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孟老将军问:“宁宁,你跟阿公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张馥宁知道他问的意思,但是她不愿说出来,“阿公,我只是怕茂鸿哥哥他们跟卫临军中的将领发生矛盾,才跟你要了这些人,让他们有事可做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宁宁啊,”孟国忠语重心长说道:“阿公虽然脾气不好,性子也急,可是脑子不傻,从你到了临海城,你父亲给你的暗卫就都不在身边,张猛等人也被派出去了,就连你父亲身边最得用的程万柳都整日里不见踪影,阿公知道你聪明,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要人,阿公给你了,你让程先生将新招的兵单独编策,阿公也不管,总归这些人孟家还是养得起的,只是你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担着,你要记得,你还有阿公,有什么事情想做,你尽管开口,阿公没有不应承你的。”
张馥宁闻言红了眼,“阿公,我只是不想牵累你和阿婆。”
“唉,你啊,阿公戎马一生,还会怕什么牵累?”孟国忠说道:“你阿婆视你如命,我们都站在你身后,在外人眼里,我们本就是一体的,还管什么牵累不牵累?你越是自己扛着事情,我和你阿婆才会越担心。”
“可是皇帝想杀我的决心不会改变,最近临海城内总有些打探消息的人,您虽然不说,但是我也猜得到,肯定是跟我有关,阿公,我伤了皇帝的三皇子,他不会放过我的,”她顿了顿又说:“而且卫临军传承已久,我不愿让它在我这里染上污名。”
孟国忠不满:“何为污名?卫临军虽有朝廷拨粮拨饷,但是那点钱根本不够养这么庞大的军队,连好的装备都买不起,余下的都是我孟家自己掏钱,孟家养这支军队已经经历了几代,说是私军也不为过,难道还护不住你?”
孟家靠海,光是海关一项,除去朝廷税收,得利依旧可观,养一支军队绰绰有余。
道理张馥宁都懂,她本想自己立一支军队,哪怕人数不多,够搅乱这紫东的天下报了父亲的仇就行,但是眼下阿公这样说,她甚至生出只想好好陪他们到老的想法。
罢了,不能惹阿公担心,她想。于是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跟阿公阿婆商量的,阿公,你放心。”
看她神色不似作假,孟老将军这才放心,从张馥宁醒来之后的种种表现他都看得出,这个孩子是真的多智,而且很得人心,如果不是有自己和她阿婆在,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呢,他实在不忍看唯一的孩子一直活在仇恨中。
“那就好,我一会儿就交代孟格他们,以后他们就跟着你了,我本想将卫临军交给钱副将的,只是如今想来,还是交给你我才放心,我不是不信他,我只是不敢赌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他在皇权面前是否会拼尽全力护你。”孟老将军交代道:“只是军中的人心,你要自己去笼络,能不能将这支军队拿在手中,就看你自己了。”
张馥宁答道:“我晓得了,我不会让阿公失望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张馥宁才从书房出来,来到院外,见慕琮还站在外面等着,“慕琮,你可愿意到军中学着做事?”她问。
慕琮见她出来,两人走了几步,又听见这话,脚步不由顿了下,接着有若无其事的跟上。张馥宁以为他不愿,正要开口说不愿就算了,就听到对方说:“你讨厌我?”不然为什么要让自己离开?
她一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年,近日来似乎越发俊朗了,只是还是寡言,“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不想你虚度了光阴,整日跟在我身边,反而大材小用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该给自己挣个前途。”
慕琮一向知道她有远见有谋略,只是不知道她竟连自己的前途都给操心上了,抬眼看着小姑娘的脸,心想,如果自己能在军中挣得一方立脚之地,想来她以后也能有人可用。于是说道:“那我去。”
“你如果不愿意去军中,不必勉强自己,我可以让你跟着程先生做事,这边好歹是自己人,也不会亏待了你。”张馥宁回身继续走,边走边说。
“去卫临军。”慕琮开口。
“嗯,那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跟阿公说。”
两人到了花园,各自分开走,跟往日一样,慕琮并不直接去她的芙蕖院。
翠竹和翠梅正等在花园内,她们如今都习惯了慕琮寸步不离小姐,只有到了府内才会分开了,明明只有两个多月,众人竟都习以为常了。
回到芙蕖院内,李嬷嬷正在给她准备热水,“小姐回来了,快去洗漱吧,嬷嬷已经放好热水了。”说完将手中装着花瓣的花篮递给翠兰拿进去撒,又忙着帮张馥宁更衣。
“嬷嬷,”张馥宁有点无奈,“我都这么大了,会自己换的。”
“你呀,再长大,在嬷嬷眼里,还是个小丫头。”李嬷嬷慈爱地说道。
张馥宁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待洗漱完出来,翠竹给她擦干头发之后,半躺在躺椅上,正拿起本兵书看了两眼,想起刚刚在花园阿婆似乎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心下有点担心,便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了出去,不让侍女跟着,自己打着灯往正院走去。
慈溪堂内,孟国忠和孟老夫人正在争执,“你天天带着宁宁去军营,我也不说你,我们家本来就是世代从武,她从小耳濡目染,若是心里喜欢,我也不能说什么,就当让她去玩玩,可是今日钱家媳妇儿来我这里请安,我才知道你给了宁宁五千人,你是要干什么?要让她上战场吗?”
孟国忠说道:“我那就是给她练练手,如果她真的有这个能力,那我以后会把卫临军交给她。”
“什么?!”老夫人拍了一下桌子,骂道:“宁儿是个女孩子,哪能去管一帮大老爷们儿?军中的男人是都死绝了吗?我看你是想继承人想疯了!”
“你懂什么!”孟老将军也火了,“你知道城中现在有多少探子吗?皇帝斩草要除根,就算宁宁不反抗,她也没有活路,如果不把卫临军交给她,你能保证以后我们两个入土了,别人能一心为她好吗?”
孟老夫人被吼的一愣,想起自己早逝女儿,不由悲从中来,哭道:“好啊,是我老婆子命苦,中年丧女老来丧婿,以后还要担心受怕,你让我的宁宁带兵,要是我的宁宁有什么意外,我也不用等着生老病死了,我立时跟着去好了,留你个死老头自己活着吧!”
孟老将军被哭的心烦,“妇人之见!”说完起身套鞋,“我去书房睡!”
主家吵架,下人们都退得远远的,张馥宁站在窗外屏息听着,听到这句话,忙闪身躲进阴影里,等看着孟老将军走远了,她才走出来,默默走出慈溪堂。
到了花园里,看见在灯笼光下微波粼粼的水面,她默默坐在岸边一颗石头上。
慕琮刚刚沐浴完,坐在窗前想着今晚张馥宁跟他说的事情,其实早在最初跟着她开始,慕琮就明白这个少女并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哪怕是世代将门的女子也比之不及,看着她一步步行事,事事都不是无的放矢,但到底是年纪小,再怎么聪明,还没有做得到将自己的心思完全掩饰住。
不过对方既然不需要自己保护,那就尽自己所能,为她做一点事吧。
第二天早起,张馥宁穿好衣服,梳了个双丫髻,绑着白色茸毛的带子,依旧是一身白衣,不过今天的衣服很干练,鞋子也换了软底平底的。
今日张馥宁带上了翠梅,到了门口,依旧是慕琮先到,几人在门口稍等了一下,孟老将军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