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说完后,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赵朴终于率先回过神来,他轻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又想起在图书馆里同丧尸打斗之时李尧的表现,愕然:“不会是——”
李尧当时惨叫的声音仿佛又回荡在耳边,赵朴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握拳,狠狠捶了身后倚着的沙发:
“服了,我……靠。”
“会……会,会感染吗?”
王中英觉得刚才吃下去的蒸蛋糕放久了,水分蒸发后太干了,咽下去划得嗓子疼,他自问自答说:
“不,不一定吧。只是长得像丧尸而已。它们,它们不是真的丧尸。怎么会感染呢?”
“怎么会感染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不足地反复念叨。
“我不知道。”李尧无所谓地耸耸肩,故作洒脱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被丧尸咬死这个死法的确磕碜了点,但是好歹算个交代。我李泰山是玩不过这个坑爹游戏了,战友们出去后千万不要忘了我。”
“不管怎么说,”赵朴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指点李尧道:“伤口先处理一下。”
他又吩咐王中英:“我记得箱子里有消炎药,剩下的看看有什么能用的都拿出来。”
他坚持不再看李尧,想了想说:“我出去找点水。”
“我跟你去,这楼我熟。”季铭从饮水机上拆下空了的饮用水桶,和赵朴往外走了几步。
又对着此时没骨头一般仰靠着门箕坐在地的李尧,伸出脚尖轻轻踢了两脚。
“滚进去,李泰山,”季铭说,“不要碍手碍脚。”
赵朴在心底叹了口气,明白李尧此时的心思,无非是担心自己真被感染而暴起伤人,于是安慰道:
“先看看再说,唯一一张床便宜你了,进去躺着吧。”
“放心,就算真的变成丧尸你也还是菜鸡,伤不到我们。”
李尧吸吸鼻子,垂头丧气问赵朴:“到时候会给我个痛快吗?”
赵朴想了想,如果李尧真的变异了,以他们现有的武器——哦,现在没有武器。那就从格斗术上来说,似乎只能慢慢打死,不能给人痛快。
但他好心地伸出拇指和食指,冲李尧比了八字枪,嘴上说:“嘣!给你个痛快。”
李尧这才拖拖拉拉走进屋里。
赵朴和季铭推门出去,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晨光从走廊里经过。
“附近有饮用水源吗?”
“这栋楼没有,”季铭沉吟片刻,“最近的水源在华新超市。”
华新是校园内的最大规模的学生超市,距当前所在地将近1.8千米。要从这里过去,只能顺着学校中轴线的溪茂大道穿过中央广场与教学区到达。
“现在不行。”季铭皱眉,“门禁开放后,从现在开始外面的丧尸会非常多,冒险去取水,我认为不值得。”
赵朴右手摩挲过自己的耳际,心里想:值班室里缺吃少喝,条件艰苦。就算只为搜取物资、吃喝续命,外面的其他路线,迟早也是要闯一闯的。
但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经过一晚上的奔波,大家都精疲力竭、心神憔悴,再加上一个状态很不稳定的伤员,当前大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休息!
“先去洗手间!往桶里灌点自来水凑合吧。”
季铭把赵朴引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听见管道里空气抽动的声音,半晌,断断续续的水珠滴答下来。
流出来的水起先很浑浊,这是因为从地下河道中抽取的缘故。
赵朴心惊胆战地看它从水滴变大、变连续,最终成为稳定的细细的水柱,泥沙脏污也被放尽,终于舒了口气:
“幸好有水。”
谢天谢地,尽管这洗手台长时间不用,看起来似乎很悬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没有让人失望,暂且可以作救命的水源。
单手扶着水桶,使水龙头对齐灌装口;赵朴见季铭已经忍不住凑到旁边痛痛快快喝了几口,顿时也感到口干舌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从图书馆返回后,状态就不太好。
除了劳累过度体力下降和饥饿困渴外,赵朴隐约觉得自己腹腔内团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热意,心浮气躁,不能安宁。
或许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被动兴奋、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吧。
季铭收拾好自己,从另一边把住水桶,来换赵朴去洗脸。
清凉的水打在脸上,赵朴一层表皮细胞总算清醒过来,他学季铭的样子急急去喝水,闹腾的喉咙肺管一并被安抚下来。
“我想离开一趟。”接好水,季铭突然开口说。
赵朴一惊:
“怎么?”
“现在离开?”
“白昼模式……你要去哪儿?”
之前说起不能立刻去华新取水的理由时季铭头脑不是很清醒吗?怎么现在突然就不管不顾、胆大妄为起来了?
季铭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却并没有回答赵朴的疑问,此刻平静地与他对视,又陈述一遍:
“我想离开一趟。”
赵朴长叹口气,知道季铭去意已决,不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了,答应道:“好吧。”
四个人中,王中英本来就是赵朴舍友,接触时间较长;李尧属于自来熟类型,很快和众人打成一片;唯有季铭,看起来总是冷冷的,不好接近,因此赵朴与他最不熟悉。
如果说这话的别人,赵朴一定要再劝劝,毕竟外面此刻很危险。
然而要走的是季铭,天生操心劳碌命的赵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想也知道对方不会听。
不过幸亏是季铭,在图书馆里赵朴也见识到他作为体育生的身体素质,思想上与他惺惺相惜,自我安慰道:
总归出门的不是李尧和王中英那样的战力渣,季铭自保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赵朴一个人拎着桶回到值班室,见李尧与王中英分别在床上地下睡着。
从前单人床上破旧的被褥此时被分作两份,王中英把其中的褥子铺盖到地板上,蜷着身体勉强对付。
听见门的响动,他忽然弹坐起来,如临大敌;待看清是赵朴才放松下来,奇道:
“怎么就你一个?季铭呢?”
“他说出去一下。”
“嗯?”
赵朴推测道,“或许是去侦查,我也不太清楚。你们怎么样?”
“还行。”见赵朴放下水去看熟睡的李尧状况,他又补充说:“一开始担心变异不肯睡觉,要我拿床单给他捆住。”
赵朴对着此时被拧成一股、拽架着李尧的床单笑出声来。
王中英说起来也是哭笑不得,“递给他蛋糕也是,说自己马上变异就要吃人肉了,决心不浪费大家的粮食。”
“后来呢?吃了吗?”
“被绑了一会儿饿得难受最终吃了,还是我给腾不出手的混球开的包装。”
王中英把饮水机安装好,插上电加热,回头问赵朴:“从哪儿弄到的?这水能喝吧?”
赵朴:“味道还凑合,就是有股洁厕灵的味儿。”
王中英一愣,继而回头笑道:“信你的鬼话,你领口头发上都沾了水,是进马桶游泳了吗?”
赵朴躺在沙发上,全身筋肉松懈下来,骨头劈啪作响,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就是可惜了图书馆一个线索。”
王中英听了,沉默一会儿,感叹道:“我们怕是通不了关了。”
他心里知道自己说这丧气话消磨意志,就收声不再评论。想起最初李尧鼓励过他几句话,现在人却躺在那里。
王中英忍不住问:“老赵,你说被咬一下究竟会怎么样?”
赵朴为难起来,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但还是勉强安慰自己和王中英:
“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王中英似乎被安慰到了,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忍不住又问:
“来别的学校第一天就被卷进游戏里,他算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