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水巷里,朝阳中的樊川塔,余晖下的持刀人,旁边那不似凡尘的女子,迎风的古柳,陈不二的一天就这样度过了。
平凡的一天,沉默缺不失满足,有书,有刀,有佳人,像这样的活法这天下怕是没几个人吧!
樊川塔里沉默中思考,绿水湖畔在风中练刀,不时还有南宫孤月的问题,一切对于陈不二而言都是新鲜的,美好的。这种日子要过多久才会使人厌烦呢?这样的日子又真的有人会厌烦吗?或许会,或许不会!
对于现在陈不二而言,他待不久的,他心里的棱角还未磨平。
人们向往的许多生活,不过是向往那一片刻的安宁,但我们的心终究还没有那么甘于平静,也还不懂得真正的静,我们只是在找它,一次次的尝试另一种安宁,直到垂垂老矣,心圆润而平静。
这个晚上陈不二没有回霍府,他留在了樊水巷里,刘小兰在太学,霍北寒要走了,他得让霍北寒在这未来的十几天里好好的陪一陪他的家人。
陈不二也不想待在那儿,并不是因为他的寡义。他和霍北寒的友情是另一种东西,或者说对他陈不二而言,友情是另一种东西,这种东西不是十里相送,而是万里相迎。像这样的人,他们的一生,可能都没有表现他们的情义的那一刻了,他们明白人们的常情,可惜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善言辞,或者说对于他们而言,言语这种东西太过于廉价了,廉价到了人们都已经不再相信的地步,或者说言语太容易粉饰虚情了,至情者无言。陈不二并不是至情,他只是不善于用嘴去吐露真情。
若真的细细言语,像陈不二这种人,说得上矫情,虽不堕情义二字,却也算不得痴,讲不上至,谈不上上善之心。
从樊川塔里取出一卷刀集,陈不二便欲回房,只是看着房后的窄门,那细微的光,他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放下手中的书卷,走了去。
园里,老柳下,南宫孤月正入神的盯着空中的皎月。
在那半清半楚中,陈不二刹时间凝住了呼吸,月光下的南宫孤月,带着一种别样的朦胧美,那月色笼纱,照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种神性,一种离世的美。
陈不二小心的呼吸着,怕惊着这美,他不敢靠前,怕就此惊了佳人,坏了这谪仙景,他不敢退后,怕就此离去而不得再见。
陈不二就那样站着,站得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南宫孤月的刹那回头中他才赶忙定过神来,那种宁静至极的美,已经停在了他的心头。
陈不二走了过去,只见南宫孤月正笑吟吟的盯着他,陈不二报以微笑,无论何时人都要先定住自己,不能坏了那心。
“你刚刚看什么呢?”
“看你。”
“好看吗?”
陈不二点了点头认真道:“好看,以至于难以忘记。”
南宫孤月笑了,笑得很美。她喜欢陈不二这个样子,但凡问他的话,无论什么他总是会认认真真的回答,并且不会掩饰他内心的想法。
“还想看吗?”
“看完了。”陈不二认真的看着南宫孤月,不过呼吸之间,他便回过头。有的东西不能看太久,会让人陷进去的。
南宫孤月见状,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像陈不二这样的人真的太少了,他们喜欢某的东西,却不会留恋它。
世间真正超越生死的情并不多,特别是男女之间的那点意思,失去了理智的人总是分不清什么是真情,却从未想过终不过念念不忘罢了。也对,世间情之圣者本就太少,泛爱而爱者又何其之多。故情之一字,诸如陈不二之类偏见于无价与廉价,而他们选择无价。所以对于陈不二来说,既然喜欢便看着,那是对于他自己的意义,他不会去打扰她,亦不愿打扰自己,如果真真探究起来,他更在乎自己的刀,更在乎那虚无缥缈的道,他们在这点上既不会为难别人亦不会苦了自己。
“听见风的声音了吗?”或许只有这个问题才能让少年提起些兴趣。
陈不二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去青龙山。”
“为什么?”南宫孤月有些诧异,陈不二若是不喜欢这儿,为什么又来这儿。
“我想再听听青龙山的龙吟,听听刀的声音。”陈不二垂着头,脑海里回荡着那声龙吟。
“刀的声音?”南宫孤月明白了,她阻止不了陈不二,她也不会阻止陈不二,她明白那个声音对于陈不二的重要。他的刀对他而言是何等重要,那么那声音便同等重要。
“什么时候去,去多久?”
“不知道,也许一日,也许一年,也许……,得看缘分。”陈不二想着,如果他等不到那龙吟是否会一直等下去。
“所以你是准备离开这里了吗?”南宫孤月轻轻的问道,那眼里是一种理不清的情绪。
陈不二抬起头,在看见南宫孤月的瞬间,他愣了愣,那双眼里,是一种长远的孤独,一种寒冷的哀伤。
他忽的有些同情,他看见了她的孤独,看见了她的哀伤,他还不清楚她的遭遇,却不影响他能明白那种感情。
“没有,我每月会挑时间过去,我在那儿有住处。”陈不二安静的解释道,无论他看见什么,他都不会问,因为那种东西是人的伤,揭开会让人流血,会疼。对待这种伤最好的办法便是时间,与长久的相处。
“这样啊,你应该说清楚的。”南宫孤月的眼里闪起光芒,只有体会过孤独才能明白其中的苦楚,她自记忆起便未曾离开樊水巷一步,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孤独的苦。
“嗯。”陈不二轻轻的回应道,心里满是高兴,他亦不愿离开樊水巷,而这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夜陈不二给南宫孤月讲了他和青龙山的故事,讲了卖茶的老妪,未曾谋面的和尚,讲了那声龙吟,只是那声龙吟太难解释清楚了,人的六感还不足以完全感知它,以至于无法解释。它是声音,也是印象,甚至是你所认为的认为。
一直到深夜南宫孤月让陈不二休息,陈不二才停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太久没有这样向一个人说过话了,上一次还是在他们的坟前。
回到房间里,陈不二拿出了那环首刀,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好,放回盒子里。那是他的第一把刀,他对它有着别样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