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崇申二十四年春,淑妃徐氏毒用巫蛊之术,致婕妤张氏难产而亡,腹中胎儿六皇子、七公主皆夭折。崇申帝震怒,惩徐氏凌迟处死,夺其所出三皇子高远襄王之位,驱逐出京、流放梁国,非有诏不得回。又念其女五公主岁数尚幼,仍留其华商公主之称,及笄之年遂往异域和亲,不得迟缓。
【正文】
宣朝边境有一小小藩国,封号为“梁”。
梁国地贫,国境之内多是黄沙荒漠,一片萧瑟。梁人好武,民风彪悍,粗犷豪迈。
从帝京来的马队奔波数日,早已疲惫不堪。高忠骑着吁吁喘气的马到其中的一辆车旁,问道:“殿下,前面便快要到梁都了,是否需要歇息一下稍作整顿?”
马车的帘布掀了开来,被唤作“殿下”的男子朝外望了眼,点头道:“停吧。”高忠便回声“是”,抬起胳膊将手捏成一个拳头,再放了下去,马队看到信号,遂都停下原地休息。
由于事发突然,他们一行人走得匆忙,并未做好足够的准备。高忠拿了一壶水和一块馕饼,递进车里,说:“这些日子苦了殿下,等到了梁都,便能好生休息了。”
三皇子高远抿了抿唇角,微微笑道:“忠叔,是我连累了你。”高忠摆手:“臣看着殿下长大,与殿下同进退是臣的福分。”高远轻轻摇头,叹了声气,抬眼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沙漠。
高忠知道三皇子是因生母徐淑妃的变故而阴郁低沉,又不便多说些什么,便靠着马车坐下,阖眼休整片刻。
云翻云涌,变化无常。因为土地贫瘠、生活贫穷,常有梁人结群成沙盗抢劫过往的粮车和商队。
他们一路走来,也碰见过许多次沙盗,但未曾料到,在临要抵达梁都时,竟还会再碰上一次。
高忠敏捷地翻身上马,马队的人也已全部打起精神,屏气凝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叮叮叮……叮叮叮……”一串清脆的铃铛响声从远处传来,一群骑着骆驼的人缓缓过了来。
高远早已下了马车,手摁在挂在身侧的剑柄上,看着前方。来人皆穿着梁国特有的服饰,他定睛一瞧,那阵响声正是从领头的人身上传来的。
那领头的是个体型娇小的女子,身着一袭蓝色的纱衣,以纱遮面,脚踝和手腕处都系着铃铛。她骑在一匹白色的骆驼上,异于他人,显然是位身份尊贵的贵人。
铃铛叮叮铛铛地响着,女子摘下面纱,明朗地笑道:“我乃梁国昭宁郡主秦罗,特奉父王之命前来迎接三皇子殿下。”
高远早在帝京时便听说过,梁安王成婚多年未得子嗣,后终得一女,如获至宝。继得郡主,王妃再孕文孝世子。郡主出生后,困扰梁国多年的匈民犯境问题一夕解决,随后又喜获世子,梁安王便因此将郡主视为天降之祥物。昭宁郡主于是享尽父王母妃的宠爱,一时风光无限。
他走上前,作揖道:“高某幸会长郡主。”
秦罗翻身下了骆驼,好奇地打量着三皇子。因为娇宠,又因为梁地风俗,秦罗并不遵守那些男女授受不亲之道。她直接走到他的身边,笑眯眯地从身上带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些葡萄干,说:“我听闻宣室素来喜爱吃梁国进贡的果脯,就带了些过来。”
高远暗暗向后退了几步站远些,才伸手接过:“谢郡主好意。”
她向后看了看,见人马皆是疲惫之状,便说道:“三皇子殿下若不介意,我们现在就回城吧。”他道:“好,那便麻烦郡主了。”
骆驼长得高大,可秦罗灵活一跃就稳稳当当坐在了上面。她朝着高远挥了挥手,高远没再回马车里,牵了匹马骑。
秦罗拍了拍白骆驼,到了高远身边。她努努嘴,说:“这些马到了沙漠里没有骆驼好用,等回了宫,我去挑一头上等的骆驼来给你。”高远看着她,道:“我不会骑。”秦罗便咧嘴笑着说:“没事,我教你。”
高远顿了顿,勒紧缰绳,应声“嗯”。
她显然是还想同他搭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最终没有开口,“吁吁吁”地唤白骆驼往前走。
梁都建在茫茫荒漠之上,厚高的城墙将都城牢牢保护起来,同外界的黄沙隔绝。许是因为靠近异域,梁都的布局和建筑与帝京大相径庭。梁王宫由巨石堆砌而成,虽远不及宣朝皇宫那般富丽堂皇,但也巍峨壮观。
梁安王与王妃、世子早已在王宫内等候。高远虽失母妃、被贬出京,但依旧是宣帝之子,按礼制仍要受最高规格的宾客待遇。
秦罗见父王在招待三皇子,便退下回到自己的寝宫去。侍女春巧迎上去,问道:“郡主回来了,见到三皇子殿下没有?”秦罗说:“见到了。”停了停,又加道:“我觉得他不是很喜欢说话。”
春巧说:“该不是郡主又犯了话多的毛病,吓到三皇子了。”
秦罗瞪了她一眼:“怎么会,我那是为人热情、待人真诚,才不是话多呢。”
实则昭宁郡主一向和旁人玩闹惯了,私下里便也就少了很多礼节拘束。四下无人的时候,奴仆们都同她随意地说着话。
春巧问:“那位皇子长得什么模样?好不好看?”
秦罗想了一想,道:“好看,和我们梁国的男子不一样。他生得肤白唇红,身形瘦高,特别好看。虽然话说得不多,但也温文尔雅的,而且声音也十分好听。”
春巧便道:“依这样说,这位三皇子是个斯文的书生咯。那他该不会骑不了马、射不中箭、拿不动武器吧?”
“这我便不清楚了,待我明日去找他再看看。”秦罗回答,又问:“春巧,热水有没有替我备好?”
“已经备好了。郡主,世子今日送了些香珠来,要不要拿出来一并用了?”
“当然。”秦罗点点头,将身上的纱衣褪去,坐到洗浴的木桶里。春巧拿着香珠,放在郡主的背上,细细滚着。
“听说这皇子的母亲是徐淑妃,徐淑妃用巫术害死了当下最得圣宠的张婕妤。张婕妤怀着身孕,肚子里还是一对龙凤胎呢。这下可是一尸三命,崇申帝气得厉害,立刻下令处死了淑妃,连带着她所生的三皇子和五公主也受牵连。”
“嗯……”秦罗和道:“母妃是同我这样说过,所以我觉着他可怜。既然来了我们梁国,我身为郡主,便想着和他相处得融洽些。明天我就去寻他,教他骑骆驼。”说罢她便站起身:“不洗了不洗了,咱们现在便到外面挑骆驼去。”
春巧只好将没用完的香珠收好,拿了干净衣服来给她换上,就陪着郡主步伐匆匆地向梁王宫内饲养坐骑的地方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