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躺了多久,阳光不再耀眼,眼望着缓缓落山的夕阳,头一次如此惧怕即将降临的夜幕。我和小墨相约结伴回家,我们两家住得很近,只相隔一个单元,但是这还不够,还得麻烦姥爷再当一次“护法”。
顶着周日的晨光,我起了个大早,妈妈见我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同学家里出事了。”
“……唔?”
“童欣的妈妈过世了……”
“什么,怎么回事?”我立刻清醒了过来,不停询问妈妈具体的情况。
“得病去世了,就在今天早晨。”妈妈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哀伤。
“得什么病了?”
“不清楚,我也是听说,总之很突然。”
窗前陆续散落一片又一片枯萎的树叶,它们落地悄无声息,不规则的交织在一起,一阵清风掠过,它们又消失了踪影,无论它们在春天多么的娇艳欲滴,在夏天多么的枝繁叶茂,而到了如今的深秋,都逃不过这转瞬即逝的凄凉结局,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
明天上学时,我想着应该和童欣说点儿什么,我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和她借书、纸、笔等一系列的学习用品,一定不能再向她索取。
只是到最后,我只做到了不向她借东借西,并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不同于我的是,在上课期间,田筱七高调的在全班大喊:“童欣的妈妈去世了,今天下课我要和童欣玩。”原来班上不止我一人听说了这个噩耗。高调炫耀着自己的同情心,也总比内心波澜却沉默不语强的多。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童欣便匆匆转学了,随她的姥爷一起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数学课上,犯老毛病的我,望着身旁空无一人的座位手足无措,我下意识翻了翻自己的书桌,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草稿纸可以用,我抓瞎似的翻找,突然在角落里摸到一叠厚厚的并且摆放整齐的纸张,我拿了出来,是一叠洁白如雪的白纸,一尘不染。
怎么也记不起书桌里曾存放有这么多的草稿纸,我定睛一看,第一页纸的左上角写了一行清秀的小字:“这是送给你的草稿纸,以后要记得自己带。”我又望了望身旁空无一人的座位,在白纸的右下角小心翼翼的写下了三个字:“谢谢你。”
平淡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我也渐渐摆脱了“飞毛腿”事件给我留下的阴霾,每到周六周日,我便与小墨结伴回家,不再需要姥爷做这个“护法”。时间过得还真快,转眼又到了周末。
“还是喊你姥爷送送你吧,今天小墨也没来,你一个人回去不行!”姥姥眉头紧锁,心急如焚的样子,面对我的固执,她实在是束手无策。
姥姥越是着急,我越是慢条斯理,一面摆弄着玩具,一面拖着亢长的长音:“不~~~用~~~送~~~。”
“现在人贩子可厉害了,手上沾着迷药,天黑的时候见你一个小孩儿在路上走,从背后拍一下你肩膀,你就迷糊了。”姥姥噘着嘴,语气好似那说书人,“那人贩子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家都不认识了。”
我自行脑补了一下被人贩子跟踪的场景------傍晚时分,夜色渐浓,我独自走在十字路口,四下无人,突然,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轻柔的对我说:“小朋友,是不是黑灯瞎火的迷路了呀,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家?”头忽然变得很晕,我晃晃悠悠的回答:“就这小点儿地方,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
“哈哈。”我居然被自己脑补的情形逗笑了,姥姥怔着半晌没说话。
“我没空送他,我要看《武则天》了。”姥爷在旁都失去了耐心,一脸严肃的望着电视屏幕。
我打趣道:“姥爷,《武则天》礼拜六和礼拜天不演。”
姥爷愤怒的转向我破口而出:“我爱看什么就看什么,赶紧回家去,没人送你!”
我回身走出家门,狠狠的将门带上。
与姥姥、姥爷拌两句嘴的功夫,天色已由银灰变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前方不远处昏暗的灯光下,一群飞虫不停的环绕着,让我不敢靠近,我如履薄冰的行进在狭长的小路上,仿佛这世界只剩下我一人。
长路漫漫,我终于走到了主干道上,前方忽地变得豁然开朗,路灯也更加明亮,整整齐齐沿着笔直的道路排列着,美轮美奂。明亮的光线一扫我心中的阴霾,使我感觉轻快了不少,我加快步伐,自比那洁白如雪的“仙鹤”,骄傲的“飞远。”
还未等我化作天上的明月,眼前的情形不得不使我慢下脚步,前方的路灯闪烁不止,并不如之前那般明亮,回家的路途变得暗淡也变得更加遥远,我紧挨着昏暗的灯光,尽其所能,为自己挤出一丝又一丝到达终点的希望,我想念姥爷,想念小墨,想念所有身边的亲人朋友,他们为什么不化作一颗又一颗的繁星,照亮我回家的路,哦,对了,因为今天有更加明亮的月光,我痴痴的仰望天空,只是这月光的光芒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万丈。
我又凝视前方,眼前的路灯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自己从未注意的身影,“它”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缓缓的朝我这边走来,我佯装镇定,仍低着头缓缓的向前走着。直到走进我才发现,这可疑的身影不只一个而是两个,其中这个矮小的身影怯懦的躲在了这个“庞大”身影的背后,我定睛一看,这矮小的身影是位小朋友,和我年纪相仿,穿得破破烂烂,眼神扑朔迷离,有陌生也有胆怯,而这所谓的“庞大”身影竟是-------“飞毛腿”!她的穿着和之前我所见过的并无二致,我终于看清了她真实的面目------獐头鼠目、满脸横肉,岁月的痕迹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脸庞,顶着一头凌乱稀疏的银发。她双眼浑浊,眼睛像死人般停滞不动的看着我,使我不寒而栗、四肢酥麻,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在这一刻,之前听到过的所有的求救技能全部都遗忘的一干二净,就连最基本的“救命”二字也喊不出口,“飞毛腿”逐渐向我靠近,缓缓的伸出自己的双手,十根手指微微张开做“利爪”状向我双肩散去,又突然双掌收拢,摊在胸前,手心朝外,瞬间失去了敌意,喃喃说道:“小朋友,可不可以给我几块钱呐,我和孙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我身上没有钱。”我确定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柔弱到自己都听不清,可这信息却实实在在,毫无遗漏的传送到了“飞毛腿”的耳朵里。
“没有也没关系,我再去别处问问。”话音刚落,“飞毛腿”领着她的孙子消失在黑夜之中。我转过身,心有余悸的朝着家的方向拖着脚步,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单叔叔!你怎么在这?”我欣喜若狂,单叔叔是爸爸之前的同事,在这节骨眼能遇见他真是无比的幸运。
“我就说看着眼熟,走过来一看还真是你,怎么大晚上的自己回家?”没等我回答,单叔叔顺手点了根烟又满是疑惑的问道,“刚刚那老太太是谁啊?”
我轻声回道:“管我要钱的,我没有钱她就走了。”
单叔叔吐了一口烟对我说道:“自己小心点,现在骗子多,我送你回家。”
我急忙应了一声:“好。”
我跟在单叔叔的身后,不禁望了望“飞毛腿”消失的方向,这是一段漫长的黑夜,和我所期望的一样,从此以后,“飞毛腿”再也没有出现,永远消失在了那一晚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