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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梨花落尽

风榆心口处的窟窿在不断往外冒血,他的下巴也因极度的痛苦而不断颤抖。就在风榆奄奄一息时,一名白袍男子带着一队白玉宗巡夜弟子来到了东山巡视。

那名白袍男子骑在马上,后头跟着三十名白玉宗弟子。男子各个持盾带刀,女子则背弩携剑。他们人人目视前方,步伐一致,行进不语。这队人马,正是纪律严明的白玉宗弟子。

为首的那名白袍男子便是白玉宗今年的「优胜弟子」:戚怀隐。他的马鞍侧挂着一柄名为「傲霜刀」的湛蓝长刀,正是他伯父戚柏和父亲戚桦在大明东南沿海抗倭时带回来的两柄戚家刀之一。

突然,戚怀隐等人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三十把强弩宝刀瞬间拉出,对准了呻吟声的来源。

“探!”戚怀隐吩咐道。五名白玉宗弟子举着火把和盾牌便在这东山顶四处探寻。半晌,戚怀隐突然听到:“师兄!是风副掌门!”

戚怀隐听到后,立刻策马朝火光中跑去。他下马时十分仓促,还差点摔了一跤。见到地上一滩鲜红,戚怀隐的面部遽然变色。他从身后的弟子手中接过一张布,没展开就一股脑地压在风榆胸口的血窟窿上。

他跪倒在风榆身旁,看着他心口处的穿刺伤,面部颤抖着问道:“风叔,是谁!”

风榆嘴巴一开一合,声音却小得不得了。戚怀隐凑近了身子,这才听到风榆说:“小······小······”

“小?什么小?”戚怀隐起身问道,可定睛一看:风榆已经没了呼吸。血从风榆的口中流淌到脖颈,再到地上。戚怀隐愣住了,他盯着风榆的脸,微声问道:“风叔?风叔!”

十年前,贾踯躅逃离流梨山门。伯父戚柏为了让戚怀隐能学到风榆的锦衣卫刀法,便让他在风榆门前的树林中日日练刀。刚开始的风榆还对这个白衣小子视若无睹,从树林中的小道穿过也不会多看这个白衣小子一眼。

直到有一天,戚怀隐用他的木刀指着路过的风榆,喊道:“看不见我?”

“看不见!”风榆头也不回,脚步不停。

戚怀隐却兴奋地笑了。他三步便踏到了风榆身后,四五刀便朝风榆砍去,每一刀都变换着角度。“那你便是听见了!”戚怀隐喊道。

风榆那个圆得似球的身体竟十分灵活,他只需从眼角瞥见戚怀隐挥刀的动作便能预判出挥刀的轨迹。几个转身后,风榆一记朝天踢将戚怀隐踢昏在地上。

风榆知道,身为萧派第一把手的戚柏让戚怀隐来他门前练武别有用心。他本想将戚怀隐痛打一顿,戚怀隐便会自行离去。

可戚怀隐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屡败屡战。他渐渐学会了不再冒进,身上愚怒之气随着时间而慢慢消散。风榆也开始不敢大意,小有不慎便会被逼退三五步。

有一日清晨,忍无可忍的风榆提了一杆木棍出门。果不其然,戚怀隐又用淤青的脸冲他桀骜一笑。这次的风榆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戚怀隐也在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下被打倒在地。

“二十招!”戚怀隐咧开那染血的门牙笑道:“你刚才花了二十招才打败我!”

风榆抓狂地道:“戚柏究竟想让你来做甚!你一杀不了我,二又不愿离去。你到底想做甚!”

戚怀隐哈哈一笑:“我只想看我离副掌门差多少,仅此而已。”

话音一落,风榆双眼一眯:“你以为我不敢取你性命?”

“你取不取我性命我不管,我只想打败你。”

“仅此而已?”

戚怀隐艰难地站起身来,正色道:“仅此而已。”

风榆沉默不语,转身离去。戚怀隐又喊道:“明天我还会来!明日,我要扛住二十一招!”

又一年寒来暑往,戚怀隐在这百般折磨下愈挫愈勇,更是在白玉宗的年度「武校」闯入前十。

两年后,戚怀隐闯入白玉宗前五。

再一年后,戚怀隐闯入白玉宗前三。而这年「武校」的白玉宗「优胜弟子」不是别人,正是拜入掌门萧楠座下的华玉骨。华玉骨十四岁成为入室弟子的年纪,甚至比当年贾踯躅的十五岁之龄还年轻了一岁。

与「优胜弟子」失之交臂的戚怀隐没有半丝失落,第二日一如既往地出现在风榆门前。

风榆远远望着林中的戚怀隐,喊道:“你如何才肯离去?”

“打败你。”

风榆好奇道:“为何非得是我?”

戚怀隐道:“大家都说,你比掌门还要厉害。我一日打不败你,我便日日登门求战。”

心高气傲的风榆罕有地朝戚怀隐点了点头:“若靠你自行摸索,非得花你十年不可。”

“那又如何?”

风榆道:“届时,都不知道我还能否提得起刀。”

戚怀隐怔了怔,他从未想到这一点。风榆又道:“我身上的刀法,保的是当今天子,斩的是贪官污吏。锦衣夜行,百鬼回避。若想尽早打败我,你只能拜我为师。”

戚怀隐已经跪在地上:“参见师父。”

风榆道:“你个戚家子弟喊我做师父,难免惹同门非议。”

戚怀隐不解地望着风榆。

“叫我风叔吧。”风榆道。

可今夜的戚怀隐,无论如何喊地上的“风叔”,这个将自己炼成精钢的副掌门都再无回应。

“五年了,我竟还没来得及打败你。”

······

月下,项越林和其他青云宗弟子已经藏身于要道两侧的树上一日了,却没等到半个沧渊宫人的身影。

几日来,沧渊宫的雷震仪和暴雨仪连攻谷口密道数日。流梨山门的白玉宗和赤血宗弟子们仗着谷口狭小的优势,尽数瓦解了沧渊宫的连番进攻。

可就在昨日,沧渊宫的宫人竟后撤了十里。青云宗宗主吕杉立刻率数十青云宗弟子埋伏于谷口要道两侧,以防沧渊宫人突然袭击。

本来趴在树枝上的项越林不免感到腹部一阵酸痛。她熟练地一把跳起,站立在树枝上。伸过一个懒腰后,她取下了缠在腰间的绳标,将尖锐的铁标头不断划圈甩着。

突然,项越林头顶传来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越林,隐蔽!”

项越林听后,细声回道:“吕宗主,我们都等了一日一夜了,都没见到魔宫的半个人影。”

青云宗吕杉宗主翻身跳落在项越林身旁的树枝上。她年逾四十,更是流梨山门少有的女中豪杰。两道银眉划过她的眉骨,她的那双眼睛永远散发着豹眼般的光。

吕杉道:“我们在此处安伏,就是为了能让驻守谷口密道的白玉宗赤血弟子提前知晓敌情——”

“青云宗流梨山门的是耳朵和嘴巴,不是拳头。”项越林不假思索地替吕杉说道,脸上满是不悦的神情。

吕杉突然道:“放肆!”

项越林无奈地道:“宗主,弟子只是想回到平常生活。不愿再和这些魔宫之人打打杀杀了。”

吕杉宗主坐落在了脚下树枝上,缓缓道:“你还记得青云宗的杨墨寒师姐吗?”

项越林好奇地点了点头:“记得。她不是宗主的唯一的入室弟子吗?”

“正是,青云宗宗主之位世代只传女子。墨寒本能接过我的位置,成为流梨山门第七代青云宗宗主。她本会超过我,现在却被派到山门外的「秘报室」,掌门师兄实在是暴敛天物。”

项越林将身子前倾了几分:“那,当年九晼兄和赤血宗的贾师兄,都是真的?”

吕杉没有答话,她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十年前,「星月莲花剑法」谱写完成,这令杨墨寒在山门内外名声大噪,更是让吕杉这个师父倍感欣慰。

现如今,本就男多于女的青云宗却显得人才凋零。「青云四客」中,王潇客、钱幽客、马势客和乔蜀客更是成为了风派的得力干将。

项越林又问道:“您是青云宗宗主,可知杨墨寒师姐身在何处?”

“知道,却有何用?外派弟子若无掌门之命,不得归山。”吕杉转身朝项越林道:“你刚说,想回到平常生活。什么叫平常?每日和同门练功、嬉笑怒骂、诵经打坐,这就算平常了吗?江湖人,谁能独善其身?”

项越林不甘,又道:“可我连山门都未曾出过,也算是江湖人?纵然魔宫之人与流梨山门有旧仇,也是和你们师长有旧仇,干我们这些弟子何事······”

吕杉笑了:“入江湖何须出山门?流梨山门不就是一个小江湖?”吕杉又道:“你当然可以一走了之,置我们于不顾。可是你这一走,你的孟师姐怎么办?你的丁师兄怎么办?”

听到这话,项越林想起了那些拼死守卫住山门的师兄师姐们,心中不禁感到万分惭愧:“宗主赎罪,弟子知错。”

吕杉平静地陈述道:“人入江湖,身不由己。事事何时由得自己选?总有一天,你也难免会被派到山门外的「秘报室」中。你所说的平常生活,又岂是恒常的?”

项越林不禁感到一阵惊慌:“我,也不能留在流梨山门?”

吕杉不禁苦笑:“若你不想离开,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项越林急不可耐地道:“还请宗主快告诉我吧!我可不想离开流梨山门!”

“好。拜入我门下,日后接过青云宗宗主之位。”吕杉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严肃至极。

项越林却笑道:“宗主,你莫不是在说笑?我一个弱女子——”

可吕杉打断了她:“青云宗自初代宗主滕青云起,世代女子。若再苦练一两年,你便不会像今年般输给乔蜀客,和青云宗「优胜弟子」之位擦身而过。”

未等项越林答话,远处传来了一阵缓慢的马蹄声。吕项二人顺着声音望去,苦练眼功的二人立刻看见:是一匹马车朝谷口方向缓缓走来。

那马车并无车夫,项越林刚想跳下树去拦下马车,却被吕杉一把喊住:“别急!小心有诈!”

二人待马车走过,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吕杉吹了一声鸟儿般的哨音,几个弹指后,山下回了两声哨音。吕杉松了口气,朝项越林道:“后面没有魔宫伏兵,你速去看车上是何物。”

项越林轻声说了句“越林领命”后,顺着树干滑下到山道上。她警惕地将「银蟒镖」垂在身侧,若马车中暗藏杀手,她便还有回旋的手段。

她一步跳上马车左侧后,将一侧耳朵贴在马车的外墙上,静静凝听着车内的动静。身为青云宗弟子的她练就了一双极其敏锐的耳朵。此时,项越林却听不见车内有任何声响,这反倒让她背上汗毛倒立。

车内无人则已,若有人,则是能将自己一切呼吸隐于无形的高手。

项越林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尽力平复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她小而结实的右手一碰到帘布,车内就伸出了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项越林也非孱弱闺秀,被抓住后立刻准备反击,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我,我。”

项越林立刻认出这是孟瀛雨的声音!她立刻走进马车当中,却见孟瀛雨无力地躺在马车一侧,长枪「靖仙柲」落在一侧。孟瀛雨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项越林急切地问道:“孟师姐!你不是在白玉宗的地牢吗?怎么?”

话未说完,孟瀛雨却昏了过去。

······

几名青云宗弟子将孟瀛雨用担架抬起,从谷口外穿行过蜿蜒的山道,将她和「靖仙柲」一同送到「慈渡殿」中。

驻守谷口的弟子中有许多人都认得孟瀛雨,却也以为她还被关在「白玉地牢」里。一时间,众弟子不禁议论纷纷。

孟瀛雨的担架刚被放在「慈渡殿」冰凉的石板上,掌门萧楠和总教戚柏便闻讯赶来。

萧楠半跪在孟瀛雨身旁,温言细语地问道:“瀛雨?”

“掌门?弟子······浑身无力······”孟瀛雨说话时断断续续地。萧楠立刻让弟子拿来一桶井水,接连不断地用碗给孟瀛雨灌水入腹。

终于,孟瀛雨突然呕在了木桶中,吐出许多浑浊之液。萧楠轻轻拍着孟瀛雨的后背,轻声道:“迷药吐出来就好了。”

随后,戚柏命「慈渡殿」中所有弟子散去。「慈渡殿」大佛下,只剩下了三人。

孟瀛雨道:“掌门,弟子无能,没将剑带回来······”听到这话,萧戚二人相视,却没说半句话。孟瀛雨心细,自然注意到了掌门和总教面上的神情:“若弟子将被逐出流梨山门,能否宽恕弟子几日?待弟子助同门击退沧渊宫之人,再将弟子逐出。”

戚柏却质问道:“剑都没带回来,还有脸留下?你这一失手,是置多少同门生死于危亡之际!”戚柏的话音如雷霆万钧,将孟瀛雨震得无地自容。她低下头去,眼眶不禁湿润了。

萧楠劝慰道:“戚总教息怒。那魔剑也并非寻常器物,不是沧渊宫想用就能用的。”萧楠转头问孟瀛雨道:“丁象谷呢?他怎么没回来?”

孟瀛雨便将在成都城发生的大小事一应俱全地对萧戚二人说了一遍,最后道:“九晼兄、丁师弟和我在「踯躅馆」遭到贾踯躅力抗,九晼兄将贾踯躅击败后,「波旬剑」本就唾手可得。怎知沧渊宫的郑冥带了一股沧渊宫人围了我等。在突围间,我被砸晕在地·····醒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流梨山门外。”

“那戚九晼呢?他去哪里了?”戚柏这才问到自己的独子。

孟瀛雨支支吾吾地道:“弟······弟子不知。但他比我强多了,想必是自行突围了。”

戚柏听后,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突然,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紧密的脚步声。一个男子的声音喊道:“孟瀛雨!孟瀛雨在何处!”孟瀛雨认出,来者正是将自己关在「白玉地牢」中的白玉宗宗主——邱梧。

他带着四五名弟子大步走上殿来,依稀白衣已经染上了好几片血渍。他腰间悬着宝刀,双目显得十分疲惫,目光甚至有些许呆滞。除此之外,他身上有几处裹了布带,估计是守卫谷口时留下的伤口。

邱梧身为白玉宗的宗主,几日杀伐下来,目光更是杀气重重,让孟瀛雨不敢对视。

邱梧满脸怒意,显然还是对孟瀛雨抱有敌意:“敢问萧师兄,为何私自放了我白玉宗关押的人?”

萧楠站起身来,挺直腰板。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不可冒犯的威严:“邱宗主,山门安危当前,孟瀛雨之事孰轻孰重?”

邱梧立刻反驳道:“我白玉宗一夜损失百余名弟子,难道就无关山门安危?”

萧楠扬起嗓门,喊道:“流梨山门纪律严明。本座在此向诸位承诺:击退沧渊宫人后,便会明察孟瀛雨不顾宵禁之罪。可如今,三宗弟子浴血奋战,多一人并肩战斗便是多一分胜算。”

面对萧楠的承诺,邱梧却也嚷道:“孟瀛雨的命是命,白玉宗百名弟子的命就不是命?”

戚柏上前呵斥道:“邱宗主!不得无礼!掌门既承诺战后明察此事,你又何必如此?”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悲愤的呐喊声:“任柳!任柳何在!”

两名男子跑了进来,众人当即认出他们分别是「青云四客」的王潇客和乔蜀客。萧楠见了,立刻道:“王潇客乔蜀客!这是「慈渡殿」,不是练武的道场,岂容你肆意喧哗!”

孟瀛雨转头朝王潇客望去,发现他满脸乌黑,身上衣物更是破损多处,狼狈不堪。尽管王潇客的师父风榆和掌门萧楠在平日里势同水火,可在众目睽睽之下王潇客也不敢公然抗命。

王潇客拱手朝萧楠赔礼,道:“禀掌门,弟子王潇客和「青云四客」的三名师弟在成都城外遭到任柳伏击,钱幽客和马势客皆惨死于任柳之手。还请掌门和总教给我等讨一个公道!”

萧楠和戚柏互视一眼,微微点头。萧楠道:“你们四人为何会在成都?山门危亡之际,你们竟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王乔二人皆是一怔,竟没料到萧楠会反将一军。乔蜀客半跪,拱手道:“回掌门的话,我们是奉了副掌门之命,前往成都城的。不知掌门可否请风副掌门出来,他必能证实此事。”

“胡说!”萧楠厉声道:“你们根本就是擅离职守。大战来临之际,你们不听我这个掌门的话,反倒去听一个副掌门的话。本座看来,你二人是想流梨山门落入万劫不复吧!”此话一出,众人虽不知事情缘由,确知王乔二人必被萧楠治罪。

王潇客却面不改色,上前三两步,直视萧楠:“掌门。我敬你是一代宗师,却不知你竟如此部分青红皂白!”王潇客想起了丁象谷对他所说之话,心中不禁担心师父风榆的安危:“敢问掌门,我师父风榆何在!”

乔蜀客也附声问道:“风副掌门何在!”

“风叔已经死啦!”戚怀隐手提「傲霜刀」,失魂落魄地带着手下的三十名白玉宗弟子走入「慈渡殿」中。队伍中,有四人将肩上担架缓缓放在地上。孟瀛雨见担架用白布盖着一物,似是一个人体。

王潇客见了,立刻感到心头一震。他瞪大了眼睛,快步半跪到担架旁。他伸出一只手想掀开裹着人体的白布,却又犹豫不敢。最后,他咬紧牙关,一股脑地将白布一把掀起。

“师父······”王潇客呆呆地望着风榆苍白的面庞。幸亏戚怀隐在发现风榆死后给他盖上了双眼,风榆看起来才稍显平和。王潇客这几日才痛失钱马两名师弟,此刻又没了师父,顿时心乱如麻。

王潇客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狠辣,他转身用手指着萧楠:“萧楠!我师父的死,和你有无关系?”

萧楠道:“放肆!本座何时轮得到你质问?”

王潇客一想到在成都城中丁象谷所说之话,心中悲愤之情更盛:“你先用「波旬剑」重现于世的假情报将我们「青云四客」引出流梨山门,再伺机谋害我师父。卑鄙!”

“卑鄙?”萧楠冷笑,却比任何一种表情都让王潇客不寒而栗:“本座也不怕告诉你,风榆确被我所暗算,却不是我所杀。本座不过是铲除了光大流梨山门的绊脚石。若本座不出先下手为强,明日被横着抬进「慈渡殿」的恐怕就是本座了!”

没等萧楠说完,王潇客暴喝着从腰后拔出两把腰刀,霎那间踏至萧楠面前。双刀横扫而至,刀风猎猎作响,是王潇客全力一击。

随着“当”的一声,一道金光旋转而至。王潇客的刀招却被金光渐渐吞噬,直到挑翻在地。

“伤我师尊者死!”那道金光源自一杆「白缨金枪」,持枪之人正是萧楠的入室弟子——华玉骨。王潇客在华玉骨手下吃过不少败仗,此时见他半路杀出,立刻咬牙切齿地暗自咒骂着。

极度不甘下,王潇客已经失了理智,朝华玉骨疯狂地连砍数刀。华玉骨却从容不迫,一杆金枪

孟瀛雨见是好友华玉骨,兴奋地用「靖仙柲」撑着身子站起。一旁的戚怀隐这才看见孟瀛雨。戚怀隐见她脸色苍白,站起来时摇摇晃晃地,立刻走到她身旁:“孟师妹,成都之行······无恙吧?”

“我无恙,也不知九晼兄和丁象谷是死是活。”孟瀛雨面带忧愁。二人颇担忧地望着华王二人的刀来枪往。王潇客连失师友,此时如同一只疯兽般嘶吼着,在场众人都不知他如何才肯罢休。

在一旁的乔蜀客更是一脸惊恐,担心地喊道:“王师兄,先住手啊!”

“闭嘴!”王潇客喊道,另一头却一味进攻。华玉骨开始佯装不敌,渐打渐退。他直到退至一根柱下,双刀追他面门而来。华玉骨在脸庞被砍中的前一瞬迅速下蹲,双刀登时在立柱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交叉刀痕,木屑喷洒在空中。

趁这一霎那,华玉骨旋身侧踢,刚好踢中王潇客胸口。王潇客顿时一口气闷在胸中,顿时浑身乏力,半跪在地。

华玉骨一踢手中枪尾,金枪在空中划了个大圆后直指王潇客面门。华玉骨微微昂首,俯视着败下阵来的王潇客,面上却无半点胜利的喜悦。王潇客在华玉骨的注视下,只觉得被千斤巨石压得动弹不得。

“凭什么,凭什么!我身为将门虎子,为何就不如你这个杀父弑母之徒!我日休月练,为何就是比不上你?”王潇客道。这番话,一旁的孟瀛雨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今日的她却想听华玉骨亲自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华玉骨微微躬身,面无表情地道:“在你心中,你是你,我是我。”

话音一落,「慈渡殿」中瞬时鸦雀无声。

孟瀛雨悄悄问戚怀隐,道:“怀隐兄,华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戚怀隐意味深长地道:“话中暗带禅机啊。人若执于敌我之分,便有了喜胜恶败之念。万物同根同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超脱我执才是正道。华师兄慧根十足啊。”

王潇客冷笑一声,继续朝华玉骨道:“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嘿嘿······我不但会杀了萧楠为我师父报仇,我还会将任柳找出来,替我死去的钱马两名师弟血恨!”

“不好啦!不好啦!”身披青衣的项越林焦急地跑上殿来,喊道:“赤血宗宗主任柳······他······他——”

萧楠眉头一紧,问道:“他怎么了!”

项越林还没来得及回答萧楠的话,几名白玉宗的弟子就将任柳用担架抬了上来。身披黑红衣的任柳宗主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唇色发白,膝盖、手肘、手指等各处关节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他双眼上翻,身体不断抽搐,嘴角还不断流淌着唾液。

萧楠、戚柏、白玉宗宗主邱梧、华玉骨、戚怀隐和孟瀛雨等人一拥而上。孟瀛雨更是大惊失色:“任宗主这是怎么了?”

戚柏缓缓卷起任柳的衣袖,轻轻按压着任柳的关节。众人见戚柏沉吟不语,纷纷问道:“总教,任宗主这是怎么了?”

戚柏双眼一咪,道:“这是「擒煞指」。”

“就是沧渊宫的那个「擒煞指」?”邱梧宗主不安地问道。戚柏点了点头,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擒煞指」是沧渊宫的一门徒手技法,主用于分筋错骨。萧楠曾在和沧渊宫上代宫主「剑帝」交手时,领教过它的威力。

萧楠上前细细摸着任柳手臂的伤,沉默不语。令萧楠感到担忧的是:任柳所受之伤,似乎比当年自己所受的伤更为严重。伤任柳之人,功力当比「剑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瀛雨自幼与丁象谷受教于任柳的赤血宗内。在她心中,任柳如兄如父,对孟瀛雨更是有过救命的恩情。可如今的赤血宗宗主任柳却成了一个废人,孟瀛雨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心如乱麻。

孟瀛雨问道:“掌门,任宗主······还有救吗?”

萧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华玉骨的双眼也被恐惧腐蚀了几分:“师尊,究竟是谁干的?莫非是「剑帝」齐归海还没死?”

“绝对不可能。”萧楠斩钉截铁地道:“当年,我用「殇灵九掌」将齐归海打得内脏俱碎。除非齐归海能把五脏六腑重新长出来,否则绝活不了。”

「慈渡殿」中却传来了王潇客狂傲的笑:“任柳啊任柳······恐怕你也想不到,报应会来得如此这般快吧?”

华玉骨转身朝王潇客道:“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去和师父团聚?”王潇客听后,狂喜之色顿时被不甘之色取代。

就在这时,整个山谷开始回荡起了号角声,两长两短。

孟瀛雨起身,静静听着,道:“两场两短?”

戚柏立即听出号角声规律的含义:“「中林密道」受到攻击!”

邱梧眉头一紧,道:“怎么会?「中林密道」隐秘之极,弟子们若无师长吩咐都不得私自从那出谷。”

萧楠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戚柏邱梧!”

“在!”戚邱二人立刻拱手,做好了接令的准备。

“命你二人速速带赤血白玉二宗弟子前往「中林密道」。”萧楠下巴微昂,双眼十分镇定。戚邱二人领命后,立刻跑出殿外,也带走了「慈渡殿」内华玉骨和戚怀隐等白玉宗弟子。

萧楠继续道:“项越林。”

一旁的项越林怔住了,她从未被掌门唤过名字。

“项越林!”萧楠又道,语气中明显多了两分不耐烦。

“弟子·····弟子在!”项越林立刻低头拱手,快得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只听到:“速传谷口的青云宗吕杉宗主,率众支援「中林密道」。”

“弟子领命!”项越林说罢,转身就消失在殿外。

待项越林远去,萧楠侧眼朝王乔二人道:“退下。”

纵然王潇客方才被华玉骨击伤,现在却仍紧握着一双腰刀,直瞪着萧楠。

萧楠缓缓吸入一口气,突然暴喝:“退下!”

这一吼,王潇客也不禁一震。在乔蜀客的劝说下,愤愤不平地朝殿外走去。

灯火通明的「慈渡殿」,只剩下萧楠、孟瀛雨、重伤的任柳宗主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巨大的阿弥陀佛盘坐在殿中。它双手结印,双眼低垂,慈目而笑。

“掌门。”孟瀛雨恭敬地将「靖仙柲」递给萧楠:“成都之事已了,弟子现将「靖仙柲」归还于掌门。”

可萧楠却没有接:“留着吧。今晚,你要用到它,不止一次。”

······

「中林密道」,顾名思义,是一条树木遍布的狭长小道,两侧全是悬崖峭壁。黑夜的浓雾更是让此处显得幽森异常。

密道外,白玉宗宗主邱梧已经率领数百名白玉宗弟子筑起了一道防线。上百支火把汇在一起,却仍被黑雾笼罩。

最前列的白玉宗男弟子右手持刀,左手举着韧性十足的滕盾,形成了一整排滴水不漏的盾墙。男弟子身后,女弟子却是手持劲弩,背挂金剑。众白玉弟子同仇敌忾,神情坚定,没有丝毫慌张之色。众弟子皆不语,细细听着「中林密道」的每一丝动静。

突然,自茂密的林中传出一阵阵呐喊声,三十余名身高六尺的持斧壮汉破雾涌出。他们各个身披鹅黄袍,留着各式须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战斗时狠犹如恶虎豺狼。

邱梧骑在一匹骏马之上,凝视着不远处的敌人,心中不禁一颤。沧渊宫战士各个难缠,何况是一窝蜂地涌出?面对沧渊宫松散的队形,邱梧却没立即下令放箭。

要知道,第一轮箭须在较近距离下放,才能产生最大的威力,但这也十分考验弟子们的胆量。若有一名弟子因胆怯而提前放箭,其余弟子难免会跟着放箭,箭阵之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可此时防线上的白玉宗弟子们各个冷静,若无宗主命令,谁也不敢扣动弩机。白玉宗的纪律严明可见一斑。

当一众雷震虎士四散开来,高举巨斧就要朝盾墙上硬砸。第一排的持盾男弟子们突然半跪,露出了百张待发劲弩。

“放!”邱梧尽力喊道。

随着一声声箭矢射出的清脆响声,第一波雷震虎士各个被射成了刺猬。数不尽的巨斧顿时坠落在地。有十名左右虎士在中箭后,仍忍痛朝盾墙挥斧劈去。怎知盾后闪出一道道银光,没入他们腹中。

第一轮虎士冲锋,失败。

很快,林道口的雾气又再次闭起。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幽森的寂静,众弟子望着面前的雾气,不知下一刻,会有多少敌人再次破雾而来。

前排持盾的男弟子们再次站起,他们将手中藤盾护在身前,盾阵连成一片。众人紧张地注视着林道深处,耳边却听到的是彼此的呼吸和沉闷的心跳声。

邱梧骑在马上,也尽量伏低身子,双眼始终不离林道。可邱梧的心中却感受到了不详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在马鞍一侧的镶银雁翎刀,浓眉紧锁。

林中突然响起一阵竹子弹抖的声音,邱梧大叫不好:“伏低!快伏低!”

太迟了。

上百支羽箭自林道深处朝外射来。十余名白玉宗弟子瞬间被射中面门和足部,惨叫声瞬腾。所幸白玉弟子们还有藤盾护身,这才大大地减少了伤亡。

尽管邱梧及时拔刀,但劈开两箭后,坐骑仍中了十几箭。邱梧重重地摔倒在泥地上。

竹子弹抖之音再至,又是百余支箭。

“伏低!”邱梧再次喊道。所有弟子立刻半跪在地,藤盾刚好能挡下不少支羽箭。

几轮箭矢过后,雷震虎再次从林道中涌出。前排持盾男弟子一刀刀将钉在盾牌上的箭矢悉数斩落,和雷震虎士陷入了刀斧的近身战。

虎士们犹如一头头巨牛,仗着身高马大,直接用肩膀撞在盾墙上。

白玉弟子们的个头比这些虎士矮了快两个头,盾墙不久便被撞得支离破碎。邱梧见状立刻吩咐道:“弩箭自发!”意思便是,由得持弩机的女弟子自行放箭。

可雷震虎士的攻势太猛烈,前排的刀盾弟子渐渐支撑不住。不少女弟子将弩机抛下,拔剑助战。

虎士每一次将巨斧砍来,都能扫走两三名弟子。渐渐地,弟子们的白袍都染上了猩红的鲜血。也有的弟子们半截身子被砍落在一侧,还不忘艰难地在地上爬着。

听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邱梧立刻下令众弟子后撤,朝山坡上跑去。雷震虎士们见状,大喜过望,迈开步伐追去。几名腿脚慢的白玉宗弟子手持火把迅速被虎士们一一砍落在地。霎那间,这片山坡似乎成了个猎场。

几名未曾抛弃弩机的女弟子不断回身放箭。虽然能射中几人,却也如杯水车薪,拦不下虎士们进攻的步伐。

眼看着大队白玉宗人马就要被追上,邱梧突然转身大喊:“左右,合!”

话音一落,华玉骨和戚怀隐分别自左右翼杀出,各带百余名白玉宗弟子。邱梧也呼应两翼,三部一同朝山坡下的虎士反攻,正是邱梧诱敌之策。

战局的陡然逆转却没让虎士们动摇分毫。他们迅速收缩阵型,形成了防御态势。

这时,虎士阵中突然走出一人,他手持一杆「八棱铁棍」,胸前飘着长髯,半边脸留下了丑陋的燃疤,正是郑冥!

“列斩虎阵!”郑冥熟练地喊道。

“雷震虎士,盛耀如日!雷震虎士,盛耀如日!”众虎士异口同声地喊道。很快,虎士们的队形开始变动为一个方阵,所有战斧皆高举过头。这个「斩虎阵」曾在峨眉山葬送了无数峨眉弟子的生命。

可今日的郑冥,面对的却是邱梧、华玉骨、和戚怀隐。火光下,白浪滚滚而来。

电光火石间,邱华戚三人闪身避过虎士们的劈斧,杀入阵中!戚怀隐手中「傲霜刀」散发着湛蓝色的寒光,硬生生地将密集的斩虎阵左翼撕开一条缝隙。

另一侧,华玉骨用「白缨金枪」施展开「千潮梨花枪法」,和邱梧的银刀一同切入阵中。

三面合围下,斩虎阵的威力被削弱了不少。郑冥跻身到戚怀隐面前,刀棍再次相碰,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声。

郑冥道:“你······你怎在此?还换了把长刀?”

戚怀隐却感到莫名其妙:“你个长须鬼好生奇怪,我都未曾见过你!”

几招下来,郑冥的「奔象棍法」开始压制住了戚怀隐的「狮吼刀法」。左翼的进攻开始变得缓慢。可郑冥分身乏术,右翼的进攻却顾及不上了。

半晌,右翼虎士开始稳住阵脚,挥斧反击,许多白玉弟子被应声砍翻。

“进!进!”右翼虎士们齐声道,斩虎阵开始重现。巨斧自高处劈落,将许多白玉弟子手中的藤盾和刀剑直接砍碎。邱梧和华玉骨相视一眼,眼角处飞出种种不甘。无奈,二人只能先行后撤,跳开巨斧的攻击范围。

“进!进!”虎士们齐声道。戚怀隐所在的左翼有郑冥亲自把守,也开始呈现出了反击之势。虎士们士气大振,振兴重归整齐,慢步前进。

这时,山坡后传来了一阵号角声。众人机警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批批骏马自山坡处奔腾而下。

“是「赤血骑」!”白玉宗的弟子们惊喜地道。

孟瀛雨手持「靖仙柲」一马当先。一听到戚柏让她带领着赤血宗的同门支援「中林密道」,她立刻忘却了身上所有不适,飞身上马。

此刻,孟瀛雨身后的「赤血宗」弟子们各个手持兵器。马蹄声震耳欲聋,回荡在「中林密道」外的小谷内。

两百「赤血骑」从白玉宗右翼绕过,直击斩虎阵后方。如此规模的骑兵冲锋犹如“利斧劈木”。纵然雷震虎士们身高六尺,「赤血马场」的良驹扬起一双前蹄,虎士们便被踩得退了过去。

邱梧、华玉骨和戚怀隐和孟瀛雨将阵中三百虎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就要将这些魔宫邪士聚歼于此!”流梨山门的弟子无一不如此想道。斩虎阵中更是士气动摇,被一股脑地挤在中间。

郑冥在阵中大喊道:“不要乱!不要乱!朝山坡上突围!”一道命令犹如定海神针般,众虎士扭头朝人数最少的邱梧部集中攻去。

“雷震虎士,盛耀如日!雷震虎士,盛耀如日!”

这让突击虎士后部的赤血弟子们压力顿减。

邱梧部经历了一次诱敌之计后,弟子们大多气喘吁吁,疲惫不堪。面对高过自己个把头的雷震虎士,白玉弟子们更是处境艰难。

孟瀛雨见状,带着众黑红袍的「赤血骑」弟子策马迂回。邱梧见骑兵自两翼绕到自己身后的山坡上,顿时心领神会,明白「赤血骑」是要对斩虎阵发起猛烈的冲锋。

邱梧见自己部中已经不足四十人,顿时道:“分!分!”邱梧部的弟子立刻左右分开,为孟瀛雨麾下的「赤血骑」敞开了一条空旷的大道。

“赤血骑!斩妖除魔!”孟瀛雨鼓起勇气,大声喊道。

“斩妖除魔!斩妖除魔!”「赤血骑」齐声喊道,长枪直指前方,策马而出。众「赤血骑」如血瀑布般自山坡上飞奔而下,宛若银河落于九天。

可斩虎阵的虎士们见到骑兵冲锋,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虎士们举起重斧,当孟瀛雨等「赤血骑」杀到时,巨斧竟将他们连人带马地砍翻落地。就连孟瀛雨的坐骑也被砍落马头,而她自己也飞落敌阵。

百余骑,一次冲锋竟折了三成。其余七成「赤血骑」掉转马头,回到山坡上。

孟瀛雨摔倒在斩虎阵里,眉骨撕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流淌下了她的右半边脸。可「靖仙柲」还在她手中,她可没那么容易放弃!

虎士们刚围住孟瀛雨,「靖仙柲」就已经原地横扫一圈,清出周遭空袭。孟瀛雨持枪而立,环视周围十余名虎背熊腰的雷震虎士。

这么多壮汉,竟被孟瀛雨一个弱女子唬得不敢上前。

人群中,孟瀛雨突然听见了华玉骨的声音:“孟师妹!”孟瀛雨当即明白,华玉骨这是要让她和自己里应外合,突出重围。

一杆金枪、一杆银枪,自斩虎阵左侧迸发出耀眼的星光。华孟二人在重重虎士中重逢,华玉骨急切地道:“师妹!你快去阻止「赤血骑」再次冲锋!直面冲锋斩虎阵,根本就是自杀!”

孟瀛雨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愧意,消失在了华玉骨部的白玉弟子中,突围而出。

这时,「中林密道」里走出一人,身高七尺,手中提了一把双掌宽的玄铁重剑。这名巨汗颚骨外突,眼窝深陷,双眼在眉毛下显得格外阴沉,宛若捕食前的老虎。他手中巨剑重如陨石,可在他手中竟轻若鸿毛。

巨汗朝阵中喊道:“郑楼主!为何还没突围!”

郑冥本已经将戚怀隐打得刀法全乱,听得巨汗之声,却立刻退回几名虎士身后:“流梨山的人埋伏于我等,求江仪主救我!”

江仪主听后,面上突然露出亢奋的笑容。他大步流星地朝左侧华玉骨部杀去,一路摧枯拉朽,尽是被斩碎的狮面藤盾、兵器和尸体。

华玉骨刚护走了孟瀛雨,此刻正带着部下弟子强攻郑冥的斩虎阵,右侧却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他侧头望去,只见江仪主挥舞着巨剑朝他迎面砍来。

不愧是华玉骨,那开天辟地般的巨剑飞速袭来却能稳避三招。江仪主看了眼华玉骨手中的金枪,双眼一眯:“「白缨金枪」,你就是萧楠的唯一入室弟子?”

华玉骨将枪尖指向江仪主,道:“我正是华玉骨,足下是?”

“雷震仪仪主,江炽!”话音一落,江炽立刻挥剑再砍。华玉骨看着面前的力道与速度并存的剑招,自己竟见不到反击之机会,只能一昧闪避。

江炽不禁笑了:“怎么,萧楠的弟子就只会躲嘛?可太让本仪主失望了!”

华玉骨听后,更是心惊肉跳。他鼓起胆子,挥枪朝江炽快速扎出一枪。可江炽横剑一扫,竟震得华玉骨双手发麻。华玉骨手中若换了稍平庸的兵器,承受江炽这一剑非断裂不可。

华玉骨心中不禁惊叹道:“明明只是简单的一记格挡,我却已经拿不稳兵器了!”

江炽却趁华玉骨陷入慌乱之际连扫三剑,华玉骨堪堪躲过前两剑。第三剑虽然被华玉骨用长枪防下,可江炽无匹的蛮力却让长枪倒撞在华玉骨身上。

华玉骨顿时口吐鲜血,整个人被打退三五步,左侧传来了肋骨断裂之声。

江炽没有停下,挥剑全力朝华玉骨刺来。可华玉骨倒在地上,左肋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哪还有躲过这一击的力气?

关键时刻,一扇狮面藤盾将江炽全力一击挡下。持盾之人正是白玉宗宗主邱梧。

“宗,宗主?”华玉骨有气无力地道。两名白玉弟子立刻上前将华玉骨扶起。邱梧道:“快带华玉骨去「慈渡殿」!”

江炽鄙夷地道:“今日,本仪主必将「慈渡殿」化为一片废墟!”说罢,挥剑朝邱梧再次砍来。

邱梧左手藤盾右手银刀,可谓是全副武装。可在江炽面前,却如一个矮人般弱小。江炽每砍在藤盾的一剑,余力都会贯穿到邱梧全身。不出十招,邱梧左半身已经疼痛难当,藤盾也被劈开一道裂缝。

邱梧心乱如麻:“为何?自己入流梨山门后,没有一日不练武。此刻为何只有防守的份儿?”

“不曾想,白玉宗的邱梧宗主竟是个缩头乌龟!练了半辈子刀,此刻却挥不出一招!”在江炽的挑衅下,邱梧侧滚到江炽腿侧空档。银刀破空而出,连砍江炽右腿两刀,邱梧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

大个子的弱点果然在腿部,胜得了!

可就在下一刻,江炽却转身朝邱梧踢出一记重腿。邱梧再次翻身躲过,又来到江炽另一侧。银刀再次劈出,可江炽却似乎早有准备,一记后踢快速破风而至。

无奈下,邱梧只能举起濒临破碎的藤盾格挡。

随着藤盾炸裂的声音响起,邱梧倒飞出了去。他仰天卧在地上,脑海被震得天旋地转。邱梧左臂的白骨已经断裂,扎穿皮肉。

接着,邱梧眼睁睁地看着江炽用巨剑将自己的头颅砍下。

血花四溅。

白玉宗的阵中悲声四起,士气崩溃。

孟瀛雨和不到五十名「赤血骑」站在山坡上,遥望着邱梧被残忍地杀害。他们神色凝重,眼眶不由得流出两行清泪。若邱梧都挡不住沧渊宫人,流梨山门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吗?

流梨山门三位宗主,如今只剩青云宗宗主吕杉。

戚怀隐本在左翼奋战,一听到邱梧竟走了神。郑冥不知从何处袭来,「八棱铁棍」直取戚怀隐右肋。

一阵闷响后,戚怀隐消失在了孟瀛雨的视线中。曾经名动天下的白玉宗步战弟子,全线溃败。

“青云,在!”孟瀛雨身后十步,突然传来了吕杉的声音。

众赤血弟子转身望去,只见山坡顶扎满了青袍的弟子。吕杉身边站着王潇客、乔蜀客和项越林三人。

“赤血白玉二宗弟子速速撤离,由我吕杉断后!”吕杉喊罢,孟瀛雨等弟子立刻朝青云宗阵后跑去。她路过王潇客和乔蜀客二人时,首次朝二人拱了拱手。片刻后,王乔二人也予以回礼。

待赤血白玉二宗弟子安全撤离后,乔蜀客弯弓搭箭,瞄准了斩虎阵中手持「八棱铁棍」的郑冥。

一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正中郑冥左肩。郑冥惊恐地低头看着插在左肩上的青羽箭,却又有两箭飞来:一箭中郑冥大腿,另一箭射散郑冥发髻。

若不是两名虎士冲出、将郑冥救下,乔蜀客的第四箭定能射穿郑冥的咽喉。众虎士本在追击溃败的白玉弟子,可对面山坡上四箭射伤郑冥的青衣汉子使得虎士们不敢上前。

江炽立刻喝到:“变!”

雷震虎士们一同念道:

“魔王波旬,威震十方。

请赐吾力,为魔修道。

三千大千,唯我独尊!”

孟瀛雨看见这一幕,再熟悉不过了。所有虎士「魔身」附体,双眼泛红,面目狰狞,犹如蛮兽。赤血白玉二宗弟子尽数逃到了青云阵后,吕杉一声令下,乔蜀客等所有青云箭客将箭矢在地上火沟点上火,万箭齐发。

霎那间,夜空被漫天火箭映亮了几分。箭雨飞落,将许多雷震虎士都扎成了刺猬。

可下一幕让山坡上的所有青云弟子大惊失色:「魔身」附体的雷震虎士似乎没了知觉,尽管有数十支火箭插在身上,却没有倒地。

江炽突然吹了声口哨,「魔身」附体虎士们犹如行尸走肉,立刻朝山坡上飞奔起来。青云宗两三轮箭矢射出,却没拦下十个失去痛觉和神志的「魔身」虎士。

尽管如此,吕杉的脸上仍有不输须眉的沉着冷静:“拔刀,近战!”

“近战!近战!”众青云弟子一传十,十传百地道。

王潇客和其余立刻拔出两柄腰刀。吕杉则从腰间两侧拔出一对雕刻着仙狐的「飞狐双刀」,项越林将「银蟒镖」缠在手上,蓄势待发。

望着山坡下密密麻麻的「魔身」虎士,青云弟子皆是呼气粗浊,心乱如麻。

青云弟子主练轻功,战力稍逊赤血白玉二宗。

可青云弟子却有着赤血白玉二宗没有的法宝:火雷。

吕杉见众虎士跑入了抛掷火雷的范围中,立刻道:“抛火雷!”

很快,一颗颗点燃了引线的铁球被扔到虎士前。

一阵“砰砰”的炸裂声过后,一道火墙冲天而起。许多虎士被炸得四肢乱飞,一柄柄巨斧更是被炸成两截。

“再抛!”吕杉话音刚落,又有虎士穿过火墙跑来。附了「魔身」的虎士在穿过火墙时,身上衣物和头发都被烈焰点燃。可他们却毫无知觉,继续提斧朝山坡上跑来。

又是一轮火雷划过夜空,爆炸声后,原本密集的虎士阵中已经出现了缝隙。仍有零星几名虎士穿过火墙跑出,项越林率先上前。她手中「银蟒镖」栩栩如生,宛若一条活生生的银色长蟒,仗着距离优势将几名虎士的面门砸得粉碎。

三名虎士在「魔身」下,反应仍十分灵敏,体斧挡下了项越林手中绳镖的攻击。眼看着三名虎士就要将娇小玲珑的项越林围住,一道青影旋身而至,将三名虎士斩开。那道青影停在项越林身前,赫然是王潇客。

项越林轻声道了声谢,王潇客却道:“能活到明日再谢我!”

“合捆火雷!”吕杉在犹豫许久后道。青云弟子们将手中火雷捆成了五个一团的大火雷,点燃引线后,再朝前扔去。火雷刚一脱手,所有青云弟子立刻熟练地捂耳卧倒。

五倍威力的火雷,随着一道耀眼的火光后,山坡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流梨弟子们未来得及高兴,青云两翼突然响起一阵惨叫声。

两股蓝袍剑客不知何时杀入阵中,犹如虎入羊群。

“暴雨鳄士,恶魇降世!暴雨鳄士,恶魇降世!”众蓝衣剑客喊道。

青云阵后的孟瀛雨立刻惊呼:“是暴雨仪的暴雨鳄士!”她曾在「饭楼」和「踯躅馆」内和这些蓝衣剑客两度交手。一个雷震仪本就让流梨山门吃不消,此刻暴雨仪主力的突然出现,让孟瀛雨顿感绝望。

青云宗的弟子们开始转身反击,有几名蓝衣鳄士倒在青云弟子们的双刀之下。一时间,人头攒动,青蓝两色渐渐融合。

项越林手中甩着「银蟒镖」左右观望,不知该朝何处增援。她身后,突然传来了吕杉的声音:“王潇客乔蜀客,快速支援左翼。”

王乔二人得令后,即刻朝左翼跑去。半刻后,左翼的防守得到了稳定。

“越林,随我支援右翼。”吕杉道。

项越林转身,颇担忧地道:“我,可以吗?”

吕杉面上闪过一瞬温暖的笑:“别忘了,你会是青云宗第七代宗主。”话音一落,吕杉提起「飞狐双刀」,飞一般地朝右翼跑去。

项越林跟着吕杉,二人在蓝衣鳄士中掀起的一震青色风暴。

斗志昂扬,热血沸腾。

项越林的修为虽不及一般鳄士,但有吕杉在一旁掩护,她也开始大展身手。

绳镖焕发出生机,银蟒游身,不断从诡异的角度飞出,撕咬着敌人。

······

萧楠安静地盘坐在「慈渡殿」的石板上,双眼微闭。

可就在下一刻,殿中安宁被数名三宗伤员打破。其中,有些弟子捂着腹部伤口;有的被同门搀扶着躲进殿中;还有的弟子只剩一只眼睛。

戚柏站在萧楠身旁,看着伤员陆续逃入殿中,面上竟无一丝波澜。

很快,孟瀛雨等赤血弟子也开始跑入殿中。总教戚柏厉声问道:“戚怀隐呢?没跟你们回来吗?”

孟瀛雨提着「靖仙柲」走上前去,吞吞吐吐地道:“怀隐兄被沧渊宫的郑冥击伤,现不知在何处···”

“那华玉骨呢?邱梧呢!”戚柏的语气中充满了焦急。

孟瀛雨双唇微颤,欲言又止。终于在戚柏的反复追问下,坦白道:“邱梧宗主······已经被沧渊宫雷震仪仪主江炽斩下首级。华玉骨也被江炽击伤,下落不明······”

戚柏终于坐不住了:“那吕杉、王潇客、乔蜀客他们呢?”

“本来青云宗以火雷阻断了雷震虎士于「中林密道」的进攻路径。可是······”孟瀛雨却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掌门萧楠终于睁开了眼,从地上站起:“说吧,现在还有什么比死更糟糕的呢?”萧楠说时,双眼还不经意地瞟了眼一旁副掌门风榆的尸体。

孟瀛雨深吸一口气,道:“青云宗的弟子们突然被暴雨鳄士两翼夹击,青云宗吕杉宗主带人拖住鳄士的进攻。她还令我等掩护掌门和总教撤退。”

“撤退?”萧楠冷笑道:“撤去何处?

话音未落,殿外又跑来不少青云宗弟子。孟瀛雨抓住一名青年男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吕杉宗主呢?”

“完了!都完了!”那名青云宗男弟子显然是受了惊吓,神情十分恍惚。

孟瀛雨立刻追问道:“什么完了?吕宗主呢?王潇客、乔蜀客和项越林呢?”

那青云宗男弟子惊恐中还带着些许哭腔,道:“吕杉宗主被杀,王潇客和乔蜀客更是在混乱中消失了,项越林也不见了踪影······完了,全完了!”

“不会的!不会的!”孟瀛雨自言自语地说道:“流梨山不会成为第二个峨眉山,不会的!”

「慈渡殿」外突然传来呐喊声,许多「魔身」虎士身上的鹅黄袍已经被火烧去了大半。还有些虎士身上插着数支青羽箭、丢了一支胳膊仍在拼命往前冲,宛如疯犬一般,红着眼四处挥着手中巨斧。

「魔身」虎士们冲入殿内,对殿中许多蜷缩成一团的三宗弟子发起进攻。巨斧一扫,三四名三宗弟子立刻一命呜呼。

突然,殿内突然钟声轰鸣,金光闪闪。萧楠双掌合十,以十分洪亮的嗓音念道:“阿弥陀佛,大慈大悲。

众生无明,罪孽深重。

佛光大现,慈渡伏魔!”

话音一落,众虎士突然瘫软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是伏魔法阵!”众弟子不禁惊呼。他们都听说过开山祖师曾在「慈渡殿」中留下一个「伏魔法阵」。可流梨山门这个世外桃源从未有过外敌入侵,因此门内也无人见识过这个法阵。

此时,法阵开启,虎士们的「魔身」立刻离体而去。烈火烧伤、箭矢插身和失去肢体的痛楚一并袭来。没了「魔身」的虎士立刻轰然倒塌,无一人能站起身。

殿外传来一阵响亮的鼓掌声:“没想到萧掌门还留有这一手,江炽佩服。”

江炽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大半个殿门,他将巨剑插在背后的剑鞘中。他用右手抛出个人头到殿中央,那人头翻滚了几圈,终于落在萧楠和戚柏的面前。

萧楠定睛一看,正是白玉宗宗主邱梧。萧楠半跪在地,神情凝重。他用手将邱梧的双眼捂闭,淡淡说了句:“阿弥陀佛。”

江炽不禁冷笑:“当年你们「伐魔义军」一同打上沧渊宫,白玉步战军、赤血马战军和青云侦察军那是何等威风。可如今竟反被我雷震仪的虎士打得溃不成军,真是造化弄人啊。”

殿外传来一个纤细的中年男子声音:“江仪主莫不是要把功劳全揽了?”

江炽听后,脸色不由得一沉,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蓝衣剑师走入殿中。这名蓝衣剑师右手提一柄黑剑,左手也提着一颗人头。蓝衣剑师虽然个头比江炽矮了不少,身上杀气却足以和江炽分庭抗礼。

江炽不悦地道:“明懿!明明是我先向宫主请命、要一举摧毁流梨山门的!你们暴雨仪的来做甚?”

明懿笑道:“若不是我帮你侧翼袭击青云宗,你能那么顺利地攻上「慈渡殿」吗?”明懿说罢,将手中人头抛到邱梧的人头旁。戚柏上前看了眼这颗人头,双眼一眯,面色阴沉。

明懿得意地道:“吕杉宗主果然是女中豪杰,可惜啊。”许多青云宗弟子侧头望来,一见是吕杉的首级,不由得慌作一团。萧楠见后,更是立刻突出一口鲜血。左右两名白玉宗弟子上前搀扶,却被萧楠一把推开,怒道:“起开!”

“天下佛门之首,笑话。”明懿轻蔑地道:“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要让江仪主帮你们?”

戚柏大喝道:“刀来!”一名白玉宗弟子恭敬地递过一柄雁翅刀。其形状好似大雁的翅膀。

戚柏的“雁翅刀”虽和戚九晼的“雁翎刀”只有一字之差,但在刀形、重量和长度上都有诸多不同。

前者刀背厚,刀头宽大,刀体重,需双手挥舞。

后者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有反刃,刀身细而偏短,形似雁翎而得名。

戚柏强忍着内心怒火,道:“这把「雁翅刀」曾随我在东南沿海斩了三百七十六名重甲倭寇。”戚柏的刀尖摇指江炽,道:“今日,我也将用它斩了你。”

江炽笑着点了点头,拔出了背上又长又宽的无锋重剑。他右腿一蹬地,整个人如箭离弦般飞奔而出,重剑带着“分山定河”之势朝戚柏砍去。戚柏不夺不闪,移身换位后,「雁翅刀」急转而落,硬生生地砍入江炽腿中三分。

“不愧是戚柏。”江炽心道:“快、准、狠一样不差。”腿上的伤不仅没让江炽感到忧虑,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重剑和「雁翅刀」不断互砍,戚江二人的力量却也在伯仲之间。

很难想象年逾六十的戚柏,体内劲力却不输江炽这个四旬剑客。

另一边,明懿朝萧楠道:“萧掌门,他们二人比兵器,我们就来比比拳脚吧!”

萧楠擦去嘴角血渍,心中淡淡道:“果乃命数。”

明懿已经伸出双手,化掌为爪:“宫主用「擒煞指」废了你们赤血宗宗主任柳。我今日就要用它领教一下击败老宫主的「殇灵九掌」威力如何。”

明懿道:“若萧掌门输了,还请您告诉在下「波旬剑」有何魔力,竟能掀起一股股江湖杀戮。可若在下输了,谷中所有沧渊宫人永世不会再踏入此地半步。”

明懿的条件一出,在场所有流梨山门的弟子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对殿中被誉为「枪仙」的萧楠掌门,所有流梨弟子都颇具信心。毕竟,萧楠的胜利是他们活过今夜的唯一法子。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萧楠和明懿,毕竟没有一个流梨弟子见过萧楠出手。此战,可谓是江湖宗师级别的决斗!

萧楠突然讽刺地仰天大笑,让明懿十分不解。

半晌,萧楠终于道:“你们非但找不着「波旬剑」,你们更不会明白其中奥秘,永远都不会!”

明懿本想追问,可萧楠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猛地插进自己的心口。

萧楠竟自杀了!

这个被誉为枪仙的武林宗师面对敌人,竟然一招不发就选择了自杀!

一旁的孟瀛雨和三宗弟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立刻大喊着“掌门”,冲上前去救下萧楠。有几名稍胆大些的弟子甚至拔出刀剑,齐齐朝明懿攻去。

明懿却愣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萧楠,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波旬剑」的奥义?”

两柄白玉宗弟子的银刀将明懿拉回了当下。明懿“刷”地一声拔出悲伤黑剑,一招刺落两三人。他身后的暴雨鳄士也是一拥而上,和三宗残存弟子战在一起。

孟瀛雨托着萧楠的身体,泪珠盈睫地哭喊道:“掌门!掌门!”

萧楠用尽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道:“保护好「靖仙柲」,保护好它,它会告诉你一切,快,从后门逃出殿去,一会就要塌了!”说罢,他用左臂将孟瀛雨一把推开,自己倒在青石板上。

孟瀛雨刚犹豫了半刻,却又听见萧楠道:“走!”

她立刻提起「靖仙柲」,立刻消失在阿弥陀佛像后。殿内,戚柏仍在和江炽刀来剑往地交锋着。暴雨鳄士的蓝衣在逐渐吞噬着赤白青三色。但伤重的三宗弟子又怎会是暴雨鳄士的对手?

孟瀛雨跑出殿外不到一刻,整座「慈渡殿」竟轰然倒塌,屋檐成块地坠落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中林密道」的方向火光冲天,应该是先前青云弟子扔出大量「火雷」后所引发的大火。

也许,掌门萧楠和总教戚柏就从没想过能活着离开「慈渡殿」,他们就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掩护尽可能多的弟子们逃出流梨山门。

那一刻,孟瀛雨心中突然明白为何“头陀不三宿空桑”:同一棵树下待太久,便会以为是自己的树了。

此时,孟瀛雨看着四处山谷,无情地嘲笑着妄想一直留在流梨山的那个自己。

原来,此地不是家,只是修行途中的驿站。

她最后环视着这座流梨山谷,脑海中闪过多少欢声笑语、良辰美景。

孟瀛雨一咬牙,扭头直朝谷口的方向跑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挥袖抹去泪水,脸庞不一会儿又被新的泪水打湿。

······

跑入树林后,孟瀛雨悬着的心也松了几分。她心中清楚,林道错综复杂,外人极易迷路。她只要顺着这条道继续走,定能安全逃离流梨山。

可就在这时,林间小道上突然跳出两人。其中一人身披鹅黄袍,膀大腰圆。他半张脸留着火烧伤的疤,胸前飘着长髯,正是手提「八棱铁棍」的郑冥。

另一人却显得矮小些,右眼窝中没了眼球,皮肤甚是黝黑,尖嘴猴腮。他右手提着一柄长杆朴刀,闪闪发亮。

“孟姑娘,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啊?”郑冥道。

孟瀛雨大惊,立刻站住,手指不经意间攥紧了「靖仙柲」几分。冷汗渗出,枪杆变得滑溜溜地:“郑冥!你······想做甚!”

郑冥指了指旁边的矮黑朴刀士,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暴雨仪的吕血银吕楼主,麾下有八十暴雨鳄士。论刀法,吕楼主可是沧渊宫中的佼佼者,更是暴雨仪仪主明懿的左膀右臂呢。”

吕血银笑了笑,声音十分尖细:“郑楼主客气了,就让在下陪孟姑娘过两招吧?”吕血银说罢,舔了舔嘴唇,不断邪笑着。

“吕楼主少安毋躁。”郑冥提起手中「八棱铁棍」,道:“郑某等孟姑娘倒是等了许久了。”

所谓“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棍的攻击线路为圆形,自侧面进攻。枪则更多为直线进攻。

郑冥提起「八棱铁棍」,直接朝孟瀛雨扫来。可是孟瀛雨早已筋疲力尽,这一棍又来得极快。孟瀛雨挥枪格挡,可「八棱铁棍」却将「靖仙柲」拦腰砸成两半。

郑冥身上还插着乔蜀客射出的三支羽箭,刺棍之力已不足五成。可铁棍击中孟瀛雨时,仍将她扫倒在一侧。

孟瀛雨瘫倒在地,脑海中一片空白,「靖仙柲」断成两截,脱手而出。

「八棱铁棍」转头砸来,孟瀛雨却十分平和。

这一个月来,她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了数次。孟瀛雨甚至希望「八棱铁棍」能快点砸下来,也许这就能一了百了了。

可就在下一刻,一杆金枪直接朝郑冥飞来。千钧一发之际,吕血银朴刀一挥,金枪被弹开至半空。下一弹指间,华玉骨凌空接枪,飞速朝吕血银砸来。

吕血银横刀一档,却将华玉骨断裂的几根肋骨震地发疼。可华玉骨咬紧牙关,长枪一挑,将吕血银手中朴刀差点挑飞。

郑冥提棍回援吕血银,「八棱铁棍」霸道地扫来,华玉骨再不敢硬接,只能在地上翻滚躲至孟瀛雨身旁躲过。

“华师兄!”

“拿起兵器快跟我逃!”

华玉骨的几根肋骨被江炽打折,几处斧伤剑痕更是让她半边白袍被鲜血染红,不敢恋战。华玉骨拽起孟瀛雨就朝林中跑去。

郑冥和吕血银立刻追去:“两个娃娃别跑!爷爷还没打够!”

华孟二人片刻不敢停,在林中跑了半刻,轰隆的水声自林中传来。华孟二人似是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朝水声的来源跑去。

突然,华孟跑到了一处悬崖边上。身后,郑吕二人追至:“刚才不是跑的挺快的吗?此刻为何听了?”郑冥和吕血银得意忘形地笑着,下一弹指,华孟却纵身一跃,跳落百丈悬崖。

郑吕二人还以为二人想跳崖自尽,立刻追上去看。原来,崖下是一奔腾不息的瀑布。

吕血银淡淡道:“人从百丈处落下,不死也残。

郑冥暗骂了一声,华玉骨倒罢了,几番都让孟瀛雨逃走,心中实在不甘。他低头望着百丈瀑布,久久未曾离去。

······

满身伤痕的项越林再顾不得自己散落的发髻,她将「银蟒镖」捆在肩上,双手满是干了的血迹。项越林的腰间别着一对沾满鲜血的短刀,正是青云宗宗主吕杉的「飞狐双刀」。

项越林面上满是污渍和血渍,一对大眼睛充满了恐惧和呆滞。她飞快地朝「青云宗院」跑去。跑时,还不忘回头看是否有追兵跟来。

小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来到「青云宗院」旁的「鸽房」当中。项越林不带一丝犹豫地将每只鸽子的笼门打开,任由这些鸽子不带只字地离开流梨山。

散落在天下各地的「秘报室」会明白:“流梨,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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