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堂前楼上一阵叫好喝彩
舞台中央的幔帐中,人影款动。
柔荑挑开轻纱步入堂前,
人影甫一登台,群声一滞。
女子之美,无非貌、情、态。
台上女子容貌不必多言,无非是肤若凝脂琼鼻星眸一类的形容。情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只微微展颜,却动人心弦。
此态翩若惊鸿,也遗世独立。
这便是一想之美了罢。
刘遥暗自摇摇头。
前世的刘遥见过不少美人,可大多数无非是有个好皮相。
红粉骷髅红粉骷髅。
刘遥以为自己看透了,没想到看透的只是皮相。
算了算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一念通达,刘遥随即随着人群大声叫好。
三位花魁一一登台献艺,确实各有千秋,容貌情态也都无可挑剔,可刘遥甚至记不清其他二人的样貌。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命运确是牵绊着吧,先一分后一分,便是两样人生。
三位姑娘回了帐中,风流阵里的急先锋们一个个一掷千金,你追我赶。
许是有哪家的公子哥儿势在必得,眼看着那瑾曦姑娘名下的捐领先了相思一大截,刘遥有心助相思一臂之力,却又囊中羞涩。忽而想起那丹娘说的,诗词歌赋也未尝不可。
刘遥轻笑一声,罢!今日便当一回文抄公!
“丹娘,我若以诗词出捐,价值几何?”
丹娘微微一愣,“公子才情怕是难以拿黄白之物度量,以歌赋作捐,最高千两白银。”
刘遥算了算那瑾曦姑娘的捐,也就高出一首半。
“丹娘,出捐!对了,我姓孔,孔乙己。”
………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孔乙己公子以歌赋出捐,价,千两白银!”
……
“螣川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孔乙己公子以歌赋出捐,价,千两白银!”
……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孔乙己公子再出捐千两白银!”
……
“云想衣裳花想容……”
“孔乙己公子再出捐千两白银!”
………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孔乙己公子再出捐千……五十两白银!”
……
“吨吨吨吨吨!”刘遥意犹未尽。
………
“孔公子,相思姑娘请您一叙。”丹娘微微一福。
刘遥一愣,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咱又不图人家身子。这谢恩宴就免了。这诗词作捐只是兴之所至,相思姑娘当得起而已。”
小白脸一脸佩服,“遥师实乃天人!”
………
夺了花魁的相思却未有几分喜色,只是皱着眉头低声念叨,“云想衣裳花想容……此物最相思……相思。”又忽然晒笑,这诗是美极了,我宁愿不要这诗,也不想唤做相思。
“相思姐姐,那孔公子说谢恩宴便免了罢。”
“嗯?”
“那公子还说,是姐姐当得起这些诗词,兴之所至罢了,又不是为图姐姐身子。”
相思一怔,眉梢微挑,忽而狡黠一笑,对那丫鬟道:
“璃儿,你去回那公子,就说…就说…公子不图奴的身子,可奴却馋公子馋的紧哩!谢恩宴免就免了,请公子到奴闺房一叙。”说完相思霞飞双颊,也不知怎的,自己鬼使神差就说出了这般虎狼之词。
那璃儿亦是羞红了脸,唱了诺便急匆匆回话去了,心下却是想着,从未见相思姐姐如此孟浪。哎呀呀,这话说出口可羞死个人了!
相思吩咐完璃儿,只觉从心底窜起一团火焰,烧得整个人昏昏沉沉。
这孔公子若真是个君子便不会来罢,若是来了,便来了罢,能作出如此的诗篇之人,也不算糟践了自己的清白之身。
…………
“相思姐姐说……公子不图姐姐的身子,姐姐却…馋公子馋得紧呐,公子若是有意,请公子闺房一叙。”璃儿连珠炮一般说完了便红着脸低头侯在一旁,等着刘遥回话。
???
“你说啥?”刘遥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璃儿却跺了跺脚,以为刘遥故意戏弄自己,任刘遥怎么问都不愿开口了。
“公子若有意,便随奴婢与相思姐姐一叙,只是休要再戏弄璃儿了!”
刘遥:“善!前方带路!”
……
“相思姐姐!孔公子来了。”
这女子闺房有些脂粉气,脂粉气里却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刘遥甫一进来,不自觉深吸了几口气,寻香而来,那幽香似是从相思身上传来。
相思见刘遥此举,心中暗自凄苦,这孔公子果然也只是故作姿态。却并未表露,梨涡浅笑,起身微微一福。
“公子万福。”
二人四目相对,却都没了言语。
刘遥眼神有些空洞,相思看了看璃儿,像是明白了什么。
“璃儿,你先下去吧。”
那璃儿唱了个诺,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这女人好香。
刘遥感觉有点醉意。想聊点什么缓解尴尬,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许久才大着胆子问道:
“不知相思姑娘所言馋某馋得紧呐是何意?”
相思本平静了些的心思,霎时又心乱如麻,一缕红霞从脖颈自窜到了额头。又一瞧刘遥,心下一横,暗自咬牙,相思啊相思,你唤做相思一天便是一天的花魁,都沦落如此还有甚抹不开的面子!强撑着展颜一笑,说道:
“奴所言既是馋公子才情,亦是……馋公子身子!”说罢侧过头去半掩着面冲刘遥举起酒杯。
刘遥看着相思拙劣的演技,微微摇头,害,说到底还是少了点演员的自我修养。
刘遥也不接相思举杯这茬儿,只是望向窗外,从腰中拽过酒囊,吨吨吨灌了几口,又把酒囊递给相思。
“相思姑娘,某吃不惯这甜酒,某有苦酒一觚,可否请姑娘以诚相待?”
相思一颤,接着展颜一笑,接过苦酒灌了一大口,拭了一把嘴角道:
“有何不可?”
二人相视一笑。
“任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公子可知,我本唤作姒姬,而非相思。”相思眼眸闪烁。
“哦?我也不叫孔乙己,我叫刘遥。”刘遥坦诚相待。
“我本是姜国公之女……”
又是一个国破家亡,贵女沦落的故事。
刘遥细细听着,相思儿时的养尊处优,姜国灭亡后怎样逃亡,如何与家人离散,又如何沦落街头,再到被众芳阁主人一眼看中,又到如今。
大同小异的故事确实难以打动人心,但当聆听者愿意为了讲故事的人而动容,那故事,或许就不重要了吧,刘遥随着相思的欣喜而欣喜,随着相思的哀愁而哀愁。
故事讲到了,孔乙己公子。二人也越靠越近,并肩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明月。
“这孔乙己公子,可不是甚好东西,嘴上说着不图奴身子,却进了奴的闺房,还恬不知耻上了奴的床榻。”相思讲到此处,停住话头,笑嘻嘻地看这刘遥。
“唔,是极是极!这孔乙己可真不是个甚好东西!却不知这个坏东西,可否借姑娘玉臂一枕?”刘遥晃了晃酒囊,空空如也。
相思轻啐一声,却轻解罗裳,揽着刘遥的脖颈缓缓躺在榻上,侧过头去。
“任君多采撷……”
刘遥一翻身将头枕在相思手臂上,又摇了摇酒囊,还是空空如也,便顺手将酒囊一丢,脱去外衣鞋袜,枕着相思的玉臂侧身一揽,用力嗅了两下,“真香!”
相思绷直了身子,双目紧闭,有些害怕,又有些许期待,枕边人却迟迟没有动作,不多时,鼾声传来,刘遥入梦已多时。
相思一怔,又噗嗤一笑,侧过身子端详了刘遥一阵,也冉冉睡去。
………
“嗝儿!”憨憨虎打了个饱嗝,一旁的姑娘目光哀怨。百里虎挠了挠头,扯着嗓子喊道:“大侄砸!大侄砸!”
屋外的秦知远正与丹娘聊着方才孔乙己公子的诗词,聊到精妙处还不住摇头晃脑。
百里虎见无人答应,瞟了一眼一旁和那性子泼辣的姐儿窃窃私语的杨胖子,擦了擦嘴出了屋外。
“大侄砸!俺遥哥儿呢?”
小白脸微微一愣,笑道:
“遥师此时正快活呢。”
憨憨又挠挠头。
“俺困了!”
一旁的丹娘咯咯直笑,冲屋里喊道:
“觅儿,同这位公子歇息去吧!”
憨憨连忙摆手,“俺自己歇息!俺爹说了,找娘们要找壮实的哩,好生养!”
屋里那姐儿也忍不住了,
“谁要给你生孩子了!你自己找住处歇息吧!”说罢跺了跺脚负气走了。
“嘿嘿!”憨憨也不恼。
丹娘招手唤来一名小厮,引着百里虎歇息去了。
那性子泼辣的姐儿也引着杨逍歇息去了。
小白脸看着丹娘一时语塞,愣了半晌,开口道:
“丹娘你早些休息,我在此处歇息便可。”
丹娘笑而不语,牵起小白脸的手就往房里走,小白脸浑身一僵,丢了魂似的木木呆呆与丹娘进了屋。
…………
抚泽伯爵府。
“这小兔崽子一回来就直奔众芳阁去了?”秦爵爷拿起一颗冰镇荔枝。
“是,老爷。老奴这就请公子回府。”老者弓着身子回道。
秦爵爷把荔枝丢进嘴里,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远儿也大了,由他去吧。”
“诺。”
“行了,”秦爵爷拿起一串荔枝递给老者,“拿些荔枝回去,我记得婶子也好这口。”
“不必了爵爷,这荔枝一进府老奴便给贱内冰下了。”老者理直气壮。
“……”秦爵爷手里的荔枝瞬间他就不香了。
“仆大欺主,儿大背父……人心不古呐。”
“老爷,我听闻这屋子歪斜,无非两种原因,一是地基不稳,二则是这上部的梁柱未能安置中正,以致整座房屋结构不稳。”
“………滚!”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