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罗睡醒的时候,天乌压压的一片,阵阵风从她房内的窗户灌进来。
她坐在床上,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整个人慵懒至极。
她喊:“春巧。”春巧“诶”的应声,从房外走进来,说:“郡主醒了。”
秦罗惺忪地半合着眼,让春巧端来水洗脸。她用手帕擦拭干净水珠,道:“我只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变天了?”
春巧将盆递给别的侍女送走,说:“郡主从中午睡到了下午。你刚睡下不久,天就黑了。”
秦罗穿上鞋子,“喔”声,走到窗子旁,将头探出去。风吹得她额前的鬓发都乱了,她忙伸出手捋顺。正欲关上窗子时,她瞥见一身白衣的高远从屋后走过来,便喊道:“高远!”
高远看过去,瞧见她咧着嘴笑容满面地朝他招手,便走得更快了些。他走到她的寝宫的前殿,负手站着。
秦罗小跑着过去,问:“有事吗?”
高远笑了笑,将风筝从身后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秦罗欣喜地接过,指腹摩挲着筝面,道:“这是给我的吗?”
他说“是”,看着她雀跃地将风筝拿在手上飞来飞去。她发现在筝面的右下端处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铃铛,便说:“是你做的风筝吗?”
高远假装成不在意的模样,一脸平淡地回答:“闲暇时随手做的。”她才不信,不过还是说道:“那好吧。”
她眉欢眼笑地玩着风筝,居然忘记了自己还穿着睡衣。高远见她头发散乱、一副憨娇样,便提醒:“你要不要先去更衣,再喊上世子一同去放风筝?”
秦罗反应过来,窘迫地结结巴巴道:“我这就去……你到房里来等我。”
高远顿了顿,心觉去秦罗的卧房内不妥,就想和她说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她却只顾着赶快回屋换衣服,没看见他脸上的迟疑,拉着他的手臂就走回房间里。
她指了指凳子,说:“你就坐在这里,我一会儿就过来。”高远只得坐上去。
他没来过秦罗的卧房,不免感到拘束。她的房间被别人打扫得很干净,香炉里烧的熏香是淡淡的清雅香气,闻着让人很舒适。
房内唯一杂乱的地方是秦罗的妆奁。抽屉被她拉开大半截,里面的首饰乱七八糟地堆着,有一支簪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他长到十九岁,只进过妹妹的闺房,连长皇姐明成公主的卧房也不曾进去。高远拘谨地坐在凳子上,站在房中几处角落的侍女们都安静地半低着头,只有秦罗在屏风后窸窸窣窣的细微的换衣声。
她的影子绰绰约约地透过,落在了屏风上。秦罗更好衣,又让春巧替她梳好发髻。
秦罗走出来,一落眼便看见高远正襟危坐,端正严肃。她忽的笑起来,觉得他莫名可爱,心中暖洋洋的。
高远瞥见她笑,迷茫地望着她。
秦罗忍住笑意,道:“走吧。”他们便并肩走出去。
秦煦在国子学里和梁国的贵族子弟一道学习,秦罗和高远打算去那里找他。
没走多远,春巧就追上来,说:“郡主,王妃娘娘叫你过去。”
秦罗问:“现在吗?”春巧直点头。
她为难地看着高远,高远道:“你去吧,我去国子学,然后和世子在后草场等你。”她便去到梁王妃那里。
一进门,秦罗就觉得些许不对。王妃的寝宫里不单单只她一人,还有吴王妃和长平世子。
秦罗叫了声“母妃”,靠过去,又对吴王妃和长平世子施了一礼。
梁王妃拉着她,让她坐在身边。高晟坐在秦罗的对面,虽然他的眼睛不在看着秦罗,她却能感受到,他在用余光悄悄地打量她。
吴王妃说:“阿罗长大了,前些年到吴国的时候,还没有一点点高呢。”秦罗客气地笑了一笑。
吴王妃又道:“那个时候,我们高晟岁数也不大,但还记得你。”
梁王妃在一旁搭腔:“是啊,我看长平世子第一眼就觉得极合眼缘。阿罗——你呢?”
秦罗道:“嗯。”又察觉自己过于敷衍,于是加道:“世子一表非凡。”
梁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高晟:“长平世子多大了?”
高晟说:“今年十九了。”
梁王妃就道:“我们阿罗十七岁了。”
吴王妃映衬:“都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啦。”
高晟这时才光明正大地看着秦罗。
秦罗本能地警觉起来,缩在椅子上不说话,只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所幸吴王妃和梁王妃没有再多说些其他的话,梁王妃只道:“阿罗,你且带长平世子逛逛王宫认识一下路。”
她一口应“好”,站起来等着高晟。
高晟与她缄默地并行,秦罗一路少见的寡言。她向他指明大殿、行政殿、司医、司制等处,简要地说清楚梁王宫的布局。
秦罗着急去后草场,说话便愈发地急促。最终,她道:“我还有事。”
高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秦罗见状,内心踌躇阵,松口:“我和人约好要放风筝……你要不要来?”
他言简意赅地回了句“要”,秦罗心中一阵翻涌。她觉得和长平世子相处,总会让她喘不过来气、感到压抑。
秦罗几不可察地皱眉,但很快恢复原样,佯装乐意的样子道:“那我们去吧。”
她的步伐很快,超过高晟一段距离。走到后草场前方的长廊,秦罗看见高远和秦煦站在一块。
她喜悦地走过去,却见高莺莺和高岚岚也在那里。高莺莺的手里拿着一只风筝,正朝着高远欢欣地笑着。
她的心口一堵,瞧着高莺莺满脸欢愉地和高远说着话。
还是秦煦最先发现了秦罗,挥了挥手喊:“阿姐!”
高远也转过身来,不明意味地看着秦罗。
秦罗走上前,强颜欢笑地说:“这么热闹,两位郡主也来了。”高远盯着她,又看了眼她身后的高晟。
“长平世子。”高远和他打了个照面。高晟也应道:“三皇子。”
秦罗尽力不让自己的眼睛看向高莺莺手中的风筝,高莺莺还在唤着高远:“殿下,我们快些开始吧。”
秦罗心下一跳:什么时候,高莺莺不喊高远“三皇子”,而喊“殿下”了?
她有些不安——这才这么些天,难道高莺莺就和高远变得熟悉了吗?
想到这,秦罗的小孩子脾气一下子便上来了,甩手道:“我困了,想回寝宫睡觉去。”她瞅了眼高莺莺,她竟然牵着高远的衣角。
秦罗只觉脑袋里有东西“嗡嗡”地叫着,头脑一热,跑过去一巴掌打掉高莺莺的手,随后气呼呼地调头就走。
高莺莺惊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罗。高远和秦煦说了句“世子留在这,让成康郡主教你”,便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他握住秦罗的手腕,秦罗挣扎了下,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拉着走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
“怎么了?”高远眉毛紧攒着,压低声线问。
“没怎么。”秦罗别过脸,表情冷漠。
她要走,高远立刻把她抵在墙角处,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和我闹别扭?”
“谁和你闹别扭。”秦罗伸手推开他,委屈却一股脑地泄出来,眼眶红红地看着地面。
“怎么哭了?”他紧张起来,慌乱地抬起手想给她擦眼泪,却蓦地停在了半空中,又垂了下去。
“谁叫你把风筝给了高莺莺,还陪她一起放风筝。”秦罗本想噎在心里不说,但没憋住,还是说了出来。
高远瞧着她,忽然笑起来:“谁说是我把风筝给她了?谁说是我要陪她放风筝的?”
他解释道:“我除了给你做了风筝外,还给世子也做了一只。成康郡主拿着的,是世子给她的。我也不是陪她,我是要教世子放风筝。”
秦罗将信将疑地说:“可你小时候还教过高莺莺的。”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早到我都完全不记得了。”
她继续道:“那她刚刚牵着你的衣服,你为什么不拒绝?”
“嗯?”高远困惑地说,“有吗?”
秦罗看他是真的不知道有此事,便不再胡闹,吸了吸鼻子,问:“我的风筝在哪?”
他说:“我放在忠叔那儿了。”
高远拉着秦罗找到高忠,高忠将风筝拿出来,叹了口气:“你啊你啊。”秦罗冲他眨了眨眼,嬉笑着推着高远走回后草场。
高莺莺看见他们,想要走过去。长平世子道:“莺莺,你不陪岚岚吗?”高莺莺只得作罢,陪着秦煦和高岚岚,教他们放风筝。
秦煦和高岚岚年纪相仿,性子也合得来,两人齐心协力,没多久就将风筝高高地放飞。天空的另一处也飘着一只风筝,秦罗跟着高远,高远牵着风筝线在跑。她笑得张扬明媚,眼里的欢喜都要溢出来,全部落在高远的眼底,久久都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