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也不过来坐,就立在溪水边,双手捧着那只烤野鸡慢慢啃。在烤得外焦里嫩的野鸡肉上咬一口下来,轻轻咀嚼几下,待喷香的味道在口鼻之间缓缓流淌时,少女又闭上了双眼,仿佛在细细感受着什么。
也许是在酝酿情绪,半晌后,少女睁开眼来,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看向离洛,“你用什么做的,怎这般好吃?”
离洛轻轻一笑,并不答话,倒是李轻楼忍不住,率先开了口:“用手做的喽,难不成还能用脚么?”
金雨寄竟是赞同地点点头,说道:“也对。”完了也不再好奇,又捧着那只烤野鸡开始啃。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捧着竹叶的小熊猫,娇憨至极。
微风轻拂着少女的一头秀发,那一两根青丝调皮地在面庞上摇曳起来,许是少女觉着痒,用未沾油腻的手背拨至耳后。不经意的动作,竟是带上了一丝新奇的妩媚。
离洛不忍再看,视线穿过少女身侧,落在了后方的山林间,他突然在心中感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细细想来,或许,老人家那时是在追忆。说不得,少年时亦是有这般少女相伴。。。
金雨寄没有那些许矜持,也谈不上优雅,看似动作极慢,却是吃得极快。离洛与李轻楼俩人将将吃了一大半时,她那只已然只剩了一根骨头的烤野鸡捏在手里。
唇畔沾染上些许调料与油腻的少女,瞧瞧手中的那根骨头,“呼”的一下便朝身后的溪水中扔去,又抬眼看向离洛,问道:“你们还吃么?”
离洛愕然,轻轻摇头,也不答话,又偏头看了看李轻楼。
金雨寄了然,又将视线转向李轻楼,眼神里露出期盼,“大叔,你还吃么?”
李轻楼面上带起一抹怪异,瞧了一眼离洛,又沉默片刻,方才说道:“留一半。”
金雨寄显然很高兴,转身便朝竹架过去,捏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来的短匕,“刷刷”两下后,竹架上余下的一只烤野鸡便硬生生少了一大半。
离洛看得好笑,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看向李轻楼,却见对方忍不住扯扯嘴角,喃喃道:“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呐。”
金雨寄捧着大半只烤野鸡,从小溪对岸过来,许是听见了李轻楼之言,说道:“大叔这是什么话,相逢即是缘,既是咱仨有缘,自不用客气再三,学那迂腐之人做派。不过,本姑娘向来行事有规矩,你瞧,还给你留了一半呢。”
李轻楼听得此言,嘴角又连续抽搐几下。离洛瞧他那样,生怕他憋出内伤,笑道:“若是着实忍不住,直管打,师叔定然站在你这头。”
金雨寄一听,神色一凛,警惕地看着李轻楼,半晌后见对方并无丝毫动作,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瞪着离洛说道:“你这家伙,不就一只烤野鸡么?待我赚得银钱,加倍奉还于你也就是了,至于这般吓人么?”
李轻楼嗤笑一声,问道:“那你赚到银钱了么?”
金雨寄一愣,面色似乎有些挂不住,赧然道:“这,暂时还没有,可来日方长嘛。莫看我现在囊中羞涩,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定的,不是么?”
李轻楼轻轻一哼,说道:“瞧你这样,在江湖行走也不止一两日了,既是如今尚且囊中羞涩,何谈往后?”
金雨寄撇撇嘴,说道:“听说过莫欺少年穷么?”
离洛点点头,看向李轻楼,说道:“这倒也是,人家若是不出意外,铁定比你活得长。”
金雨寄面上一喜,颇为高兴,“是吧,你也觉着我能赚到银钱?”
离洛笑笑,话头一转,说道:“莫看这丫头如今是穷得些,说不得,几十载过后,比如今还穷。。。”
“你。。。”金雨寄面色一僵,哪里会想到这家伙的话头竟是转得这般急,“你这家伙,真是讨厌得很,哪里有这般作践人的?本姑娘国色天香,即便是去艺馆卖笑,也定然能挣得一个头牌的名头,那时候,银钱还不是哗哗哗地来么?”
听得此言,离洛与李轻楼尽皆愕然,再看向金雨寄时,面上自然带了一抹玩味。
离洛说道:“那倒也是。你若是去了艺馆,被风流公子瞧上,运气好的话,说不得能做个二房三房什么的。”
李轻楼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再会玩些,将大房什么的统统挤掉,说不得还能被扶正。”
金雨寄面上升起一抹酡红,这俩人所言,她哪里能听不出其中的取笑意味,“你们两个大男人,也忒的龌龊了些。。。本姑娘明明说的是正经营生,到你俩嘴里却成了污言秽语,真是,真是。。。”
离洛与李轻楼对视一眼,笑而不答。半晌后,离洛问:“不吃了?”
李轻楼点点头,离洛起身,说道:“那走吧。早些走,也能多赶些路。”
金雨寄说了一大堆,不见俩人回应,却见俩人起身就走,不由有些愣神,“喂,这就走了么?”
离洛回头瞧得一眼,淡淡道:“不走,留这儿过夜么?”
离洛这般说完,也不管金雨寄,径直走到一旁的草丛中,双手捧住一束青草,用力揉搓几下,又到溪水中摩擦两下,觉着干净了,方才去竹林旁牵了马,朝小路过去。
金雨寄啃着手中的烤野鸡,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得一阵,突的停下来,回身将竹架上剩下的小半烤野鸡拿了,急急朝离洛离去的身影追去。
在木屋后追上牵马的离洛,金雨寄思前想后,仍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喂,你怎么不杀我?”
听得此言,离洛面上带起一抹怪异神情,回头瞧得一眼,说道:“你想让我杀你?”
金雨寄微微一愣,结结巴巴道:“这,这当然不是了,只是,往日听闻你行事乖张,却怎的不杀我呢?”
离洛轻轻一笑,说道:“见你这般俊美,自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倒是不忍杀了。”
闻言,金雨寄又是一愣,面上升起一抹晕红,赧然道:“这,这这,真的么?”
离洛笑而不答。这自然是假的,怜香惜玉着实有几分,但更多的,却是因他不喜随意杀戮。有些东西,若是太过放纵而不知收敛,时日一长,便会成为习惯。他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个无血不欢的狂魔。
再者说,杀一个为银钱而行事,便连棋子也算不上的人,于他并没有什么用处。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凡事只看利弊,不看因由。
离洛回屋简单收拾一番,肩上挎着包袱自屋中出来,瞧见李轻楼在院中无动于衷,不禁问道:“你这是,不想走?”
李轻楼微微一愣,旋即便恍然,“我与你可不同,来时身无分文,去时一身轻松。”
离洛哈哈一笑,一边朝柴扉走去,一边道:“走吧。”
金雨寄回屋将烤野鸡用陶罐盛了,出来见俩人的身影早已没了,只听得一阵清脆的铃声越来越远。
在院中愣得一阵,金雨寄在院门口的花丛中摘下一朵迎春,一边拔着花瓣,一边喃喃道:“去,不去,去,不去。。。”
数到最后,金雨寄瞧着手中那拔光花瓣后光秃秃的花柄,神情显得有些呆愣。
片刻后,少女再度弯下腰来,一边细细观瞧起身下的花丛,一边喃喃道:“不急,还有机会。。。”
少女又摘下一朵迎春,细细数来,仍是六朵花瓣,眼睛滴溜溜转得几下,又开始拔,“不去,去。。。不去,去!咯咯~”
金雨寄显然很高兴,一把扔了光秃秃的花柄,往屋里急急走去,心中暗自想到:果然,若是心诚,连老天都要帮忙。
少女在屋中折腾一阵,再出来时,已然换了一身杏黄衣裙,肩挎一个黑布包袱,蹦跳着出了柴扉,朝林中小路走去。
兴致颇高的少女走出山林,到得官道停下,偏头朝官道左侧瞧一眼,思索片刻,又朝官道右侧瞧一眼,喃喃道:“怎走得这般快?”
许是想到了什么,少女面上一喜,转过身子,迈步朝右侧的官道走去。
少女走得并不快,在她想来,那家伙既是骑马赶路,除非活活累死自个儿,否则,断然是追不上的。
两刻钟后,一阵隐隐约约的铃声自前方官道上传来,少女竖起耳朵听得一阵,面上一喜,开始拔腿狂奔起来。
转过前方略微弯曲的官道,果见两人一马的三道身影在官道上徐徐前行,少女很是高兴,不由大喊道:“喂!等等我呀~”
听得大喊声,离洛与李轻楼尽皆回头望去。瞧见后方奔来的金雨寄,离洛不由有些错愕,“你这是?”
金雨寄紧走几步,过来俏生生地立在离洛身后,笑道:“为答谢公子不杀之恩,小女子觉着还是应当做些什么,思来想去,这不,便急急跟来了,你们不介意吧?”
离洛很介意,他轻抚额头,把脸问青天。
李轻楼坐在马背之上,面色稍显怪异,说道:“你跟着我们算怎么回事?”又指指身下的白马,继续道:“小白已然很累了,若是再捎上你,怕是会有情绪。因此,你还是回去吧。”
金雨寄微微一愣,自己都这般客气了,怎的这俩人却是不领情?
金雨寄微微一笑,上得前去,伸手轻轻一拍白马脸颊,说道:“马兄且放宽心,你驮他俩就行,本姑娘向来喜爱小动物,自不会虐待于你的。”
白马似乎听懂了,轻轻打得一个响鼻,显然对金雨寄的话极为赞同。
金雨寄很高兴,说道:“还是马兄懂事。”瞧得俩人一眼,又拍拍白马脸颊,说道:“马兄,走,咱不理这俩没良心的。”
白马晃动两下脑袋,瞧见离洛不动,自是不肯走的。金雨寄却是不管,径直朝前方的官道缓缓走去。
李轻楼看向离洛,使个眼色,又将脑袋轻轻甩向前方的金雨寄,像是在说“怎么办”。
这丫头似乎神经大条,性情又瞬息万变,离洛哪里知道怎么办。无奈地一摊手,说道:“走吧。”
李轻楼显然对擒过他的金雨寄并无好感,拍马追了上去,劝道:“姑娘,你一个女子,同咱两个男子一道,着实有些不妥。我看,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咱各走各的好。”
金雨寄偏头看向马背上的李轻楼,微微一笑,说道:“那有什么?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我是你徒儿,徒儿与师傅一道,天经地义,再自然不过了,你觉着呢?”
李轻楼心念电转,急想对策,片刻后又道:“姑娘,我们可是两个大男人。”说到此处,又一指后方的离洛,“我尚且能把持得住,那小子可是血气方刚,又未经人事,指不定哪天忍不住,在你歇息之时便将你那啥了。”
听得此言,离洛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再抬头时,看向李轻楼的眼神中,隐隐带上了一丝杀气。
李轻楼自是有所察觉,回头朝离洛讪讪一笑,又扭头观瞧着身侧的金雨寄。
金雨寄愣得片刻,说道:“唔,这般说来,确实有所不妥。本姑娘身无长物,为报不杀之恩,要不本姑娘便以身相许吧。”
李轻楼哪里见过这般女子,听得此言不禁愕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金雨寄似乎又想起什么,轻轻一笑,看着李轻楼说道:“那家伙不是你师叔么?若是本姑娘与他结为夫妻,你是否该当叫我一声师婶呢?”
“。。。”李轻楼算得上阅女无数,却又何曾见过这般女子,不由觉着离洛极为精明。他抬头望天,脚下在马腹轻轻一夹,骑着马缓缓朝官道前方走去。
眼瞧着李轻楼不作回应地径直走了,金雨寄似乎兴致未减,喊道:“嘿,别走啊,咱再说道说道嘛。”
听得金雨寄之言,李轻楼又急急夹了几下马腹,白马得令,走得越发快了。
金雨寄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一回头,瞧向离洛的神情却转为疑惑,“你这师侄,怎的这副德行?”
离洛瞥得金雨寄一言,一声不吭地朝前走去。这般妖精,还是少些交集才好。
金雨寄呆愣片刻,心道:这家伙莫非哑巴了?
转瞬却是追了上去,“你等等人家嘛,这师侄走了岂不是更好,咱可以多接触一下,说不得,有朝一日你会喜欢上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