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知道,陈不二不会赢的,他不可能赢。无论武炼还是修行,超过了四境,哪怕一点点,都不是技艺能够弥补的了,人已经成了另一种生命。
焦岭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压迫,而这种压迫来自于一个二境的武炼之人。那直直的刀离他是那么的近,近得他心里发毛,他一次次的挥动大金刀想驱赶走它,可那直刀封着他,限着他。他一直沉着气,沉着,终于陈不二寻到了一个契机,直刀斜着插了去,而焦岭等的也是这一刻。
岭刀决――刀山,陈不二看的很清楚,重重叠叠的刀,犹如山岭的厚重。
无论怎样的技巧在厚重的岭刀中都被无情的崩毁,摧枯拉朽般结束了比试,陈不二的刀从手里崩开,重重的落在地上,也重重的砸在心头。
“我输了。”陈不二蹲下捡起自己的刀,刀是北字环首刀,大汉北方百锻的刀,坚硬,锋利,它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受教了。”焦岭对着陈不二郑重一礼,他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比试,道丹边缘对上二境阴炼,对他而言胜之有愧。
陈不二回礼便准备离开,他算是骄傲的人吧,他们这样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浅薄,并非容不下对手,只是忍不了自己。
“你能和我切磋一下吗?”一个声音忽然道。
陈不二看过去,一双很真诚的眼睛,带着惊喜与期待。
陈不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天性要强,天性不忍拒绝。这种要强是一种独立者拥有的优秀品质,只是在某些时候注定会伤到他们自己。他已经明白自己与他们到底差了多少,这个差距让他感到了自己那可笑的愚昧与无知。
“谢谢,我叫刘若英。”刘若英开心道。
环首刀,君子剑,刘若英持剑而起,算是快了,只是在陈不二眼中有些稚嫩,他们的招式在陈不二看着都显得稚嫩,但他们的绝学却不是陈不二懂得的。仅论技巧刘若英抗不过三式,但他们的绝学不愧是前人无数的经验与智慧的总结,陈不二即便看出了漏洞,也无力攻破,一守再守,一精再精,陈不二从没有如此艰难挥动手里的刀,只是愈是这般他的眼睛越平淡,淡得只能看见那剑光,他无需在意自己的刀迹,它在他的心中。
越过剑光,近,再近。陈不二明白只有靠近才有机会。刘若英一直平凡的应对着,他的剑是君子之剑,中规中矩,而不偏不倚。
一刻钟后,两人以平手结束,陈不二知道其实是自己败了,他抗不了多久了。
“谢谢你,陈不二。”刘若英收了剑,礼貌到。“其实本来是你要胜的,但看了你和焦岭他们,我知道,我如果想赢你我就会输,所以我秉承君子之道,不偏不倚,我都以为自己守不下来了。”刘若英说着的时候,脸上很是满足,他仿佛找到了方向一般。
陈不二只是想着,创这绝学的人定是一位大仁,他的剑不胜不败,取于中庸,而恰是如此,方得不败之胜。陈不二忽的笑了,只是笑容是如此惨淡。
这天,在太学里,陈不二和许多学子进行了比试,太学一行让他明白了天赋的重要,也让他的心,破碎不堪。
他离开时,那未曾看他一眼的六教习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从灰布下传来,“如果你还有未来,一定不是你的技艺。”
何以知天高,何以言未来,何以行天下。
陈不二累了,很累很累,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抽空了他的身体,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躺着,躺着。
将军府的小屋里,陈不二抱着他的刀,紧闭着眼睛,古道同淡漠身影,六教习无视的双眼,那些个围着他的太学的天之骄子,自己狂妄的愚昧。不知怎的,他紧紧的抓紧了刀,无助、孤独,都不是,他的心在滴血,他在反刍,他在发抖,他在恨!
他本想与他们公平的战上一次,而不是这样,他本想做主角却成为小丑。
此生之无力,此生之懦弱,此生之苦辱,古道同只是淡漠他,如众生之一厘;六教习开始是瞧不上他,那眼中是天与地两条线;学子们是谦让他,甚至“请教”他。但这太过于残酷了,他以为他可以和他们站在一起,在一条线上,而不是所谓的“尊敬”,这太残酷了,对于一个心比天高的人来说。
他为他浅薄的偏见,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样的人甚至不知道该恨谁,他们的恨,最终都会只针对他们自己,他们痛彻心神,他们屈辱若溺,他们的生命没有能承载他们的心气。他们的强,他们的傲,不过是可以被人无意间便践踏的东西,因为他们的的不配,他们半生成就承受不了这些东西,护不住这些东西。
每一个人生而含傲,特别是男儿,他们从骨子里便由一腔热血锻造,他们的傲,和他们的血气一样,刚硬,藏于骨髓。对男儿而言,有时候“施舍”或者“某种尊敬”犹如践踏。
他们总是偏见,不是因为愚昧,而是哪怕一丝的这种感情,都会有辱于他们心中最崇高的那分男儿生来的桀骜。
他们理智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要丢掉自己那分桀骜的天性,这对他们而言是无比宝贵的东西,是他们血灼烈的根源。
而今日便是一种无言的屈辱,一种深闷的苦,这种感情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只有拥有那分热血的人才能懂得。
人无需为自己的浅薄而宽慰自己,因为自己见识的浅薄对于某些人来说,本就是一种屈辱。
容与欲,其实都是针对自己的,什么时候你的容能够容得下自己的欲,你便能够彻底的摆脱这种桀骜的坏处,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能够容得下与你有关的所有的言语,漠视,甚至非视。那个时候你的容将成为一种刚,它能撑起你的一切,你的欲将成为目标,仅仅只是目标,其它什么都不是,它在你眼中,在你心中,在你手中。这时人们会说这便是人之无欲之刚,而恰巧这时你也能容得下天下间所有的事了,无论与你有关或无关。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吧!以陈不二浅薄的认识,他只能这样以为,因为他做不到无欲,他向往那天下可数之人,但他应该可以容得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