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峡两侧的断崖高百丈,自下而上一眼望去,只见高耸的断崖如刀削一般笔直,只在崖壁上间杂着些许凹凸不平之处。
这些自崖壁间凸出来的小石块并不太多,只稀稀拉拉分布其间,若是寻常人想要借助这般石块青云直上,怕是如同登天。
略显开阔的断崖顶上并无多少高大树木,只有成片的矮小灌木生长其间,瞧来略显单调。
左侧的断崖顶上,一个子颇高,身形偏瘦的黑衣人立在崖边,只需后方的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这黑衣人立马便能零落成泥。
这黑衣人长身而立,升起来的太阳投下略微刺眼的光芒,照在他那一头花白发丝上,反射的光线让这些发丝更为显眼。
微风拂面,轻轻撩起蒙在这黑衣人面上的黑布一角,阳光照在那黑布下的侧脸之上,让那自嘴角处露出来的伤疤更添几分狰狞。
这年岁不小的黑衣人静立片刻,唇角微动间,有略显苍老而又沉闷的嗓音吐了出来,“几时了?”
这黑衣人后方半丈开外立着一排黑衣人,粗略一瞧,怕是得有十来人的样子。立在当中的一人听得此言,略微低头答道:“差不多一字了。”
崖边的黑衣人再度开口,“千眼,如何了?”
年岁不小的黑衣人一侧卧倒着另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原本朝着一线峡下方探出脑袋,听得老者问询,头也不回地答:“僵持不下。除却那苏尘绝修为略高,其余一干人等倒是同咱们相差无几。不过,官道后方又来了三人,瞧不清面容,只瞧见这三人身法似乎尽皆不错。”
黑衣老者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是时候了,走吧。”
这般说完,老者一跃而起,身形朝着断崖下方落去。后方的黑衣人见了,走到崖边立得片刻,待瞧得清楚些时,这才同黑衣老者一般一跃而下。
苏尘绝终究修为不俗,眼看手中横举的长剑朝着胸膛逼来,他气运掌心,上方长剑下压的势头顿缓,不待对方俩人再行运气,苏尘绝脚尖一错,身子便朝着右侧方地面落去。
长剑自上方两把长刀下拖过,发出一阵并不如何尖锐,却又刺耳无比的“嘶嘶”摩擦声。
苏尘绝一撤,让上方尚且身在空中的两个黑衣人始料未及。俩人又将将气运掌心,正是后继乏力之时,没了苏尘绝的承托,便双双朝着下方坠去。
两把长刀裹挟着汹涌的势头,“笃”的一下劈砍进了下方的马车顶棚之中。顶棚乃是木架,如何承受得住俩人势大力沉的两刀,只听得两道“咔嚓”声混在一起响起时,顶棚竟是硬生生被从中劈开。
即便如此,两把长刀似乎并不打算停下,裹挟着两个黑衣人下坠的势头,仍旧朝着车厢下方碾压过去。
车厢中似乎有些瓶瓶罐罐,被这两刀凶狠一砸,“砰”的一声破碎开来,旋即便有水流迸溅而起,自破开的车厢中激射而出,落在车厢下方的地上,发出“啪”的一道声响。片刻之间,一阵酒香竟是四溢开来,直入周遭几人口鼻。
叮叮哐哐的声响中,两个黑衣人“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手中的长刀却是“笃”的一声切进了车厢底板。
两个黑衣人下意识想要抽出刀来,不想轻轻一拉之下,手中的长刀竟是纹丝不动。俩人略微一运气,将将察觉手中的长刀松动开来,眼中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直晃得眼花缭乱,脑袋发晕。
马车斜后方,眼瞧着前方车厢旁的俩人没了脑袋,有鲜血自脖颈处冲天而起,苏尘绝不忍再看,扭头朝身后方的马车过去。
身后方的马车旁,正有三个黑衣人围着三个手下的护院频频发动攻击,却是旋即便被手下护院消化破解。
苏尘绝正想过去帮忙,却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朝头顶望去。
上方的断崖间,又是许多道身影翻飞不止,已是离得很近了。
瞧见这般情形,苏尘绝瞳孔猛地放大一瞬。如今局势尚且平衡,若是这些人加进来,自己这边无疑会一边倒。
苏尘绝心念电转间,步伐不由加快,朝着前方马车旁冲去。为今之计,只得抢些先机,在上方的人尚未落地时,尽量多的除去地面上的黑衣人。
有了这般计较,苏尘绝长剑也不使了,只单手提在身侧,左手自腰间又“刷”的一下拔出一把短匕来,冲至前方的黑衣人身后,短匕探至对方咽喉处,干净利落地轻轻划拉一下。
斜对面的黑衣人早已及时瞧见这般情形,诧异地嘶吼出声——“当心!”
然而这嘶吼声响起时,苏尘绝手中的短匕已然划过了身前黑衣人的脖颈。他并未再瞧上一眼,脚尖急点,身形陡地冲至左前方黑衣人身旁。
那黑衣人正忙着招呼对手,瞥见苏尘绝冲来,仓促之间脚尖急点,想要朝后方退去。
然而苏尘绝身法已然提到极致,忽的一下欺身过去,一把将短匕插进了对方胸膛。瞧见这般情形,那黑衣人瞳孔陡地睁大,似乎不愿相信,自己竟这般快地中了招。
苏尘绝未曾犹豫片刻,又“嗤啦”一声拔出短匕,在鲜血溅射出来前,身形一展避了开去。
先前右前方的黑衣人眼见苏尘绝凶狠地连杀两人,再不敢停留,毫不犹豫地转身便逃。
眼见这黑衣人逃出一丈开外,苏尘绝拔腿追去,许是他已等不及了,中途便将右手的长剑投掷过去。
长剑飞跃一丈之地,“噗”的一下插进奔逃而走的黑衣人后背。许是这力道不小,那黑衣人身在空中,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待他落地后,身形微微一晃,终究是稳稳地站住了。
只是,到得此时,苏尘绝却已飞跃过去,一把扯住剑柄,猛地朝后方一拉。鲜血自创口喷射而出,那黑衣人再站不住,直挺挺地朝后方倒去。
当那黑衣人倒在地上时,苏尘绝早已手握长剑,再度朝着前方的马车冲去。
那黑衣人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自后方奔来的三个护院瞧见这般情形,尽皆微微一愣神,又面面相觑一番,眼中尽皆带着诧异之色。
这三人年纪不大,乃是古家新近培养出来的护院,这次随同商队前来成国,乃是他们首次出行。
早前他们便曾听闻,苏统领乃是古家修为最为高深之人,更是得江湖人送诨号——两界阎罗。
平日苏统领在古家之时,待下边的护院极为宽厚,丝毫不曾动过怒气,当然更无人见他杀人。
由此一来,自是有些新进护院颇感疑惑,不知那“两界阎罗”的诨号,怎的会与这般平和之人相配。
当问及老护院时,他们被告知:所谓两界阎罗,一界在人间,待人如春风化雨,让人好感顿生。一界在地狱,杀人如探囊取物,凶厉之气吞天噬地。
起先他们不大相信,到得如今再看,总算有些明了:江湖人送的诨号,多半还是贴切的。
不及三人细想,眼见苏尘绝奔至前方马车旁,又杀一人,三人哪里还敢愣神,即刻便狂奔过去,加入战团。
七对二,对方两个黑衣人哪里敌得过,眨眼便被七人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结果掉,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六个护院似乎十分解气,正要随着苏尘绝再度赶往前方马车时,上方断崖间却陡地传来一阵破空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仍是苏尘绝,一抬眼间,瞧见一道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如天女散花般直奔面门而来,苏尘绝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当心”,随即便将手中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
一片暗器被苏尘绝的长剑所搅,在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中四散开去,些许暗器破进一旁的车厢木板中,砸出一阵“笃笃”声来。
紧接着,自苏尘绝身后又传来两道“砰砰”声,不用回头苏尘绝便已知晓,那定是自己手下未能躲过暗器的护院,砸在地上后发出来的声响。
自断崖间落下的五六道身影,错落着立在前方的马车旁。当中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黑衣人,二话不说,上前便是一刀,将最近的那个护院砍翻在地。那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气息,让苏尘绝瞳孔陡地放大一瞬。
这老者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细细想来,修为怕是同自己一般高深。若是再放任对方动手,那前方两驾马车旁的护院,怕是一个也活不了。
一念及此,苏尘绝长剑一指,断喝道:“攻!”
后方余下的四个护院一得指令,随着苏尘绝一道,朝着前方的五六人冲去。
听得苏尘绝的断喝,那正要朝马车旁第二个护院杀去的黑衣老者陡地停下,扭头一瞧,见苏尘绝带人冲杀过来,他微微一愣,旋即身形展开,朝着冲来的苏尘绝迎去。
。。。
一线峡后方的巨石旁,离洛三人眼见苏尘绝连杀几人,均不由有些感叹。
金雨寄连声叫好,似乎越发欢实,“好!这古家商队,有此人足矣。”
离洛瞧着断崖上方,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方才偏头瞧一眼金雨寄,说道:“此人虽是修为不俗,可也架不住人多。”
李轻楼自是也瞧见了在上方断崖间翻飞腾跃的一道道黑影,极为赞同离洛之言,“不错,这两界阎罗,今日怕是得折在此处喽。”
金雨寄不解,偏过头来的眼神中满是疑惑,“胡说,如此僵持不下的局面,若是此人出手,余下的黑衣人岂不是难逃身死?”
金雨寄说话间,上方断崖又下来五个黑衣人,这五人落地时并未发出太大声响,又被金铁交击声遮掩,以至于金雨寄竟是未曾察觉。
这五个黑衣人很是奇怪,放着马车旁胶着的双方不管,竟是朝离洛这边奔了过来。
瞧见这般情形,离洛嘴角一阵抽搐,说道:“走吧,这热闹瞧不得了。”
金雨寄察觉到一丝不对,甫一回头,便见那五人冲了过来,不禁脱口喝道:“停!”
那五人竟是当真停了下来,不知是想听金雨寄分说几句,还是瞧见金雨寄这般小美人,忽的起了恻隐之心。
金雨寄见这五人当真停下,很是高兴,说道:“我们只是路过,瞧见这般打斗,一时不禁多看了两眼,还请诸位大侠多多海涵。”
那五人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一人眼中放着精光,只是视线落在离洛与李轻楼身上时,眼神又陡地变成冷厉,“他俩可是与你一道的?”
离洛与李轻楼相视一眼,哪里还不明白,此人定是瞧上了金雨寄。离洛不由急急摆手,说道:“在下认不得她,这就走,这就走。”
这般说完,离洛扭身便走,竟是不想再停留一刻。李轻楼原本便对金雨寄并无好感,此刻见离洛走了,哪里会管金雨寄死活。
李轻楼一跃而起,轻轻落在巨石顶上,瞧见离洛正在下方艰难地往上爬,不禁开口问道:“师叔这般隐忍,累么?”
离洛抬眼瞪过去,说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不赶紧拉把手?”
金雨寄一扭头,见这俩人好生没义气,竟是跑得比谁都快,不由有些气闷,“喂!你俩也忒没义气了,本姑娘不喜欢你们了!”
那五人闻言,微微一愣,先前开口那人旋即便反应过来,看着金雨寄说道:“你们认得?”
离洛被李轻楼一把拉将上去,听得此言,有些郁闷,说道:“说了认不得便是认不得,诸位且放宽心,咱俩这就走,便当未曾来过此处。”
瞧见离洛与李轻楼正要转身,那黑衣人急急吼道:“不许走!”
离洛一抚额头,心道:怎的这般多事?听得身后衣袂破空声响起,离洛扭头一瞧,果见那黑衣人竟是展开身法,冲自己这边跃来。
正当离洛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手时,怪异的事发生了。那黑衣人跃至半空,眼看便要落在巨石上时,却不知怎的,又“呼”的一下朝着下方急急落去。
那黑衣人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这声巨响中,竟是夹杂着一道清脆的“咔嚓”声,想来,定是某处骨骼断裂引起的。
那黑衣人嘶嚎声中,立在金雨寄对面的四人面露惊惧,一人说道:“你,你用了毒?”
金雨寄“嘿嘿”笑得两声,手中捏起一个小瓷瓶,瞧着那上方没了塞子的瓶口,说道:“呀,先前定是他们打得太过热闹,竟是忘了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