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梁国便愈发炎热了。
秦罗耐不住,叫了五个侍女来同时给她扇风,这才感觉好受了些。天一热,她就懒得动弹,躺在房内的软塌上昏昏欲睡。
她用右臂撑着脑袋,眼睛闭上小憩。将要陷入睡眠时,她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挠她的鼻子。秦罗睁开眼,看见秦煦正憋着笑,一根羽毛握在手里。
“秦煦!”她一股脑坐起来,叫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整天玩这种无趣的把戏。”
秦煦仍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阿姐,你可真会享受,让这么多人围一圈站着扇扇子。”
她不想理他,又闭上眼躺回榻上。秦煦赶紧搡她:“你别睡,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是什么?”秦罗翻了个身,问他。
“你瞧,”他让侍女端来盘子,“用水凉过的哈密瓜。”
她连忙起身,用手指指腹碰了碰:“这样凉快。”
秦煦点头,催促道:“你快吃,不然过会儿就不冰了。”她伸手拿了一块送进嘴里。
“怎么样?”
“嗯嗯。”她又拿起了一块,含糊不清地回答,“一下子就不觉得热了。”
秦煦便得意地笑起来,眉毛高高扬着:“晚上的夏祭你去不去?”
“夏祭?”秦罗疑惑地问,又忽然想起来,“我热得连这都给忘记了!”然后接道:“去,我同你一起去。”
秦煦说:“还有高远兄和我们一起。”
秦罗立刻答应:“好。”
到了夜晚,气温降了下去,人们便纷纷从家里出来走到街上,平时冷冷清清的梁都也因此变得分外热闹。
夏祭是梁人独有的节日。每每到了夏天,沙漠里就会格外酷热,水源缺乏的梁国时常会发生旱灾。人们便特设夏祭,在当晚去到寺庙中向神灵祈祷,保佑国泰民安。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这般场景,在梁都一年只一次。
秦罗从王宫出来,见此景象,兴奋地说道:“我今日一定要玩个尽兴。”
虽然梁国不像宣朝和其他藩国那样社会等级严明,但为了更加方便地行动,他们一行人换上平民的衣衫,只带了高忠等几个随从。
夏祭之日,自然是先要去寺庙上香拜佛的。
寺里的住持认得他们,拿着佛珠弯了弯腰:“阿弥陀佛,郡主世子还烦请跟在老衲身后。”他又看向一旁的高远。高远虽穿着最朴素的灰衣,但长身玉立,一看便知是位矜贵的公子。
他见他面容不凡,便问:“不知这位施主是……”
高远道:“在下是宣朝的的三皇子。”
他一听,略微有些诧异,但又心下了然。不错了,只有生在帝王之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才能养出这般的气质。
住持开口:“老衲眼拙,竟没有识出殿下。”高远作揖,回道:“无妨。”
寺庙里人多,拥挤不堪。住持想带他们去到后院中梁王室专用的庙堂里,但无奈于人潮拥挤,只能夹在其中进退不得。
秦罗被挤得喘不上气,一不小心就被人流推到后面去。她打了个踉跄,身体止不住地向后一跌,高远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强有力的胳膊拉住她,转眼间秦罗便落进他坚实的怀抱里。
她抬起头,耳侧听着他胸膛里响烈的心跳声,红了脸。
高远垂着眼帘,并不说话,可他的耳朵根处也飞快地烧起了一片赤红。
秦罗干咳声,轻声道:“谢谢你。”他低低地压着嗓子说:“举手之劳。”
他接着抬起左臂,松掉她绑头发中的一根带子,抓在手里。秦罗不解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弯着身将带子的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则自己握住。
“人太多,你抓紧带子,我带你出去。”
他的声音很柔和,秦罗点点头,像个孩子般被他牵着走。
她一路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有些发痒,一种异样的感觉逐渐漫延开来。
挤出人群,到了后院的时候,秦煦满脸焦急地跑过来,说:“阿姐,我还以为你走丢了。”随后看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带子,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秦罗迅速地将手藏在身后,支支吾吾道:“三皇子帮了我,我才走出来。”
秦煦一拍手,嘲笑道:“阿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像只小狗似的。”
秦罗听罢,嘴皮子一动,预备和他吵架,高远却抢了先:“世子说错了,郡主只是挤不过旁人,想要出来,才会跟着我的。”
她的脸颊红通通的,借势拌嘴道:“听见没有,你可不要再乱说话了。”
秦煦吃了瘪,蔫蔫地耷拉着眼皮:“我就知道,我是永远吵不过阿姐的。”
她得意地扬着脑袋,跟着住持走进庙堂里。
由于只供梁室使用,这里除了他们外,就再没有旁人了。
秦罗和秦煦拿着香,跪在蒲团上,口中念着祷词,祈求神灵佑护梁国。住持端来盛了水的木钵,用手指沾上几滴撒在他们的头上。此举寓意着洗去污尘、带走霉运,往后能够事事顺意。
高远站在一旁,因为不是梁人,他不需要拜佛祈祷。
待他们完成后,他走上前去,住持看着他,道:“老衲想同殿下说句话。”高远回声:“请。”
二人走到别处,高远问:“住持想和我说些什么?”他回答:“老衲活了七十余年,也曾阅人无数,却从未见到过如殿下这般的仪容和气度。”
高远谦笑道:“过奖了。”
住持说:“我观殿下面相,日后必是龙凤中人。只是在此说上一句,还望殿下能够谨记——如若以后有需要取舍之时,定要思虑周全后再做定夺啊。”
高远蹙眉抬眼,见他面色庄重,便认真答道:“谢住持警言。”然后又屈腰行了郑重一礼:“高某定会牢记于心。”
住持点了点头,亲自送他们出去。先前自正门来时太过拥挤,现在便改从寺院的小侧门出去。
梁都的街市皆张灯结彩,秦煦欢欣雀跃地到处闲逛。秦罗拉着他,既要买这又要买那,不一会儿就提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他俩仍不满足,跑到一家卖甜糖的铺子里一口气买了六串,和高远一起一人各得两串。
秦罗含着糖,问:“你觉得甜不甜?”
“甜。”高远愣了愣,回道。他其实并不喜欢甜食,但又不想搅了他们的兴致,便吃了下去。
梁人常会用各种颜色的丝绳编成手链,就如同平安符一般,是昭示带来好运的物什。秦罗到一处小摊前,自己挑了条红色的链子,又给秦煦买了条紫色的。她瞧了瞧高远,想了一想,选中条黑色的、其中又泛着丝金光的手链。
她对他说:“你戴上这个,就会一直平平安安的。”
他伸手从她的手心里接过:“真的有这样灵验吗?”
她摇摇头,说:“灵不灵验我不知道,但是这里面有我给你的祝福呀。”
高远便笑了起来,道:“好,那我便戴上了。”
秦罗也笑眯眯的,伸着手腕在他眼前晃个不停:“多好看呀,五彩缤纷的。”
她的眼睛十分清澈,街道的光落在里面,像是一池春水里有着星光荡啊荡。
高远低头看向秦罗,也学着她,幼稚地摆动着胳膊。两人对视着,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皆是心头一暖,分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