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华机械厂生活区职工食堂是一栋泥巴墙的房子,面积约两千平方米。
食堂前有一个花坛,种着月季和玫瑰。
正对着花坛的是食堂外墙中间的三个木制大窗户,刷着绿色的油漆。
食堂外墙的两边各开了一扇木门,刷的红色油漆已经开始脱落了。右边那个门旁边有一个小商店,可以购买烟酒和副食品。左边那个门的旁边是个小锅炉房。
锅炉房里有四个工人,给职工食堂提供做饭的蒸汽,同时给职工澡堂提供热水。
职工食堂里面,有五十张就餐用的小木桌,绿色桌面是长方形的,人造革的座椅是长条形带靠背的。每张桌子可以坐四个人,一次可以容纳两百名职工吃饭。
在生产区上班的工人,除了一车间的单身工人在这里就餐以外,其他的都在生产区食堂就餐。生产区食堂比这里还要大。
这里的食堂有八个窗口,里面有八个厨师四个卫生服务人员。
傅友根和周萍老师来到职工食堂,从写有自己名字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碗筷,然后走到窗口买饭菜。
窗口前挂着当天供应的菜肴:红烧排骨,辣椒炒肉,西红柿炒鸡蛋,小炒牛肉,溜丝瓜,南瓜丝,红薯叶,冬瓜排骨汤,紫菜蛋花汤。
傅友根拿出饭菜票,打了六两饭以后,又打了三个菜:红烧排骨,南瓜丝和冬瓜排骨汤。然后找了一张空无一人的桌子坐下。
周萍老师打了饭菜之后,坐到了傅友根的对面。
“周老师,吃得这么少啊?”傅友根看到周老师坐过来,只打了二两饭,一个小炒牛肉,一个红薯叶,便笑着和她打招呼。
“哪像你们男生,一餐要吃那么多!”周萍老师看了一眼傅友根的碗,笑了一下说,“吃这么多,厂里发的饭菜票够了么?”
“当然要买一些!”傅友根说。
“厂里这点钱,如果每个月还要买饭菜票,那也不经用啊!”周萍老师说。
“是啊!我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用到伙食费上了。幸好我没养成吃零食的习惯,不然每个月都要负债。”
“你家是农村的吧?家里条件怎么样?”
“条件不怎么样!我有五姊妹,我是老大,除了我上班,他们都在读书!”
“那你父母很不容易啊。”周萍老师说,“我家的情况就比你要好多了。我只有两姊妹,我哥哥有工作,已经成家。我每个月的收入只要养活我自己就够了!”
“那你幸福啊!”
“还好吧,等你的弟弟妹妹长大了,就比我幸福了!”
“我也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再过几年就好了!”
“傅老师,我呢,每个月的饭菜票都没用完,已经积累了不少饭菜票,你拿去吧!”周萍老师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兰色布包,交给傅友根,“你拿去吧,不要嫌弃,反正我拿着也不能变成钱!”
“周老师,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能要你的饭菜票。你可以拿去换些面包吃嘛!”
“还跟我客气什么啊,我们都是同事了。”周萍老师说,“哪天你到了机关,当了干部,你可以关照关照我嘛,是不是怕我以后麻烦你!?”
傅友根推辞了一番以后,周萍老师死活要把那些饭菜票给傅友根。
傅友根只得拿出身上仅有的十块钱交给周萍老师,并承诺剩下的饭菜票也出钱买下,不过要等到这个月发了工资以后才有钱。
周萍老师死活不肯收下那个十块钱,一定要完全免费赠送给傅友根。两人在食堂里的餐桌上推来推去,周萍老师突然抓住了傅友根的手,脸色绯红。
“傅老师,我现在还没有男朋友,这些饭菜票就送给你。等我有了男朋友,我就给他了。”
傅友根觉得再坚持不收也很尴尬,于是便把周萍老师给的那个饭菜票兰色布包放进了裤兜里,叫声说谢谢。
周萍老师吃完饭了,傅友根还在吃。她和她不同路,她便没有继续等他了。她一个人跑到食堂外的水槽洗了碗,寄存好碗筷,就回子弟学校去了。
傅友根则继续坐在食堂的餐桌上,津津有味的吃着他的饭把啃完了肉的骨头丢在一张纸上。
“傅老师,在这里吃饭啊!”傅友根埋头吃饭的时候,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傅友根抬头一看,是一车间掐口工序的同事王秋。
“哎呀,稀客啊!你也在食堂吃饭?我一直以为你是厂里的子弟呢!”傅友根从来没有在食堂看见过王秋,也没有在单身宿舍见到过王秋,王秋出现在职工食堂,让他感到好惊奇。
“我是厂子弟啊,我在家里吃饭呢!我爸爸你认识不,王文喜处长,财务处的。”
“我早听说王处长的大名,但没有亲眼见过。更没有把你和王处长联系在一起。”傅友根连忙解释道。
“你找我有事?”傅友根问。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一直坐在后面那张餐桌上休息呢,我看见你和周萍老师一起进的食堂,一起共进午餐。”王秋说,“傅老师,你好福气啊,昨天晚上和张慧慧游马路,今天又和周萍老师打得火热!”
“不要乱说,我与周萍老师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同事!”傅友根连忙解释道。
傅友根突然感觉今天这个王秋有点来者不善,他好像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只是同事那么简单吧?那么多的饭菜票,她舍得就这么送给一个同事,而且今天才开始同事。她的同事多的去了,为什么偏偏送给你呀?”王秋说完,没等傅友根开口,就开始板着面孔警告傅友根,“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好好和张慧慧去谈恋爱,离周萍老师远一点,周萍老师是我哥哥正在追求的对象!”
傅友根正想发火,王秋却迅速离他而去。
傅友根洗了碗,把碗筷收进柜子,闷闷不乐的走回单身宿舍。
傅友根躺在床上,把刚刚发生在食堂的那一幕回放了一遍,把周萍老师的话和王秋的话细细回味了一遍。
傅友根觉得,周萍老师今天的举动确实有点反常。他们只是刚刚认识的同事,她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饭菜票给他呢?她为什么会把饭菜票全部放在身上呢?应该是她来叫他吃饭之前就做好了给他饭菜票的准备的。他联想到她抓住他的手的时候脸色绯红,并且暗示饭菜票要给男朋友,难道她真的对他有意思?如果是这样,这饭菜票还真的不能要!
傅友根想起同事了几个月的王秋那个凶神恶煞的像,像是见了仇人一样。王秋的哥哥是谁?学校的老师吗?既然王秋的哥哥在追求周萍老师,周萍老师又说没有男朋友,那说明周萍还没有答应王秋的哥哥,极有可能王秋的哥哥只是单相思。王秋今天这个举动就非常反常。难道周萍老师的幸福就被他们这样挟持了?她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昨晚他和张慧慧在马路上走,他没有看见路上有什么人,王秋又是怎么知道的?王秋会不会跑到工房里和蓝天云乱说,把本来没有的事情说得有板有眼,引起蓝天云一家的误会?
傅友根再次感到了这个工厂人际关系的复杂。千不该万不该随周萍老师一起进食堂吃饭。最棘手的就是兜里揣着的这些周萍老师的饭菜票。花钱买了吧,手头上没有这么多钱,即使有钱她也不会要。直接退给她吧,怎么开口?
傅友根越想越乱,越想越睡不着午觉。他干脆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他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周萍老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躺在子弟学校给班主任配备的沙发上,吹着大吊扇,眼睛看着天花板。
周萍老师来子弟学校三年了。追求她的男孩也不少。有学校的老师,有机关的干部,还有前方的长得帅气的工人。可是她一个也没有看上。
周萍老师的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差。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以她的条件,她不可能随意嫁给一个工人,她也不愿意嫁给一个老师。嫁给一个机关干部当然好,可以让她脱离子弟学校这种不正常的教学环境,但追求她的人长得不高也不帅气,不是她喜欢的人。
周萍老师今天一见傅友根,她立即就春心荡漾了。她觉得这个小伙子长得帅气,也有才华,将来在物华机械厂一定会有出息。即使他被留在子弟学校,以他河西师大中文系那么高的文凭,她爸爸也能想办法把他调到地方中学去教书或者安排到桃花县法院。她觉得她真正的白马王子出现了。
周萍老师觉得眼下也是接触傅友根最好的机会。她是班主任,傅友根是任课老师。这种身份至少要保持到年底。今年分来了两个女大学生,两个都是在大学就谈了男朋友的。学校也没有谁来和她竞争。她相信,以傅友根的条件,他不可能找一个女工做老婆。
周萍老师想着想着,就甜蜜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