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指着我说,“音符也是同样。如果你听得够投入,就会发现每个音符里都居住着一个世界。音符与你和我一样都是有生命的,它们也需要呼吸。整首歌曲决定了它们需要多少空气。没有严格的规定,但通常情况下,你弹得越快,音符持续的时间就越短。反之亦然。
“我这次想让你跟着音乐呼吸。再听一遍这首歌,每次呼吸都要随着贝司手的每个音符进行,这会让你明白我所说的话。”
“然后,我想让你随着这首曲子弹奏,并随着你自己的音符呼吸。如果你改变音符的长度,你也要相应地改变呼吸的长度。试着这么做,看看对你和音乐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今晚至少做两次后再睡觉。我们明天再继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把包放在这儿。”
还没等我回答,迈克就戴上头盔,拉下护面罩,转过身拿着滑板从前门走出去了。
我盯着关上的门呆呆地坐着,愣了好一会儿神,回想着这个奇怪的人所说的话。我已经从他那儿学到了很多,很难相信我只是那天早上才第一次见到他的。
“随着音乐呼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我从未如此听过或弹过任何音乐,但真照他的话做了的时候,事情开始改变了。随着音乐呼吸让我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聆听和感觉这首乐曲。我可以感觉到音符与我的心跳融为一体,就像冥想一般。不知因为是我慢节奏的呼吸还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它都让我第一次去理解门罗先生的音乐。尽管我不愿承认,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么做。
至于这位迈克,他可是够狡猾的。十多分钟过后,我才意识到我实际上正在学如何弹兰草乐。为了能随着音乐呼吸,我必须要去学这种音乐。他诱骗我去做了一件我原本会直接拒绝去做的事。他那时肯定在微笑,反正我是。
要上床睡觉的时候,我看到迈克的包掉在了地板上,好像是从椅子的扶手上滑落的。包里的书露出一半。我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注意这本书,但是那本书的一部分标题让我好奇。
《——的科学及艺术》,有一部分被书包挡住了,看不清。我当时真想看清标题,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那本书从他包里拿出来。我不想随便乱动他的东西,但这本书已经露出了半个身子,我的好奇心完全占了上风,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是如此。只是偷瞄一下题目应该不是什么大错吧?我想以去洗手间刷牙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并没起作用。“什么的科学及艺术?”我大声地问了出来。
好吧,就瞄一眼。我默默地下定决心。我几乎是从洗手间跑到书包那儿的。我潜意识里可能在暗自期望发生点不一样的事儿,但是那个包还是躺在原地,半本书露在外面。
我绞尽脑汁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我想:迈克是个怪人,我也许再也见不着他了,而他也很可能是故意把书留在这儿让我看的。于是我告诉自己只看一眼一定没问题的。
这本书是小汤姆·布朗写的《追踪的科学及艺术》,可这却把我搞糊涂了。这是一本关于追踪动物及人的书,我不太明白迈克拿这样一本书干什么,但这本书好像还挺有趣的。虽然我从小非常喜欢扮成侦探,但对追踪仍然知之甚少。
我和一个叫汤姆·布朗的小号手交情不错,坦白地说,我虽然喜欢他演奏的音乐,可是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去读一本描写他的书,深入地去了解他。至于追踪者小汤姆·布朗嘛,嗯,让我们来看看吧。
一小时后,我强迫自己别再读下去了。因为我不想让迈克知道我碰过他的东西,我像邦德一样轻手轻脚地把书放回了原处。“他绝对不会发现的。”我轻声地自言自语,就怕有人听见。
我的大脑已经超出负荷了,于是我疲倦地上床睡觉,睡得很沉。
早上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我睁眼看了看表,才五点一刻。我还没听过哪位音乐家要这个点就得起床的,于是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就在那时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找不到钥匙了!”我在屋里都能听到门外传来他的大笑声。
我爬起来给他开门。我不得不承认,迈克的样子有趣极了,可是我并不欢迎他那么早来,所以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我睡眼惺忪,可是他似乎并不在意。他身穿褐色宽松短裤、深绿色衬衫、黑色长靴,头上戴着一顶黄褐色的休闲帽,腰上挂着腰包,左手臂下夹着滑板,跳着华尔兹舞步转进屋里。
他说:“该出发了!”
我根本不知道这大清早的除了回屋睡觉还能去哪儿,于是我问:“去哪儿啊?”
“去追踪,但是我们得赶紧行动。太阳快升起来了,现在正是最适合的时候。你读那本书了吗?”
“呃,没有啊,哪本书?”我并不是故意说谎,这话是顺嘴说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故意用这种方法来套我的话还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看着我,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从地上捡起一件衬衫扔给我,然后转身走向门口。“咱们走吧!”
我也开始清醒了,穿上衬衫跟他出门。“你那个滑板上还有我的地方吗?”我忍不住笑着问。
“它可能会花很长时间,但是可以顺便观光。”他非常认真地回答。
我和迈克跳上我的车,在40号州际公路上一路向西。纳什维尔是个令全国游客,尤其是音乐家向往的胜地,这个城市不大也不小,许多大城市的人都卖掉了原来的小房子,到纳什维尔购置大房子,这里离市区并不远,而且开车几分钟后就能看到森林,这也是我喜欢纳什维尔的原因之一。
我一直都想去森林里转转,但平时总是东奔西走地演奏,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但其实这不过是我的借口罢了。我总是梦想着有一天能在森林里拥有一间自己的小木屋。
我们沿着奇特姆县蜿蜒的公路行驶,道路两旁的景色十分怡人:东边是连绵的山脉,西边有狭长的哈佩斯河。清晨的阳光斜洒在白栎树上,光影交错,空气中弥漫着山核桃叶奇特的芬芳。
碧绿的河水潺潺流动,蜿蜒向前,让我们情不自禁地欣赏起对岸的美丽景色。他让我把车停在右手边靠近河湾的地方。然后我们选择了一条陡峭的、人迹罕至的山路向梅斯崖的顶峰前进。
梅斯崖很高,山顶郁郁葱葱的矮松和雪松静静地俯视着山下的河流,山脚茂密的常青藤组成了保护大山的屏障,几乎没有登山者可以徒步穿过这道屏障。
山顶的一块巨岩上雕刻着一些图案,被称之为梅斯崖岩石壁画。专家们研究了许多年却不能确定这些图案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是北美印第安人留下来的,距今几百年了。而我只知道从山顶俯看山下的景色,美得让人窒息!
迈克闭上眼睛,双手举过头顶,慢慢地做了三次深呼吸。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所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他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而我最想听的就是那块岩石上图案的故事。可是,他做完深呼吸后就若无其事地坐在那个岩石壁画上面,指向河对岸,好像那些图案不存在似的。
“你看,穿过树林就是一个叫做‘山丘之底’的地方了,几百年前那里曾是北美印第安人的圣地,到现在还有一些印第安人会去那里。”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现在还活着的印第安人还是已故的印第安人的灵魂。我在纳什维尔没见过什么印第安人,所以如果他们的灵魂还会来这儿附近的话,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是能看见,还是能感觉得到呢?或者他是随便说说的?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因为他本应该讲音乐的,但我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疑问。
我看到有十三个大小各异的山丘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有一个最大的山丘。听说这个山丘有二十多英尺高,它们占了很大一块地方,但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它们不过是地面上隆起的几个小土包而已,很难相信它们真有那么大。
“这些就是音符,是大音符。”迈克边说边看着那些山丘点头。
“你什么意思?”我问道。
“这些是土著居民留给我们的记号,它们就像一些大大的音符,只不过我们必须站得远一些才能看出来。小汤姆·布朗是一名追踪者,所以他把它们称做痕迹;但我是音乐家,所以我把它们称做音符。如果一名好的追踪者可以从痕迹中读出留下痕迹者的信息,那么一名出色的音乐家也应该做到这点。
我沉思了几分钟后,迈克打破了沉默。
“留下痕迹的时候就像在写曲子;解读足迹的时候就像是在解读曲子。不管你是在自然世界还是在音乐世界里行走,你一定都会留下痕迹。你每走一步,写下一个音符,也就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这没有办法避免。”
他凝视着那片山丘继续说道:“如果一个追踪者够好的话,他可以直接解读留下足迹者的内心,了解他的想法、感觉,知道他在做什么,一名好的音乐家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但这需要你付出时间、努力并有一定的感知力,不过,既然现在你已经可以解读音乐了,所以做起来就会相对容易一些。
我听说过读手相、读茶叶占卜、通过解读发根的毛囊和眼睛来占卜,布朗甚至还在书中提过解读足迹,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要解读音乐,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好好看看这些山丘,”迈克边说边用手比画着,“整体上看,这些山丘就如同一首曲子。一位出色的音乐鉴赏家只要看看乐谱就知道曲子的整体效果了。现在为了获得曲子的更多细节,我们需要走近一些。咱们走吧!”
他毫不犹豫地就朝山下跑去,蹦蹦跳跳的样子像头小鹿,我使劲地想跟上他,可是还是落下了,等我到达山脚下的时候,他已经在过河,并朝山丘的方向迈进了。而等我最后赶上他时,他已经站在最大的山丘顶上了。我那时才发现:这个山丘的顶部是平的,就像一个小高原一样。我们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他小一些的山丘在大山丘周围形成了一个马蹄形。
“曲调。”迈克说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