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城门已闭,华琼在城外胡乱住了一夜,与连域辞别,次日晨时入了城,四周道路清净无杂,更无两三人影,只有些大家的小厮出来泼泼污水,华琼甚是没趣,但见京城早时虽不尽显繁华,但房屋齐整气派,柳荫遮阳,散微光。
忽而,只听马蹄声起,见灰尘飞满天,微微浸染了一袭黑衣,华琼用肘去挡脸,却也无大用处,尘土迷了双眼,他大力煽动着面前的灰尘,猛咳了好几声,抬头才看见马上一男子,身披斗篷,但此刻已经走远了许多,无法看清是谁,华琼心中暗骂不迭,奈何清晨寂静,恐扰了他人,掸掸胸前尘土,便也作罢了。
“殿下,您请。”
挽醉遂翻身下了马,随太监入了外门。
挽醉淡淡道:“陛下可退了朝?”
太监答道:“刚退刚退,现在寝殿,陛下心系殿下至极,望相见已久,所以一下朝便命奴才请殿下过去。”
“陈右凌呢?”
“凌侍卫母亲身子不大爽快,遂请了假回家侍奉。”
“嗯,有劳小公公带路了。”
“不敢。”
在偏殿更完衣,挽醉随太监到了内殿,这素为皇上与亲近之人约谈之处。太监为挽醉掀开帘子,挽醉点头致谢,本要进去,偶听里面有女眷讲话,心中暗下疑惑,但又不好进去,太监见他如此神色,压低声音,道:“殿下........”
帘内走出少女,动人之处甚多,含蓄之风不减,她见了礼,道:“请殿下安。”
挽醉也见了礼,怔了些许,笑道:“多年不见,你可会打趣我了。”
挽醉认真地看着允徽,问道:“可是娘娘来到了?”
允徽答道:“不是,是长公主殿下。”
挽醉转头向纸糊的窗子那里瞧瞧,道:“公主殿下有什么要紧的事,也急着见陛下。”
允徽笑道:“不知,但公主命我来请你过去。”
挽醉亦笑道:“荣幸之至。”
挽醉走近殿门,突感手中多了一物,念是身后人所给,便掩入袖口中,提衣进殿,见屋内炕上端坐着一人,一袭白衣,只头上戴着一金簪,在素雅中透露着些许温暖光景。
挽醉道:“问长公主安。”
长公主未回头看他,淡淡道:“嗯。”
只听外面传挽醉觐见,挽醉本觉应在内殿长谈,但见皇长姐在此,恐有要事相告于陛下,需要些时间说明,于是也不相让了,自己先说完倒干净,只是得快速。挽醉到了主殿,见在龙椅上跨步坐着一深黄袍男子,细看袍上浅一点的黄色绣着龙图,挽醉着了件玄衣,上面也有些龙图,只是与皇帝不同,帝王所谓真龙天子,君临天下,绣的是真龙,龙品种无数,是王家的信物,同王位一起册封,继承限于嫡系,穿戴限于王爵与世子,挽醉不喜此条规定,它不仅限制了别人的自由,也限制了他的自由,因为这意味着必得穿着此物,尽管可以设计成的样式有千百种,还是心中不快。
许多年前,南国有皇长子千盛夜,知书明理,大度谦和,藏拙守愚,深谙世事,市井皆称隐公子;小皇子千幼宁,聪慧睿智,清冷孤傲,心怀天下,四海为家,江湖都谓冷公子。开国之君赐予皇子千幼宁以苍龙为信,其与白虎朱雀玄武并称远古四圣,有些国家用苍龙代指东宫太子,所以众朝臣皆怀疑陛下要立这位瘦骨嶙峋,洞察世事的清冷少年为储君了。
幼宁看着一旁乱哄哄的大臣,言道:“陛下不会这样做。”朝臣们有的认为他年少轻浮,有的说君心难测,不过许多年后,没人再想起当年的册封,这个时候一纸文书下来,立皇长子千盛夜为皇太子,两天后,帝王驾崩,盛夜登基。幼宁与长兄有着惊人的年龄差,性情迥异,但关系不错。幼宁辅佐两代君主,历经三朝旧事,得嫡次子千挽醉,立为世子。
原来有一趣事,幼宁少时,其父曾公然问过他表字一事,实则考教他的才学。
幼宁答曰:“客行。”
帝曰:“何故?”
幼宁曰:“古时李白有诗名曰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以全儿臣侠骨柔肠,浪迹天涯之夙愿。”
只记当时陛下震怒,罚了幼宁的月例银钱,以及幼宁师父半年的俸禄。
事后千盛夜给千幼宁写的信中有所考证:
宁弟之才学出众非我能及,之风流洒脱是我所愿,弟之字号非陛下所喜。
相传千盛夜与千幼宁相约,如果谁先有了儿子,便将此名相赠。
许多年前,帝千盛夜崩逝,一年后,其子千客行登基,千幼宁为摄政王,幼宁于两个月后辞去了这一职务。
挽醉撩衣下跪,道:“臣弟请陛下安。”
皇上拨着纸上的茶叶,缓缓道:“赐座。”
挽醉起身,道:“谢陛下。”
“这次在京城住着,还习惯吗?”皇帝问道。
“重至故都,旧梦一场。”挽醉笑道。
二三太监搬来一把交椅,挽醉坐了小半张。
皇帝道:“太后很想你,速去相见。”
挽醉道:“是。”
皇帝笑道:“寡人可不想让太后知道你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挽醉道:“是。”
他起身作揖,辞别陛下,跨过三道殿门,靠于墙壁之上,听大钟敲响十二下,方觉一是正午时分,忽然想起,便从衣袖中取出允徽之前所给之物,见是一竹简,翻到背面,赫然写着和亲二字,挽醉心头一惊,转头就回去,撞上
华琼微微抬眸,横竖走进一个少年,身着淡黄色长袍,漆黑的瞳孔没有给人丝毫压迫,倒显得随和,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