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童祝、曲芸的周身燃着幽绿的光华,因过于闪耀而瞧不清他们此时的面色,只依稀见到两人的鲜血分别流入鬼藤上的两个青透绿包,再经由鬼木施法,从那青透绿包中缓缓流入彼此的身体。
如此过了许久,云风直瞧得口干舌燥,但还是神经紧绷不敢大口出气,时间缓缓流逝,鬼木也是累得大汗淋漓,精神不敢有半点儿放松。
当天色渐渐入幕,夜空挂起一轮明月,皓洁月光洒下仿佛染了层寒霜。
换血之法完成,鬼木长出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大汗,声音虚弱道:“徒儿,你去打些水来。”
“嗯,师父!”云风轻嗯一声飞也似的不见了踪迹。
不肖片刻的功夫,云风用玉壶打满了水带来,顺带捎了三个杯子,当先倒满一杯递至鬼木眼前道:“师父,请喝。”
鬼木接过玉杯一饮而尽,此时,童祝、曲芸同时醒转,彼此相视只是神色各异。
童祝目光空洞、神色呆滞地盯着曲芸,而曲芸则是目光惶恐、神色复杂地紧盯着童祝,彼此沉默谁也没有开口先言。
如此沉寂了许久,曲芸倏然扑入童祝的怀中泣不成声,而童祝也只是任由曲芸哭着,什么也未做,什么也未说,仿佛一尊泥塑冰雕一般。
“童祝哥哥,曲芸错了,错怪了你,曲芸只恨自己,再也不会恨你,祝哥哥你……你听得到吗?”曲芸失声恸哭,一瞬间似乎都已明白。
曲芸小小的身体抱着童祝,紧紧搂着仿佛要融入童祝的身体,许久、许久后才似乎意识到身旁还有他人,才将空洞的目光移向云风、鬼木。
鬼木将前因后果尽数说出,然曲芸似乎并无多大波动,毕竟稚幼的身体中藏着一颗苍老悲怆的心,当一生的执念破灭之时,对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麻木,如今唯一在意的也就只有抱着的童祝。
“如今我已与咒法人偶失去血契关系,祝哥哥代我受罪被控神针支配,我曲芸在此发誓,终其一生都要守护祝哥哥,同生共死,永不违约。”曲芸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自己眉心,昂首望月发誓道。
云风瞧着曲芸直觉痛心,过去对童祝的恨是支撑她活下的信念,如今恨已消,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反而是对自己的恨,是对童祝的悔与爱,世事弄人,命运对曲芸实在不公,让她如此幼小的身躯扛起如此重的负担。
曲芸沉痛的目光移向童祝身旁的咒法人偶,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悲怆的笑容,凄然道:“祝哥哥,我们的体内流淌着彼此的血,这人偶是芸穷尽毕生精力的血炼法宝,亦是芸的第二条命,不想到头来反而成了你的救命之物,当真是毁也不是,不毁也不是,呵呵……”
云风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曲芸这番话是何意,疑惑询问的目光看向鬼木,鬼木轻声解释道:“徒儿,咒法人偶是曲芸的血炼法宝,是一命相连的诅咒之物,无论是人还是宝物,只要一方不在了另一方也随之不在,能打破诅咒的也就只有换血之法,这无异于失去性命重获新生。”
“呃?那曲芸姐姐为何说要毁去咒法人偶呢?这岂不等同自杀呀?”云风依然是不太明白。
鬼木暗骂一声小笨蛋,继而又道:“咒法人偶只认血炼之主,童祝与曲芸换了血后,曲芸便不再是咒法人偶之主,童祝反倒成了咒法人偶之主,如此,咒法人偶体内的控神针便也不再控制曲芸,反而作用于童祝,笨小子,你可明白?”
云风挠了挠后脑勺依然不解道:“这样的话童祝叔叔岂不是咒法人偶的主人了?童祝叔叔自己控制自己可没什么不好的呀?万灵万物不都是如此吗?”
“砰!”鬼木敲了一下云风的脑门,拉着他远离了童祝、曲芸,来到一处静谧之地,微咳两声沉声道:“你这笨小子没完没了,别忘了咒法人偶的眉心上还埋入了一根无主的控神针呢?如今,你童祝叔叔的神魂是寄困在咒法人偶体内,想要恢复神智唯有拔取控神针,但拔出控神针也就毁去了咒法人偶,你童祝叔叔必是会魂飞魄散。”
云风闻言倒抽一口谷中夜晚的凉气,不禁为童祝的际遇感到惋惜痛心。鬼木昂首望月长叹口气,无奈而又无可奈何,今夜月圆却不是圆满之夜。
不知不觉天已渐亮,朝阳撒下金光却并不暖,反而带着微微的凉意。云风、鬼木静坐一夜无眠,也不知那边童祝、曲芸相处的如何了?
“师父,我们去看看童祝叔叔、曲芸姐姐吧?”云风轻声问道。
鬼木微微颔首,与云风同行去向童祝、曲芸那里,没多时便至密窟石门前,远远地瞧见两人拥抱而坐,就如昨夜那般相拥而坐,似乎过了一夜也未挪动过身姿。
“童祝叔叔,曲芸姐姐,你们没事吧?”云风试探着轻声问道。
话音方落便见曲芸松开童祝,双臂紧紧搂抱着咒法人偶倏然站起身来,与此同时,童祝竟也是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两人从云风、鬼木身旁经过,好似两只轻飘虚幻的鬼魅,无声无息的步伐颇有些骇人。
鬼木满脸惊疑之色,诧愕的目光随着两人移动,待他们身影走远方才自言自语道:“这……这不可能,童祝竟会跟着曲芸走,莫非曲芸她还能控制咒法人偶不成?没、没……没可能的啊?即便是她能控制咒法人偶,她又是如何支配控神针的诅咒力量呢?”
“看来童祝叔叔还是心有清明的呢?也没师父说的那般糟呀!”云风心中暗喜道,此刻,云风也与鬼木一般怀着同样的心态,只要心怀希望,相信总有一天拨云见日,可以摆脱那控神针的巫咒!
片刻之后,云风与鬼木亦是走出密窟之地外,来到谷中的百草、花圃之地,远远地看到童祝、曲芸静坐在百花丛中,就如一对儿安静的花雕,沐浴在夏日朝阳之下好不祥和安宁?闻着周围的花木草香总能驱走心中的烦杂不安。
日已中天,清晨谷中的那股凉意早已消无踪迹,万里晴空无云,已至仲夏的太阳好似火球悬于头顶,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仿佛要烤焦了似的。
“师父,天是如此的热,谷内又没有一丝风,童祝叔叔和曲芸姐姐不会有事吧?”云风向身旁的鬼木问道,此刻,师徒二人是早已找了一处阴凉之地坐下,即便是没有暴晒在阳光之下,也让人觉得极是难受。
鬼木微微叹了口气道:“没事的,这点温度不算什么,他们心中的痛要远远比过头顶阳光的暴晒,也许在那花海里可以让他们回忆起美好的往昔。”
云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那样静静地守望着花海中的二人,心中想着也许到了晚上会好些吧?
忽地,闷热的毒王谷陡然吹来一阵冷风,湿漉漉的从身旁吹过,竟是有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云风昂首望去,晴空依旧,太阳火辣,但谷中的温度瞬间降了许多,着实令人奇怪。
“师父,方才还说热呢?现在就立刻凉爽了起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显灵了?”云风稍有得意道,虽然心有疑惑,但他是天生的不怕冷,天凉正合心意。
鬼木面色庄重肃穆,饶是他履历无数也未遇到过如此怪异情形,但总有一种直觉令他心中感到一丝不安。
此刻,静坐百花圃中的曲芸似乎也有了警觉,只见她蓦地站起身来望向四方,稚嫩青涩的面孔上满是凝重之色。
鬼木起身行至童祝身旁,看了看依旧静坐的童祝,又将目光移向曲芸,沉声道:“弟妹,你自小在谷中长大,可曾遇到过如此怪异气候?”
曲芸微微摇首道:“从未遇过,毒王谷地势偏低,常年温热湿润,极少会有温度骤降的情形,更何况是在仲夏时节,绝不可能吹来刺骨冷风。”
鬼木略一沉吟道:“莫不是有人故意?”
“谁?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呀?”一声惊呼乍然而起,正是方至鬼木身旁的云风,刚好被他听去了鬼木的猜测之语。
话音方落,又是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较刚才更为冰寒刺骨,仿佛冰刃从肌肤上划过一般。
“错不了,定是有人作祟,大家当心!”鬼木冷声喝道,神色戒备,炯炯目光朝四周搜寻可疑之人。
曲芸沉声道:“鬼木大哥,毒王谷我再熟悉不过,若是有人入侵我定会第一时间察觉,没有谁能瞒过我藏匿在谷中,那人想来还未至谷内。”
鬼木闻言面色又凝重几分,身在谷外就有如此本领,可见对方实力不容小觑,转身对曲芸道:“这小子就麻烦弟妹照看下,我去谷外会会那神秘人。”
曲芸微微颔首,云风也与鬼木相视点头,叮嘱一声小心,而后鬼木纵身飞跃朝谷外极速而去。
鬼木方一离去,寒风更紧更狂,晴空之上竟当着太阳飘下鹅毛大雪,云风兴奋好奇地望向天空,丝毫不担心来犯何人,极为喜欢此时雪景。
曲芸将童祝护住戒备地望着天空,以她之修为,竟是没有察觉到脚下已然凝结出寒冰,那寒冰无声无息,瞬间蔓延至整个毒王谷的大地。
火辣辣的阳光之下依然飘着翩然飞雪,毒王谷的一切在瞬息间被神秘的寒冰覆盖,一花、一草、一木、一物都完好如初地冰封了起来,看起来与先前并无丝毫区别。
云风在寒冰中满脸兴奋地仰望苍穹,双手平伸接着飘雪,在他身旁的曲芸、童祝亦如云风一般被冰封,彼此执手相握凝结在一起,三人周围冰花、冰草满铺,这一刻他们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那神情、那身姿永恒定格在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