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使者去拜访青莲居士未能得见便回来向太宗复命。
朝堂上。
一片争论声。
整个大殿都被这声音给笼罩了,它笼罩了整个长安城,笼罩了整个大唐国土。
宫殿外,也传来了争吵的声音,这两种争吵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天籁之音,也像夺命的钟声。
“我要见圣上。”
使者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句话,可侍卫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
“苏将军,你知道在下也很为难,您就在这等吧。”
使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苏烈。
可规矩就是规矩,皇帝正在议事,怎么能随便进去呢?即使是苏烈也不行。
苏烈在宫殿门口走来走去,明显他已经是等不及了,或许这事对他来说很重要,当然,这事对皇上来说也一样重要,甚至对整个大唐来说都很重要。
世间的一切或许都是这么偶然,两样同样重要的事都在进行。
“这朝议何时下呀?”苏烈问侍卫。
侍卫摇头:“皇上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要是议事无争论,一次性通过的话,那么散朝肯定要早些,要是一直争论不休,我怕要延迟很久。”
这话不是直接告诉他今天的朝议会推迟吗?里面的争吵声就算是聋子恐怕也要听见了,更何况这个耳朵比常人更灵的苏烈呢?
苏烈有些不耐烦,道:“你这不是在告诉我今天的朝议是推迟的吗?”
侍卫没有否定。
“你能不能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向陛下请奏。”
侍卫摇头:“将军真为难在下了,除非将军从我身体踏过去。”
苏烈无奈,转身坐下,背对着侍卫,这明显有一股傲气。
江湖出身的人本是如此,他已经过惯了江湖的自由生活。
苏烈正在低头思考些什么,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向他走来。
他没有看他,仿佛万物都已寂静,没有什么值得他看的了。
这男子高大威武,身高九尺有余,粗腰不可抱,显得威风凛凛,满脸胡须,那眉须是倒着的八字,皮肤黝黑,像是刚从火炉里烧出来的。他双手拿着两把斧头,这斧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
真像个凶神恶煞。
他向苏烈走来,苏烈没有看他,他坐在地上,身体向苏烈靠近,用身子推了推苏烈。两人的身子都如泰山般的林立在宫殿前。
苏烈没有抬头。
他用力拍了拍苏烈,力道虽然不大,他只用了两分力,苏烈已经惨叫了。
“啊……”
他明显很痛。
抬头一看,原来是鲁国公程咬金。
他是程咬金举荐给皇上的,程咬金很器重他,对他也百般照顾。而苏烈平生谁都不服,可对程咬金是毕恭毕敬。
他敢和秦叔宝、尉迟恭顶嘴,可在程咬金面前只有敬佩和友谊。
程咬金能够令这么一个狂傲不羁的人折服,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靠的是那三板斧?
三板斧确实威力无穷,世上能接他三斧的人确实不多。他能令苏烈折服,靠的不一定是三板斧。
还有别的?
万事万物本是如此相生相克。
他朝程咬金笑了笑:“原来是你呀。”
程咬金搭在苏烈的肩膀:“不是我,还有谁呀?”
苏烈站了起来,笑了笑:“还以为是哪路神仙。”
程咬金道:“什么神仙,你得叫我一声程兄。”
“程兄,我刚才开玩笑的,不要放在心上。”他摸了摸程咬金胸口:“莫气,莫气,气大伤身。”
程咬金道:“我能不气吗?我在朝堂上已经受够了那些夸夸其谈的儒生们,现在你还来气我。”
苏烈惊讶:“此话怎讲?”
程咬金叹口了一口气:“哎,想当年我跟随皇上东征西讨,如今天下已定,皇上再也用不着我咯。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苏烈看着程咬金,疑问道:“程兄,此话怎讲?”
“如今皇上忙着和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儒生商讨治国之道,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这样武将呀?”
苏烈没有否定。
程咬金接着说:“我们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最后却是那些儒士来指指点点,有本事他给我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试试。”
苏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乱世出能将,治世出能臣,时势造英雄,英雄顺时势。”
程咬金没有说话,他听得入迷。
苏烈接着说:“人生在世,不必为一些功名所牵累。”
苏烈本是江湖出身,一向视功名利禄如浮云。
世人皆被功名所困,为了功名而活着,争来争去,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人死了,这世间的万物都与你无关。
程咬金非常惊讶,说道:“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
苏烈道:“我遇到一个人,他武功高强,你想不想去试试功夫?你不是一直囔囔着没人陪你练手吗?”
程咬金对此越来越感兴趣,这些年来,他没想遇到过对手,真想找个人好好切磋一下。
苏烈奏着他耳朵说道:“皇上让我去拜访一位世外高人。”
程咬金道:“哦?”
苏烈道:“此人居住青莲乡,号称青莲居士,听说此人神通广大。”
程咬金道:“何以见得?”
苏烈道:“我也不知道,我上次拜访时没有得见,只见到他的书童,书童的武功高强。”
程咬金道:“哦?”
苏烈道:“这位书童与我差我那么一点点。”
程咬金道:“你是不是想利用我打败书童?”
程咬金从苏烈的表情都能看出他的用意。
苏烈笑了笑,道:“我是为你找对手,让你好好练练手。”
程咬金道:“皇上为什么要找青莲居士?”
他表情明显带有些疑问,这本身就是一个迷。
苏烈摇头。
他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召见李太白,他只负责请人,其他的事他不必知道那么多。
程咬金问道:“你是无功而返?”
苏烈点头。
程咬金道:“你不必请奏圣上了,我同你去,定让那什么青莲居士乖乖的来皇宫面见圣上。”
“这不好吧?”苏烈装出为难的表情。
程咬金拍了拍胸口,道:“带我去练练手。”
在苏烈的带路下,程咬金也顺着这条优美的路来到了这个天上人间,程咬金一路感叹,他感叹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美丽幽静的地方,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界。
这里的一草一木没有变,草木依然在迎风招展。
河流依然在坚持它梦想。
它的梦想是什么?
是大江?是大海?还是别的?只有它自己知道了。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梦想,或大或小,有梦想就有活下去的理由。
走在河边的程咬金,也包括苏烈,他们都有自己的梦想。
这被打落的一片片花瓣,经过了几天风雨的洗礼,它们不再那么鲜艳,也不再那么迷人了。
它们的颜色已经趋于相同,香味早已经被那无情的风所带走。
是风的无情?还是花香的依恋?
或许这本不能混为一谈。
人又岂非不像花一样?
花开,花落,最后与这大地融为一体。花的归宿是如此,那人的归宿呢?
人的归宿也大致相同。
开创盛世的一代明君,叱咤风云的战场将军,名震江湖的武林高手,他们最后还是化作一堆小土,但世界已经留下了他们的痕迹,千年以后,他们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
来到此地,苏烈的心情亦乐亦悲,乐在他马上可以见到李太白,悲在他曾经毁灭了这片花的世界。
花有重开日,又何必自责呢?
这是书童对他说的话,书童看得很开,可话虽如此,他又怎么能不自责,人就是这样,越得到宽容就会越自责,这就是宽容的感化,正义的力量。
草屋依旧,唯一增添是还是那五颜六色的花,花将屋檐装饰了。
微风轻拂,那朵朵花瓣在翩翩起舞,它们在感谢?还是在悲伤?或许只有它们自己才明白。
“御前侍卫前来拜访青莲居士,不知青莲居士回来否?”
同样的人在说同样的话,只是话音不同,这话音里明显带有和气,这声音与大自然恰好融合,整个大自然显得更和谐了。
房屋里同样传来了和谐的声音:“恩师云游未归,将军请择日再访。”
程咬金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怒道:“鲁国公程咬金前来拜访青莲居士。”
这句话强调了他的身份和这次拜访的重要性,想要那狂傲不羁的李太白亲自来迎接,听他亲口说声抱歉。
世间本来不是这么美好,你想要的结果未必会在你会如约而至。
屋里还是传来了同样的声音,就连声音的大小和语气都丝毫不差:“恩师外出云游,将军请择日再访。”
这美妙和谐的声音,不自然的形成了一首歌曲,与大自然的歌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树叶满天飞舞。
风未刮,云未飘。
只见尘土飞扬。
这美妙旋律被打破了。
草屋已摇摇欲坠。
屋里传来了感叹声:“我从没见过这等武功。”
程咬金冷冷道:“你没见过的还多呢,我以为青莲居士是一位盖世英雄,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缩头乌龟,假装隐居来抬高自己,有本事和我较量较量。”
屋里非常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似乎万物已经停止了呼吸。
“看刀。”
在万物已停止呼吸的同时,一个有力的声音在幽谷环绕。
一片尖锐的树叶穿梭在空气中,它显得十分有力,正向程咬金飞来。
音未发,叶已飞。
“程兄小心。”
苏烈的话音未落,语音还在周边环绕。
程咬金两耳竖起,身子稍侧,那树叶插入树木三寸有余。
声已发,叶已入木,而人影未现。
程咬金怒道:“只有卑鄙小人才鬼鬼祟祟的,有本事你出来与我决一死战,我就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召见这样一个人。”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皇上召见必有皇上的理由,你也一样,你本不是出于内心来拜访却必须要来,也一定有你的理由。”
话没说完,人已经出现在草屋门口,他向程咬金行了个礼:“将军身手如此了得,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程咬金刚想回答,苏烈抢先答道:“这位就是闻名天下的混世魔王程咬金,我以为刚才在屋里打出飞叶的是青莲居士,没想到是你!”
书童笑道:“将军见笑了,在下怎么能和恩师相比,不过我们很有缘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烈大笑:“托你家恩师的福,我们才能这么快就见面了。”
书童脸上的微笑依然那么灿烂,像是见到了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他向苏烈行礼,又向程咬金行礼。
程咬金冷冷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撒野,我名震天下的时候估计你还没有出生呢。”
书童并不否定,连连点头。
“将军曾经当过皇帝,气派果然与众不同,今日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这话程咬金倒是中听,心里乐滋滋的,摸着胡子仰天大笑。冷冷道:“你这小子倒是很会说话,可老夫最讨厌的就是拍马屁的人,废话少说,快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李白出来拜见我,兴许我高兴了放他一马。”
书童再次行礼,笑道:“恩师不在,无法亲自接见将军,在下替恩师向将军谢罪了。”
“看斧”
刹那间,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冲走了地上的泥沙。
尘土满天飞扬,树叶沙沙而落,叶与尘土的融合,是世间又一道景色。
尘土飞扬,落叶纷飞。
尘土是黄的,树叶是绿色的。
不,树叶也是黄的。
整个世界都是黄的,但此时这里比无月的夜更黑,比无情的刀剑更可怕。
尘土与落叶蒙蔽了人们的眼里,人们除了闭眼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世界存在很多东西不是凭借眼睛可以看到的,真正能看到东西的只有心。
心真的能看到吗?
那个喊着“看斧”的人是谁?斧头又在哪里?
或许书童的心已经看到,特别是那些心境非常高的人。
但遗憾的是,他这次真的没看清楚。
斧头入土七寸,斧头旁边站着的书童一动不动,他似乎毫无反应,他的速度比闪电还快,可是这次却不能躲过这个冰冷的斧头。
他不敢动,也不能动。
因为他不知道一下步那个斧头击中的目标,这实在太可怕了。
明知不可以躲,为何还要躲呢?
或许不躲才是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最好的选择。
尘土落地,落叶归根。
整片大地变得格外明亮,斧头依然在土中,站的人也还是一动不动。
程咬金冷冷道:“你为何不躲呢?”
书童道:“既然躲不过,为何要躲呢?”
程咬金道:“哦?”
书童道:“你斧头威力无穷,快如闪电,再加上你的内力如此深厚,想杀我如同探囊取物,我为何要躲呢?”
程咬金笑道:“你这小子有一样让我不得不佩服,那就是临危不惧,年纪轻轻的既然有这样的定力,佩服,佩服!”
书童道:“将军过奖了。”
程咬金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取你性命吗?”
书童不解。
程咬金接着道:“因为我就佩服你这个临危不惧的勇气,年轻人,后会有期。”
茅庐已然倾斜,茅庐上的草纷纷下落,像是经过了一场大灾难。
程咬金同苏烈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