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上官朝一家被抓之后,被押跪在门口听旨,贤宗先是在圣旨里责骂上官朝有负圣心,又判他们全家和另外几个将军第二日于东大街的菜市口斩首。这斩立决的命令,和已经贴出去的皇榜,摆明是不给任何人时间求情了。
张馥宁一行人没有离安城太远,没多久就接到消息,忙通知城里的人改变计划。
这边喧闹声刚刚静下来,百姓们还在惊慌,突然安城内多处响起杀喊声,有一些店家或者平民百姓家突然被不知名的人烧杀。等巡防的军队赶到,杀人者早已不知所踪。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无论是对于朝堂或者普通百姓。
巡防的军队人数不比四营,平日里就是维护一下城内治安,这会儿根本忙不过来,守将硬着头皮忙将消息报给皇帝,请求派御林军帮忙。
徐知武自从那天将张霄远的遗体接回安城,心里就一直很疑惑皇帝的种种作为,只是到底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说到底,上位者之间的较量,下面的人一时根本难以看透,他们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像李乾手下的人,他们只知道办好将军吩咐的种种事情,除了最忠心的心腹,其余人根本不知道自家将军是个背叛者。
皇帝心里恼恨手下这些人办事不力,但是他也不敢用四营的人,毕竟是张霄远一直带着的军队,他不放心。最后还是调了徐知武去帮忙,今日是御林军副统领值夜,所以徐知是在自己府里接到的命令,等到了御林军卫所调了手下赶到的时候,整个安城都已经混乱不堪了。
第二日凌晨,喧闹了一整夜的安城终于开始归于平静,只是有很多百姓已经开始收拾包裹,悄悄掩门看街道上的情况。
通往刑场的路上,百姓们站在街道旁,窃窃私语的看着被押着的上官朝一众人。
昨夜是李乾来抓人,他们就已经猜到,这个人是做了皇帝的狗了,只怕是大将军的事也和这个人有关。
其实李乾是不愿意去的,只是他已经上了皇帝的船,现在如果后悔,那么他的下场只会比张霄远更惨,因为不仅皇帝不允许他好过,那些平日的同僚也不会放过自己。
这会儿他骑在马上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押送的囚车,感受着后面如炬般的目光,只觉得时间过得缓慢。
“哎你们昨晚瞧见了吗?”
“瞧见什么?”
“昨晚杀人的,”那男人偏过头悄声说:“是御林军。”
旁边的人“哎呦”一声,“你可不要瞎说!”
“真的,我昨晚被吓得睡不着,偷偷从门缝看就是他们,那家被杀的就在我家旁边,”说完还掂了一下背上的包袱。
周围的人早就竖着耳朵听了,看到这包袱,忙问:“你这什么装着什么?”
“吃的,还有盘缠,”那男人踮起脚往周围环视了一下,“昨夜我兄弟回来说了,让我们家的人今天赶紧出城去,外面的军营都被祁甘的探子烧完了,听说军队已经在西郊对上了,你们知道为什么昨夜官兵要杀那么多人吗?”
“为什么啊?”有人问。
“当然是因为那些人要逃跑啊,而且那么久才杀完,是因为城里已经没有多少兵了,前半夜你们听到了吧,很多贵族那时候就跑完了,”男人说着,有点害怕的样子,其他五国的探子何其多,昨夜被杀的人只是其中一部分,但是对于老百姓来说已经算是血染长街了,“再不逃走,就要跟着一起死了,让一让,我要赶出城了。”
旁边的人忙拉住他,“不是说只能进不能出吗?你怎么出去?”
男人不耐烦的推开拉住他的人,“我兄弟是东城门口的小将官,现在官兵都去刑场了,那里守城的人比其他地方少,我得趁现在出去,不然人多了看见不好。”说完还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瞥了一眼围着他的这些百姓,然后急匆匆往城门口走了。
同样的事情在多处发生着,李乾能带进城的兵也不多,五六百人,都是他一直带着的兵,他也用的放心,这会儿看着街上本来在讨论他的百姓都开始焦急的四处奔走,他忙招手叫了个手下来询问情况。
“回将军,听说是东城门开门,百姓们要忙着出城。”所谓以讹传讹,一二三通过不同的人都能传成四五六,小兵听到的不过是其中一个版本。
“什么?”李乾惊了一下,皇帝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下令开城门。
“加快速度去刑场”到底是打过战的将军,明白事出反常必为妖。
正走到东城门菜市口,许多的百姓正堵在此处,突然一队二十人的小队从后面来,穿着与李乾手下的兵一模一样,都是西郊大营的盔甲。人群混乱,在后面的小兵并没有发现这些人不对劲,只当是自己人。
“上官将军是无辜的,和威远大将军一样!”人群中有人叫完,又有人喊:“敌军来了,没有将军保护我们了!”
酒楼旁,人群中,各方势力的人都有,皇帝下令安排的人在人群中找寻故意闹事的人。
百姓开始骚动了,“唉,早就听说这这些将军关系极好,这会儿估计是被人一起陷害了,将军们忠心为国,现在却都要断子绝孙咯!”有人引导着人们。
后面的百姓们朝着犯人这边涌来,“快逃啊,将军们都没了,我们要死在安城了!”人们喊着,皇帝的人看见一个闹事的,立马想挤过去抓住这个人,领头的人喊道:“抓住他!”但是人群涌动间,领头人旁边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一副害怕的模样,但是却在经过那个喊抓人的人旁边时,一把短剑捅了过去,然后扶着这个领头人,将其推到在一个士兵身上,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闪身钻进人群中。
“杀人啦,乱杀人啦!”鲜血染红了百姓们的眼睛,想出城的,来观刑的,人太多了,你推我攮的,暴动起来在场的士兵根本拦不住,有的士兵还被愤怒的百姓暴打,。
士兵砍人犯了众怒。
场面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李乾的马被人暗中飞了一镖,正扬蹄要踢人,他忙着拉缰绳安抚,马却被人挤得暴躁,他用力想要制服马匹,却不知道让马更疼了,“快去保护将军!”后面的人往前赶着拉囚车的马,挤得人更加乱,暗中的人无论好的坏的,都被这场景弄得愣住了。
城门这里一堆百姓,守城的将军额头直冒冷汗,这些百姓目光像要吃人一般,怎么解释都不听,人手又不够,看着推推嚷嚷越来越近的百姓,“戒备!”他喊了一声,身边的小兵们都拔出刀来,人们怕死,不敢往前动了,但是暗中的人根本不怕,几人挤到一个小兵身边,那小兵拔刀只是震慑,根本不敢动手,被几个人扯过去就是一顿揍,“再不开门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大家快去开城门啊,他们不敢砍的!”
有人带头,百姓们从众心理,都冲过去,那将军根本拦不住,拔出刀来砍伤了一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就有人狠狠给了他一拳,“嗡……”一声巨响,城门被打开了,百姓们争先往外跑。
李乾这边的小兵根本拦不住这些百姓,五辆囚车都被夹带在人群中,往城门口去了,“拦住囚车!快!”李乾怒吼。
他翻身下马拔出刀来一刀砍死这匹陪了他几年的马,血撒了一地,吓得身边的百姓惊叫连连。看着离城门越来越靠近的囚车,他出手击开身边的人,但是人太多了,脚下一跺飞身而起,想要踩着众人的肩膀去追,却忘了枪打出头鸟箭射凌云飞这句话,只听见破空声传来,李乾下意识躲避,结果射来的却是他最得意的箭法七连射,一箭连着一箭,落箭之处极为刁钻,最后几箭逼得他避无可避,终于是胸口中了一箭,落下去的时候左手和右腿都各中了一箭,百姓们吓得闪开,他“嘭”的一声狠狠砸落在地,正要开口喊“张馥宁”,但是张了张嘴,心口一阵绞痛,没有喊得出来。
暗中有人已经看见了射箭的张馥宁,忙挤着人群跟过去,但是转眼又跟丢了。
同一时间,守着张霄远的士兵们也紧张的不行,主干道上的百姓们太多了,他们这边也显得很挤,张霄远的几个暗卫全都在周围,突然有人在人群中打起架来,“好啊逮到你小子了!欠债不还钱,我看你今天往哪儿逃!”
那逃跑的人正往张霄远遗体这边跑来,一个小队长握住刀柄喊道:“退下!不许过来!”
那人哪里管,嘴里喊着:“官爷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人群忙躲避着,有人脚下绊到,一下推倒了好些人,这下人都挤到了士兵身边。
有士兵被压倒起不来,有个暗卫推了一把张霄远身下的桌子,他已经僵硬的遗体往另外一边滚去,等在那边的一个暗卫就地一滚背起他钻入人群中。
小队长反应也快,“来人,追上他,”当先追上去,天气冷百姓们都穿得多,士兵们穿着盔甲在人群中被挤得根本快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在人群中。
暗中有皇帝和心腹的人跟了上去,却不知自己也被别人盯上了。
这是一场撒网捕鱼的游戏,端看谁的网撒的更大,收的更好。
皇帝想跟他的臣子们玩,可惜他这场游戏真正的对手张馥宁却用他的百姓们跟他玩,鱼太多太杂,撒网的人不仅看不清自己想要的鱼是哪条,网也要破,人也要被拉下水。
消息传进宫里,以往心思深沉的贤宗皇帝听了这件事,又是发了一场大火:“这些废物!”“圣上息怒,”御书房里的大臣们都跪下了,口观鼻鼻观耳,皇帝昨晚抓了好几个武将,除了心腹大臣之外,很多官场的老油条都知道,这是杀鸡儆猴了,只是如今鸡飞了,怕就怕猴有样学样。
“息怒息怒,每次都叫朕息怒,你们能办件让朕不怒的事情吗!都滚到外面跪着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大臣们默默退下,到御书房外跪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