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院里,李嬷嬷如今是不指望张馥宁能学好女红了,翻看了一下昨天她好不容易绣完的成品,这针线绿的红的倒是能分得清,只是绣在一起之后,这是一坨什么东西,李嬷嬷不敢随意猜测。
张馥宁刚刚进门,就看到李嬷嬷一脸难言的表情,似无语似释然,手上的绣品看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好不唏嘘。她知道自己在刺绣上毫无天赋,又不想辜负李嬷嬷的心,一时有点不敢踏进房内。
一个月前安城的民乱,张馥宁下令杀了许多敌国的探子,用以扰乱民心。这些人的死亡,一下就引起了各国的注意,虽然如今大雪封路,但是他们还是蠢蠢欲动起来,特别是与紫东接壤最多的祁甘和赫单,一向有紫东安城四营合起来组成的四十万镇国军震慑着,两国近几年除了一些小摩擦,倒是不曾直接与紫东发生大战。
只是如今紫东的战神张霄远已死,可笑的是居然死于朝堂纷争和帝王猜测,祁甘最是清楚张霄远有没有跟自己勾结,但是这种时候巴不得紫东一团乱,又怎么会为他解释。
安城外,许多出逃的百姓等了许多天,发现并无战事,才战战兢兢回到安城。
东南西北四营失了主将,贤宗皇帝插进来的将军虽然是他的心腹,但是有些刚刚提上来,并不得人心,所以经常发生矛盾。
随着张霄远的倒台,他这一脉的将领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打压,而皇帝的人开始渗入军中,有天子撑腰,难免有些仗势欺人。
这日,几个将军聚在一起,长孙霖是东郊大营的领将,但是被打压的厉害,一怒之下辞了职务,他如今无事一身轻,“我年前就收到了上官大哥的信了,他们如今传信不方便,便托我问问兄弟们,是否有愿意去临海城的,他们如今都在临海城领兵,时不时会跟海盗作战,我听得实在心痒。我前几日辞了职务,就已经给他去信了,准备去投靠他们,我们这些人如今在安城想要熬出头,太难了,说不定哪天还会被安个什么名头杀掉,今日我来找你们,就是给你们提个建议,兄弟们,自己不愿走的可别说我不讲情义,我可是把话带到了。”
如今一月份多了,天气虽然依旧寒冷,但是往南去的雪起码是消了,路也不算难走。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开口说道:“不瞒各位大哥,我原也是打算离开安城的,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还有些家族里的人不舍得安城的富贵,愿意悬着头留下享受,但是我是一定要走的,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跟各位哥哥告别的,但是既然长孙大哥这样说,那我也得去看看,我这辈子还没有打过海盗呢。”这男子乃是西郊大营的中阶将领魏全,在张霄远手下也得用,现在李乾主事西郊大营,以往张霄远的心腹都没有了出头之日,只是有些家中牵扯太大,根本不能一走了之,只得留下被打压,但魏全之所以得重用,代表他本身的品性和智谋都是足的,他家族不算小,但是却拥有当断则断的勇气,不愿走的,以后只能自求多福。
“既然如此,我也跟兄弟们一起走,我过几日就递辞呈,我相信孟老将军定会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地的,只是你们先行一步,如果我们一下都走了,那么只怕会生变故。”南郊大营的前锋将军吴建功说道,另外几个将军都点头,其中一个不由苦笑:“各位兄弟倒是可以走了,只是我实在走不掉,实在是可惜,”另外的人安慰他,“我们是不得不走,你族中的父兄虽然在朝中官位不高,但是好歹能护着你一些,你平日里在军中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像我们,安城如今已经没有我们的安身之所了。”
而且如今他们也算是有好去处了,众人更是没有多少留恋,人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在困境中如果没有选择,那么很多人都会选择继续忍耐,但是一旦出现了别的选择,哪怕看起来不是那么乐观,也会有人选择。
年后不久,有些老将受不得这样的打压,请辞的人慢慢变多,一开始皇帝这边的人还没有发现不对劲,只当这些人有眼色,知道自己滚蛋。将军离职,一般来说是可以带走自己的心腹的,这样的事情,兵部也没用办法。所以等人终于发现不对劲儿时,四大营的中流砥柱已经流失了大半,硬安进去的人根本管不住那些**子。
皇帝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来硬的,只好重新派刘庆等人作为各营的将领,但是他又不敢彻底放手,怕再养出张霄远那样的人来,所以每个将军身边的副将都是皇帝的亲信,将军们心知肚明,但是也不能拒绝。
倒是李乾,领了西郊大营的兵,将阶也晋到了二品,只是如今他算是成了彻底的孤臣了,以前跟他交好的将军,如今多少都猜到了某些事情,虽然不敢得罪于他,但是也慢慢疏远了。
贤宗的人这几个月已经折损了很多,他推测张霄远手中的圣旨一定被张馥宁拿了,所以派了很多人不停的找她,虽然有人猜测她去了临海城,但是派去的人进了福临郡之后都失去了消息,能在福临郡有这么大手笔的,除了孟家,皇帝想不出来还会有谁。
其实福临郡内也不止孟家一家独大,天子善用制衡之术,所以孟家的老对头周家就守在福临郡莅临下江郡和镇海郡交界处的湛城,在地理位置上隐隐有掐断孟家与周边二郡相通的趋势,而望南郡虽然也接壤福临郡,但是接壤的并不多。
周家也是世代的武将世家,手里也有军队,虽然权势不及孟家,但向来与孟家不对盘,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往常有张霄远在,周家还算是收敛,如今没有了与孟家遥相照应的人,周家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周家的主将收到贤宗让监视孟家的命令,可以说是正中下怀了。
军帐内,已经年过半百的周起安召了周家军的将领,“陛下已经下了密令,令我们时刻注意孟家的动向,看起来陛下是想动一动他们了,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咱们周家军能不能更进一步,就看这次机会了!”
“是!”众将军忙起身领命,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周家的人,极少数几个就算不是周家的人,也是与周家亲近的家族族中的子弟,只是将阶到底是没有人家本家的人高。
曲征是湛城一个中等家族的人,年纪不大,但是家族跟周家关系好,而且是湛城的本地人,所以在军中也能算得到优待,他如今只是个低阶将领,但是在一众周家子弟中,他一个外姓人还能得到这样的职位,他已经很满足了。
等夜里回到家之后,他叫来自己的手下,“派人盯着点临海城,找机会混进去,看看能否摸清城里的布防,”那手下心里惊了一惊,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多问,只答道:“小人这就去安排。”
等下去将命令传达,然后这个手下回到自己的住处,检查好周围没有人,才偷偷写下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七个字:周有密令监视孟。然后悄悄塞进一只单独关着的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封好口子,将鸽子放飞。
看了一会周围没有动静,才回去给曲征回复。
几个时辰之后,孟府,老管家拿着收到的纸条敲开了孟老将军的门。
第二天一早,张馥宁还是向往日一般早早跟着孟老将军出门,其实一开始孟老夫人是不同意的,但是念着她如今难得有喜欢的事情,所以不舍得阻止,导致现在两个多月过去,张馥宁天天去军营都去习惯了,孟老夫人也就随她了。
过了两三日,换翠梅和翠菊两个跟她,她这四个丫鬟性子都有些冷,以前她爱说爱笑还不觉得清冷,如今她话不多了,才发现这四人还真是不活泼。到了门口的时候,看到赵慕琮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才一晚上,这个人身体就缓过来了?张馥宁觉得稀奇,便问道:“慕琮,你身体还没有恢复,怎么不好好休息?”
赵慕琮吃过的苦多了去了,哪里会在意恢复不恢复,只摇了摇头,说道:“保护你。”张馥宁喊他慕琮,他其实很不习惯,总觉得好像两人已经很熟,但是没有办法,不能说全名,对方估计以为自己姓慕。
张馥宁:“……”她想不出有阿公在,还需要谁保护。
但她到底也不是爱强求别人的人,既然对方要跟着,那她只好随他去,便叫侍卫再牵一匹马来。
孟老将军跟在张馥宁身后走出来,看到这个身姿单薄却挺拔的少年,不由皱了皱眉,“你小子,怎么不好好休息?可不要占着年轻,熬坏了身子!”
慕琮回到:“已经好了。”
他之前到了临海城有几日了,不知道张馥宁家住哪里,在城里晃了几天,终于在一个早晨看到她从孟府出来,还没有来得及上去,对方就跟着孟老将军带着侍卫骑马走了,他一等就等到晚上,这几日住在孟府里,发现张馥宁白日里都不在府内,便知道她每天早上都出门,所以今日才在这里等她。
侍卫牵了马过来,孟老将军就知道是张馥宁吩咐的了,他一向宠着这个乖孙,哪里会驳了对方的做法,只得先上马。
张馥宁带着人也跟上,她回头看着慕琮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便知道对方马术精湛,当下也就放心跟着阿公纵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