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叶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陈礼卉身边的丫鬟灵素。
“十二姑娘您总算是醒过来了。”灵素松了口气,“可有感觉到饿,奴婢去给您拿些吃的来。”
陈礼叶躺在床上,微微颔首。
灵素掀开帐篷门帘的时候,她瞧见外头天色全黑了。
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小手覆上眼睛。
江季......
没给她多想的机会,灵素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大夫人与四夫人。
白氏走在了前面,见她要起来,忙制止了她,“丫头快躺下。”
“大夫人,母亲。”陈礼叶只能示意一下。
“有好些了吗?”白氏关心道。
陈礼叶虽不解,但还是微笑回话,“嗯。感觉好多了!”
“那便好。”白氏温柔一笑,忽地又问,“丫头可是认识江大将军府上的二少爷?”
陈礼叶有些明白过来了。
她故作头痛,“大夫人,我只隐约记得自己掉进坑里......就昏过去了。是,那位江二少爷救的我吗?”
“正是呢。不过江二少爷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就推了你母亲登门道谢的事。也不许人张扬,那孩子是个好的。”白氏笑着说。
只是江大将军府上的二少爷未来将会是她的女婿。
所以,这特地吩咐的不许张扬......她想,她必须来确认一件事情。
江府那孩子真的就是碰巧遇上,才救的这丫头?
如今看这丫头的模样,似乎是她想太多了......可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她遣人告诉女儿陈芸澜,谁知这女儿是一丝反应都没有。
“或许对江二少爷而言,救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所以才让大伯母不必声张呢。”陈礼叶略微思考了一下,歪着小脑袋贴心地为白氏解除心底的忧虑。
“想来也是如此了。我与你母亲同去许是夸张了些,我让云玖与芸澜去寻他同玩时,再代你向他道谢。”白氏说出自己的打算,“今夜的宴会,你便在此多加歇息,不必到前头去了。”
陈礼叶只盈盈笑着,“是。多谢大夫人体恤。”
白氏露出了满意的笑意,起身离开。
四夫人滞留几步,回头看着恭顺的陈礼叶,她慢慢地开口,“你......若存了别的心思,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没得折损了四房。”
“是。十二断不敢存有妄想。”陈礼叶低眉顺眼道。
听了个全场的灵素心里却觉得大夫人与四夫人真心是多虑了,且不说十二姑娘的年纪,就这身份与相貌,人家江二少爷可不瞎。
陈礼叶见灵素对两位夫人的话不以为然,她笑了。
是啊。
她与江季,怎么可能。
“姑娘我扶您起来,吃些米粥。”
“好。”
外头正好亮起盏盏火柱,笙歌起。
“八姐姐怎么没让你在身边伺候?”她问。
“那当然是八姑娘觉得你更需要照顾呀。八姑娘与思染姑娘回来后,听说你不见了,不知道多着急。”灵素煞有介事地说。
“八姐姐对我真好。”陈礼卉配合感叹。
灵素见十二姑娘半点怀疑都没有,她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感到了骄傲。
这个觥筹交错的夜晚,与陈礼叶无关。
她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外头。
“听说你今日困在林子里了?”李赐与江季一桌,在吵杂之中,他低声问。
“嗯。”江季玩着手中的空酒盏,不知在想什么。
李赐瞥了他一眼,“怎么?有心事?”
说起来,比起江大少爷,李赐更像江季的兄长,关心都要多上一些。
是这样啊。原来她已成为他的心事了啊。
“啧。”李赐敲了一下江季的脑袋,“他们都围着太子爷去了,你还在这烦着哪门子的心事?”
江季慢腾腾地看李赐示意的方向。
几个喜形于色的少年郎正围着中间那高贵的人,高谈阔论。
“今日让那些人给阴了一把,明日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了。”李赐又说。
“嗯。”
“江季你这厮给我滚回去睡大觉吧。”李赐怒了。
江季挨了他一腿,笑笑不语。
这么说,明日还能见到她,是吗?
周一壳就站在二人身后,瞅着自家主子的异样,一句话都不敢发表。
谁叫他将事情搞砸了呢!
冬猎的第三日。
重头戏来了。
中间搭建了一个小高台,上头是个奢华的富贵棚,天家家眷就坐上头。
小高台两侧分布均匀摆上茶桌与坐垫。大京城与邻邦国附属国面对面坐。
待众人都入座后,气氛开始变得紧张。
大太监替天子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以示比试正式开始。
对方派了谁,我方又派了谁,陈礼叶没有兴趣。
她随陈礼卉与其他孙辈的孩童席地而坐。
陈礼叶在想,她明明可以不来的。
是否在她心底里,还有期许。
若是重来,她与江季,是不是可以有不一样的结局?
在来的路上,她就瞧见江季了。
早忘记少年时他是何模样了,如今瞧着安静盘坐的人,她恐怕不会认为是朝夕相处多年的那个人。
转念,她又想,恐怕她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眼里有他。
呵。真可怕。
她嘀咕一声,不知说的她自己还是旁的什么。
挨着她坐的,陈礼卉锁紧眉头,小手更是握成拳,似对陈礼叶说话,“蒋家哥哥怕是要输。”
她瞅了瞅陈礼卉,看她紧张的神色,细声问了一句,“他输赢于八姐姐你何干?”
陈礼卉专注于擂台的过招,没听得清她的话,随口回了句,“什么?”视线并没有离开擂台。
陈礼叶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她记得这次的事情,毕竟她也是输的其中一位。
她幼时顽劣,专攻些阴险招式,怎知对手比她更狠,险些废了一双手。想起来还真有点唏嘘。
后来,江季赢了。就只是赢了。
公主并不是真的要比武招亲,她只是要拒绝和亲。
所以,江季被江大将军狠狠打了一顿。因为他拒绝成为驸马。尽管事实非如此。
当时听说养了好些日子。赢得并不容易。赢了还要受无妄之灾。
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想到这里,她有些笑意。夜色下倒是没人注意她。
陈礼卉口中的蒋家哥哥叫蒋旭,家中行三,年十二。
虽说前头还有两位哥哥,奈何身手受到认可的的兄弟中就只有他了。
换作别个人,也许一刻钟都坚持不了。
至于擂台上的客人,叫珂灵。十三的年纪,有勇有谋,年少盛名。只这模样,与京城近来吹捧的公子第一人而言,确是差了不少。更别提这阴沉的性格,哪位公主能欢天喜地就奇了。
蒋旭底子好,基本功扎实,更懂得灵活应变。只是柯灵耍剑的法子有些怪,擅长快剑。
“输了...那人怎可这般刁钻!”八姑娘那叫一个忿忿不平。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赢。”陈礼叶闷声道。
蒋旭只是输给了杀人的本事,不丢脸。
“你!你怎么还帮着外人?”陈礼卉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接下来,大京城派出的孩童又接连输了两场。
对面却没有换人,如果再输,那就难看了。
前头陈家嫡系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陈礼卉恨不能自己上场,可她得老实承认自己的实力。
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侧脸就见陈礼叶一副无辜的样子......
她简直了!
丢给陈礼叶一个白眼,她发誓,找谁都不要找这只憨憨!
她只好转脸去听前头都说了些什么。
“嘶!”背后一块小石头击中了无辜的陈礼叶,她皱皱眉,不情不愿回头看一下是哪个暗算她。
力道苍劲,若不是她近来捡起一些内力,指不定得吐血。
“你去。”
陈家家主位置就在身后前排中央,他目不斜视,周围的人相互对视。
谁去?
“爹?”陈家老爷希望从老太爷嘴里得到解释。
“还不快点上台。”此外并无二话。
小辈们拧着脑袋看着大人们,瞟了瞟各自身边的人,眼里写满不理解。
陈礼叶记得,蒋家之后该陈家二爷长子陈云松。
自然是惨败。
那她去?
去就是帮了江季那厮吧。不对,是帮了在座所有有关系的人。
不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可她为何不去?
小姑娘唇角勾了勾,揉了揉昨日受伤的肩膀。
她撑着膝盖,从一片脑袋中冒尖突出。
众人瞪大了眼睛。
远处,江季交叠握在盘腿之上的双手却是紧了又紧。
在侯爷侧后方的陈芸澜轻抿了一口茶,但笑不语。
陈礼叶活动了一下筋骨,大步向前。
侯爷指明让她去,她......当然知道缘由。
在后山耍了那么久,哪里还会有秘密。
他以为她偷学了他的绝学,墨竹剑。他生气啊!愤怒啊!忍不住一掌拍死她啊!
是真的......她当时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压力了。
直至她舞出破竹。他才冷静思考起这个事情的可执行性。
墨竹剑法讲究剑身轻,剑风劲,剑气稳,重防难攻。
因是人到中晚年,侯爷每日晨练渐渐摸索出来的门道,他不求攻,视为修身之道。
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并未与他人说起。
对于破竹,他有想法,平日兴起便会胡乱挥剑,毫无章法。
陈礼叶在他眼里,不过是七个年头大的小女娃。竹剑在她手上,几乎人剑合一,若不是她散漫的态度,他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
她发现他。就跟他发现她一样容易。
他的震惊大大盖过了他的愤怒。只是他不能让她知道他发现她了。
彼时,他们都要假装不知道。
今日,却不能装了。
这场擂台,贵妃娘娘要卖人情给皇后娘娘。他作为贵妃娘娘的娘家,自是要鼎力相助。
陈礼叶懂。其实她一开始并不懂。是哥哥败了,姨娘跟陈四爷说,阿叶也不差。
她被迫上场。那时,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可是她狡猾呀。
犹然记得姨娘说的,阿叶,只要赢,懂吗?
可惜了,这回姨娘并没有来。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她可以懂。
赢的方式有很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赢法她不需要。
往日险些赔了双手的教训似历历在目,她定了定神,起身出列。
既然来了,总是要打的,无需烦恼。
她是老神在在。不苟言笑。
看在他人眼里,一副小大人做派,就是这瘦胳膊短腿,委实让人心中疑惑不解。
难不成,真的身怀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