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根顺着丁小花的声音抬头一看,一辆写着“物华机械厂”的黄颜色的公共汽车已经停在桃花县汽车站的门口了。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四十多名物华机械厂的职工正在排着队往车厢里走。
傅友根跟在丁小花的后面排着队。他发现,和他一起下火车的五个人之中,只有何小丽不见了。
“丁姐,你的同伴呢?”傅友根问。
“何小丽吗?她回家看她妈妈了!”丁小花说,“她走的时候和你打招呼,你低着个头没理她。”
“是吗”?傅友根思考问题的时候就有些旁若无人,已经发生过好多回失礼的情形。“那真是不好意思喔”
“没关系的,人家不会和你计较。”丁小花宽慰傅友根说,“她也有点羞涩,说话的声音很小。”丁小花说,“这个女孩子性格特别温柔,她织的毛衣在女工大赛中获得一等奖。”
“是吗?那不错!”傅友根到了冬天就穿他妈妈织的黑颜色毛衣,不过那个毛衣已经好几处断线了。傅友根想,“如果她能给我织一件毛衣就好了”。
傅友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四处寻找售票员但售票员始终没有出现。
“不用买票吗?”傅友根看见谁也没有买票,奇怪地对丁小花说。
“不用买!”丁小花回答。“这个公共汽车是我们厂自己的,司机也是厂里职工。”
傅友根停止了掏钱的动作,他感谢物华机械厂有这个福利。
在学校里吃到饭菜票都没有了的时候,傅友根曾经还动过逃掉一毛钱公共汽车票的念头,他的同室好友王桥帮他买了票。
睡他上铺的兄弟肖夫长更有趣。为了逃脱火车票,躲藏在厕所里,乘务员敲门不肯出来。最后还是被一个女乘务员抓住。他只好如实交代没带钱的事实,女乘务员看见他长得帅,竟然代替他补票,互相还留下了联系方式,现在居然还和她谈起爱来了。
汽车载着一车人颠颠簸簸在没有硬化的公路上走着。
傅友根透过汽车玻璃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低矮的泥巴墙的房子,马路两旁连树木也没有,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丁姐,你们这里不是叫桃花县吗?怎么沿途没有看见桃树啊?”傅友根想起了桃花县名,忍不住问道。
“这里没有桃花,这里有一条河,叫桃花河。桃花河的两岸全是四斤桃树,开花的季节可美了。”丁小花一对小眼睛,讲起桃花的时候两眼放光。
“开花的季节,你们厂区也有桃花看么?”傅友根问。
“当然有,我们厂区座落的那座山就叫桃花山。”丁小花说,“你到我们厂去,每年春天都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桃花!”
公共汽车在乡村公路上疾驶,扬起满天飞尘。
公共汽车离开小县城越来越远,不断地朝着丁小花描绘的那个山沟沟里奔去。
傅友根的心开始越来越局促不安,他不知道丁小花所说的山沟到底有多远有多穷。
傅友根一路上在内心安慰自己:这里无论怎么山,还是一个大型企业,还有公共汽车,比起自己住的那个大山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突然间,傅友根发现前面出现了水泥马路。
傅友根也看到了马路边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招牌,上书五个红色大字:“物华机械厂”
公共汽车开始在一条陡峭的水泥马路上爬坡。
陆陆续续有职工要求下车,公共汽车便停下来一会儿。
“到了吗?”傅友根看见有职工下车了,就问丁小花。
“快了。”丁小花说,“刚才下车的是半边户,男的在厂里上班,在厂子附近的农村找了个女的结婚,房子就在农村里,周末还可以回去种田。”丁小花又说,“但这种家庭不多了,大部分半边户的家庭都解决了农转非!”
“啥叫农转非啊?”傅友根好奇地问。
“就是过去只有一个厂里的户口,现在把全家人的户口到迁移到厂里来了。”丁小花用她自己的语言解释道。
“那这样的家庭多吗?”
“很多啊,这两年转了四五百户!”丁小花说,“这些人转进来之后,厂里的就业压力就大增,住房压力也大增,效益也变差了!”
“丁小花,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农转非的人怎么了,犯得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一个农转非的家属开始说话了。
丁小花知道自己闯祸了,马上停止了说话。
“小丁也没说错啊,现在厂里困难得很啦,都是每年搞太多的农转非造成的!”说话的是一个长得黑黑的胖胖的男职工,他看起来像个举重运动员。
那个农转非家庭的孩子打架肯定打不过那个男职工,他马上不说话了。
公共汽车继续在爬一个坡。
“小傅,这些是我们的职工住房。对面是我们的职工医院,我们实施的是公费医疗。职工医院的旁边是个商店,什么东西都有买!”丁小花指给傅友根看。
傅友根看到那些所谓的住房全是两层楼的红砖瓦房,而且是六七十年代建的旧房子。商店外墙的石灰和瓷砖脱落了,占地面积还是不小。唯有公费医疗还不错,不过他年纪轻轻还用不上这个福利。
“这右手边是幼儿园,孩子们都是免费入学的。左边是一个露天球场,看球可以坐在水泥台阶上看。再热一点,这个球场就要变成游泳池了。如果你喜欢游泳,可以到厂工会去领票,每人每月限领三张。”丁小花说。
傅友根面无表情的”哦“了一下。其实他在想,可惜我傅友根不喜欢游泳,否则这倒是一项不错的福利。
公共汽车继续在爬坡,丁小花好像一个向导一样,继续给傅友根作介绍。
“左边是一个可以容纳五百人吃饭的职工食堂,单身职工吃饭只要到福利处领取餐票就是了。除非你想加餐或者加菜,否则是不要钱的。”左边那条水泥路进去,是一栋七层楼的房子,那就是男单身宿舍。到时候有人会安排好你的床位和学习用的书桌。只有床上用品要你自己配备”丁小花说完又指着右边一个大坪说,“这是举办集体活动的广场。广场旁边有一个女单身宿舍,一个大会堂,一个广播站,一个电影院。如果你周末想看电影,那也是免费的。”
车子还经过了一个藕煤场,里面有几个人在那里做煤。
“这里冬天很冷,办公室都做了烤火炉,办公室的煤是统一供应的,单身宿舍也配备了藕煤烤火炉,藕煤供应是凭指标的免费的。前方生产车间用的是冷暖空调,因为军工产品和民用爆炸物品的生产对温湿度都有严格的要求,所以工人们也跟着享福了。”丁小花看见傅友根好奇地看着那些藕煤工,便多介绍了几句。
公共汽车终于到了物华机械厂的厂门口,门口站着穿公安制服的人,丁小花说那是企业公安在值勤。他们看见公共汽车来了,马上走过去把大门打开。
公共汽车很快停到了大门内一个巨大的停车坪里。
停车坪里至少有五十台解放牌汽车,十台小汽车。丁小花说,解放牌汽车是用于运输雷管和雷管生产的原材料、燃料,小汽车是厂长们使用的。
停车坪四周全是汽车修理车间,大小汽车都是厂里自己的职工修理。
停车坪对面还有一个厂里自建的加油站,自己的汽车都必须在自己的油库加油,骑摩托车上班的职工还可以按月领取油票。
傅友根和丁小花一起下了车。老喻随后下的车,他一下车马上就有熟人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那对年轻情侣在经过广场的时候就已经下车走了。
“丁姐,您对厂里的情况这么熟悉,您是在机关工作的吧?”傅友根终于忍不住问。
“呵呵,没错,我就是物华机械厂是组织部的干事,机关、车间间都干过。”丁小花说,“我带你去组织部报到吧!”
“原来是这个套路啊!”傅友根想,“这个丁姐,不会又忽悠我吧,说得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