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坠入了无尽的地狱,厉声斥责的皇后娘娘、眼神冰冷的皇帝、撞死在我眼前的杨充仪、被赐了猫刑的安宝林,她们纠缠着、要拽我入那黑沉沉的空洞。我挣扎、辗转不得脱身。祖母,祖母,我怎么那样难受呢?祖母,祖母,帮帮瑢儿。有温暖苦涩的液体灌入我的口中,终是把我从杂乱的迷梦中剥离了出来。
眼前是紧紧盯着我的茯苓,急声问我:“小主,你终于醒了,可还难受?”思绪渐渐回归我的肉身,自那日在雨中受审晕厥之后,便再无记忆。又听茯苓带着哭腔说:“小主已昏睡了两日,求了几次都无太医前来,幸得了宜小主派人送来的药,不然茯苓真不知要如何了!小主是在皇上眼前出的事,难道皇上真信了小主是那样作恶的人,竟丝毫不顾念小主的安危了么?”皇帝的宠爱,不过镜花水月罢了,现下他不再信我是那纯良干净的人,怕是不愿再听见秦瑢之名了吧。
正胡乱想着,便听见屋外似有动静,侧身望去,只见丽美人袅袅婷婷地踏了进来,拿帕子掩了口鼻笑道:“妹妹这里的灰怎的这样大,真是不如以前的延禧宫许多呢。”我撇过头不愿见她小人得势的嘴脸,又听到她幸灾乐祸地说:“知道妹妹不待见我,但今日姐姐来可是特特为妹妹来送消息的。”又神秘地补了一句:“是关于妹妹的母家。”心思被牵动,我转头看她,她见我在意,又笑了笑:“秦大人今日早朝被检举在年终考评中私收贿赂,皇上大怒,当即下旨贬至黔州,秦老夫人得知妹妹受难,双重打击之下更是受不住,如今已仙去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我几乎是仰头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我狠狠瞧着她,恨得咬牙切齿,我知这几月来皇上对我的优待已让淑贵妃与她视我为眼中钉,却不曾想她们竟如此赶尽杀绝,我只觉熊熊烈火喷涌上心头,可我终是什么都做不了。丽美人神色夸张地说:“妹妹怎的这样看我?这可与我无关呢。终是一家人,总要有难同当,妹妹说是吗?”这次再如何精致的眉眼都掩不住讥诮狠毒了。
终于撑到她走,我几乎是嚎啕大哭,双手狠狠地抓着被子,心肺里满是狂热的伤心欲绝,我哭得喘不上气,全身尽是黏腻的汗水,身体剧烈发抖。我的祖母,我从记事起就时常揽我在怀的祖母,对我事事关怀、悉心教导的祖母,急火攻心而亡;我的父亲母亲,年幼的弟妹,秦家上下,要长途远涉,去那恶山恶水之地,都是我的原因,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身处在这吃人的深宫中,却还奢望自己能做那出淤泥的莲。
几日后,德妃身边的腊雪来了,彼时,茯苓正在劝我喝点她极不容易得来的鸡汤,这几日我仿佛是行尸走肉般只一味沉浸在悔痛中。腊雪进来恭敬行了一礼,说是德妃娘娘听说我不好,给我送来了药材与衣物等等,并说了德妃娘娘很是记挂我,希望我能好好振作云云,离开前还特意走近了些,悄声对我说:“我们娘娘说,小主且好好养着,静待来日。”
我知德妃娘娘的心思,是想等风头过去后,助我东山再起,卖一个雪中送炭的情,好让我往后死心塌地地投身她的阵营,毕竟皇上先前待我很是不同,如今我母家失势,便更易掌控了。
但她错了,我自会好好将养,但必不为任何人掌控,来日,我秦瑢定会剔了一身傲骨,收起可笑的超脱清高,我会乘着东风扶摇而上,为自己,为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