道,那些银两有多贵重么?”
这般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虽是有些活泼,可也有些烦闹,离洛哪里会搭理她。在他想来,只要不搭理,过不多久这丫头也就消停了。
可终究是离洛一厢情愿罢了。
金雨寄哪里是会自个儿消停的主,得不到回应,又独自嚷嚷开了,“喂!你说话呀。”
“。。。”
“哑巴了么?这才多久未见,怎的就哑巴了呢?”
“。。。”
“哈,真哑巴了呀。不怕,本姑娘专治哑巴。话说从前,师傅还专门传给我一绝活,手到病除,包你满意。。。”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李轻楼跟在离洛后边,这般声音哪里能避得开。到了他这般年纪,还是更喜欢江南水乡那温柔贤淑的成熟女子,像金雨寄这般喜爱吵闹的小丫头,只会让他烦得眉头直皱。
离洛也有些受不住,偏头瞪得金雨寄一眼,斥道:“你烦不烦!”
金雨寄眉毛一挑,“不烦呀,有我这般女子同你们一道,不知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分,偏生某人不知感恩。”
“。。。”离洛很是无奈,心道:老天爷呀,求您来道晴天霹雳吧,劈死他丫的!
“你这人好生无趣,瞧在本姑娘这般好奇的份上,你就说说嘛。”
离洛再瞪眼,
“做好事,不留名!”
“嘁~”金雨寄很是不屑,扭头冲李轻楼说道:“大叔,你信么?”
李轻楼苦笑,摇摇头说道:“姑娘你就莫要问了,师叔不肯应下,想来是不想引火烧身。你以为,那白花花的银子是这般好拿的么?”
金雨寄微微一愣,却是不明所以,“若非咱们出手,那古家几十人怕是早已身死道旁。既是帮了古家如此大忙,拿些银钱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李轻楼再度摇头,“姑娘你呀,还是太过年轻。须知拿人手短,若是当真拿了那些银两,古家再开口邀咱们同行,师叔如何拒绝得了?”
“嗨,不就是同行么?既是得了那般多的银两,同行也没什么大不了呀。”
李轻楼愕然,心间冒出一丝想要掰开金雨寄脑袋瞧瞧的冲动。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姑娘说得倒是容易。那些黑衣人修为并不低,且损伤又不大,若是纠集人手再度袭来,你能以一敌十,难不成还能以一敌百?”
“喔。”金雨寄似乎终于懂了,“原来如此。早说呀,本姑娘尚且以为,你们当真是那古道热肠的坦荡君子呢。这般侠义之士,本姑娘可不大喜欢。”
金雨寄又偏头瞧着离洛,“先前以为本姑娘便是这世间最无耻之人,不成想同你相比,本姑娘是望尘莫及呀。”
见离洛似乎快要抓狂,金雨寄语气一转,“不过呢,本姑娘就是喜欢你这般无耻。只有无耻之徒,才配与本姑娘这般左道之人同路而行。”
离洛忍无可忍,一眼瞪过去,爆吼:“闭嘴!”
金雨寄吓得怔住,一时不敢开口。
离洛又补充道:“若是想要跟着咱俩,就将嘴巴闭上。再听见你叨叨,就给老子滚蛋!”
金雨寄愣得片刻,小嘴噘起,一脸的委屈,“你凶什么凶嘛,人家不说话。。。”
瞧见离洛又瞪了过来,余下的话再不敢吐出口,只喃喃道:“怪人,混蛋。”
金雨寄这丫头总算安静下来,离洛心中的烦闷却似乎并未消减多少。一把自腰间取下酒壶,甫一入手,便觉酒壶没有多少分量,轻轻摇晃几下,果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回响。
离洛扭头看向李轻楼,“有酒么?”
李轻楼摇摇头,这一路过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酒。
离洛不禁有些失望,早知如此,先前便应当自简莫声手中讨些酒水过来,如今也不至于烦闷如斯。
原本便不想在人前显露身手,更不该出手相助。可临了,终究还是他太过心软,忆起了昔日的些许情分。
一旦在人前动了手又露了面,往后的麻烦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以那伙人的实力,若是有心想查,应当并不太难。
原本露了面也无甚要紧,可偏偏此行要做的事,出不得半点差池。靖天城他虽未曾去过,可作为成国都城,想来也是守卫森严的。一着不慎,小命便没了。
一念及此,离洛心中只余深深的无奈。终归只是凡人,哪里能摒除七情六欲,超脱世外。
瞥见离洛那一脸的落寞,金雨寄傲娇地偏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心道:就不给你,让你凶我!
三人尽皆沉默下来行得一阵,前方官道旁的小路上,忽地冒出一个人来。
那人衣着一身短褐,脚踏一双草鞋,俨然一副农人模样。一头蓬松的发丝散乱下来,遮挡住了半边脸颊,余下的半边脸上,似乎有些密密麻麻的坑洞,瞧来好不渗人。
听得这头“叮叮当当”的铃声与“哒哒”的马蹄声,那人偏过头瞧来,眼神之中带着一丝警惕与冷漠。
瞧那汉子似乎要走,离洛急急开口,“前辈留步!”
那丑陋大汉果真停步,扭过头朝离洛瞧来,仍旧警惕万分,却是并不开口。
离洛挤出一抹微笑,拱手道:“敢问前辈,离此处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那汉子略微一愣,压低嗓门答道:“再往前行得二十里地,便有一小镇。”
离洛拱手谢过,那汉子却是一言不发,只轻轻点头,埋头便朝前走去,显得极为匆忙。
那汉子看起来走得并不快,可不知怎的,待汉子转过前边的弯道后,先前那“沙沙”的脚步声却是再未响起,端的是怪异非常。
离洛也不在意,似乎此人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得了对方的指引,他仿佛已然闻到了小镇上的酒香,一脸的陶醉。
金雨寄许是瞥见了这般神情,撇撇嘴说道:“喂,似这般拙劣的乔装改扮,你不会都瞧不出来吧?”
离洛瞥得金雨寄一眼,随意开口,“瞧不瞧得出来,很重要么?”
金雨寄被噎得哑口无言,沉默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当然重要啦,难不成你察觉不出那人的怪异么?一过弯便没了动静,这般身法,简直比本姑娘还好。若是他突然对你出手,你敢肯定能避得开么?”
离洛嗤之以鼻,“哼哼,本公子可不像某人一般惹眼,哪里能随便来个人,便想着对我出手。”
“你。。。你不识好人心!”从未如此被人轻视过,金雨寄一时气急,竟有些语无伦次。
李轻楼跟在后边儿,听得俩人斗嘴,眉头轻轻一挑,显得颇为无奈。
三人缓缓朝前方弯道过去,斜后方却传来一阵颇为急促的马蹄声,不及三人回头去瞧,身后来人却是率先开了口。
“喂!尔等莫走!”
这般无礼之言,三人尽皆好奇地回头瞧去,却见方才遇着的丑陋汉子过来的小路上,此时正冲出几匹马来。
几匹马上尽皆坐立一个身着藏青衣袍的男子,个个面露凶光,眼神锋利如刀。待瞧清离洛三人的模样,这几个男子神色方才稍稍缓和些许。
头前的男子拱拱手,说道:“敢问三位,方才可曾瞧见了一满脸坑洞的丑陋大汉?”
离洛偏头瞧一眼李轻楼,俩人神色一经交换,尽皆明了对方的想法,不欲多管闲事,尽皆好整以暇地望着几个男子,轻轻摇头。
瞧见三人中的少女似乎欲言又止,为首的男子心思一动,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姑娘可是瞧见了?若是当真瞧见了,劳烦姑娘指下道。”
金雨寄歪着脑袋思索片刻,问道:“本姑娘若是瞧见了,可有什么好处么?”
那为首男子微微一愣,眼神之中弥漫起丝丝怒意,最终却是耐着性子开口,“姑娘若是肯指道,在下愿双手奉上一两银子。”
金雨寄撇撇嘴,心道才一两银子,哪里值得她忙活。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颇为认真地朝着几个男子后方一指,“方才确有一丑陋大叔过来,往那边去了,若是他顺着大道走,几位赶得急些,想来要追上他并不难。只是这一路山高林密的,若是那大叔往山中一藏,几位怕是很难追上了。”
那为首的男子朝金雨寄拱拱手,说声“多谢”,扯着缰绳便急急朝后方的官道奔去。
金雨寄不忘冲几人背影吼出口:“喂!说好的一两银子呢。”
那几骑去得极快,转眼便只在官道上余下一道长长的烟尘。莫说回头与金雨寄细细分说,便连只言片语也未曾留下。
金雨寄也并不在意,只喃喃道:“果真是些不讲信用的货色,便怪不得本姑娘哄骗你们了。”
离洛一抚额头,一脸的无奈。偏头瞧得李轻楼一眼,却见李轻楼抬头望天,仿如未觉。
离洛瞪一眼金雨寄,也不多说,扭头便走,看起来竟是比先前那丑陋大汉尚且匆忙几分。
金雨寄被离洛瞪得一眼,只觉着莫名其妙,不禁嚷嚷道:“你又瞪我做什么?喂,你慢些走呀,又无人追赶于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听得此言,离洛不但未停,反而走得越发快了,只片刻间,便已转过前方弯道,不见了踪影。
金雨寄愕然,偏头看向李轻楼,说道:“大叔,你这师叔,脑子是不是不大好使呀?”
李轻楼一脸的怪异神色,只差没将两只眼珠瞪了出来,半晌方才有气无力道:“姑娘,你行事前,能否先过过脑子?”
金雨寄颇为诧异,“哈?大叔你且说清楚,本姑娘说话行事,哪里未过脑子了?”
李轻楼彻底没了脾气,拔腿便跑,跑得几步,又扭头冲后边的金雨寄喊道:“姑娘,求你,莫要再跟来了。这小白啊,我便替师叔做主,送与你了。只是求求姑娘,咱从此以后便各走各道吧。”
“这。。。”瞧见李轻楼一溜烟便跑得没影儿,金雨寄目瞪口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呆坐马背许久,金雨寄也未曾想明白这是怎的了。既是想不通,她便不再想,拍马朝着前方弯道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