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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是时非空

《庚桑楚·庄子》有言:“有实而无夫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

这句话是古人对于“时空宇宙”概念的理解与阐述之一,它的意思是说:

空间实际存在,却说不出它的具体位置;时间的长度不断延续,人类永远无法计量它的始终。

赵朴如今站在这上下四方皆是黑暗的环境中,心神不由得去研究空间层面的出路,忘记了从另一条重要维度——往来古今纵横不断的“时间”来进行考量。

赵朴在A这个时间点遇见了完好的人头,它向赵朴展示出对于孙思甜眼珠的贪婪,在偷袭中不慎与赵朴挥出去的手掌相撞,人头右耳后的皮肤上因此留下一道伤痕。

B时间点,人头与赵朴狭路相逢,它被赵朴一拳揍倒,附着在扶手上的脖颈组织拉出一道细丝,当它老实下来之后,赵朴在它耳后发现了那道莫名其妙不知来源的伤痕。

对于赵朴来讲,B时间点在A时间点之前,而对于人头来讲,B事件是发生在A事件之后的。

赵朴与人头的时间轴方向不一致,因此在交会中出现了偏差。

那么,究竟哪条时间线才是正确的呢?

赵朴又想到被分散开来的其他队友,他们遇到的问题和自己一样吗?大家的时间线又是否彼此交互?

这时候,赵朴再次听到了那段富有节奏的敲击声,这声音十分清脆,不是赵朴用指节扣击扶手能发出的音质,像是金属与金属相撞,铁器遥远的鸣奏。

这是谁?过去的赵朴、现在的赵朴都没有敲出这段旋律,未来的赵朴手中应当也不会突然出现金属材质的工具,这声音是别人敲出来的。

他首先怀疑的是李尧,因对方的服装上带有许多金属挂饰,只要随便摘下来一颗,就能做到。

另外,比起赵朴普普通通马马虎虎的敲击,这段声音被控制得很好:节奏精准,用力平均,下手之人是个手上很有功夫的。

王中军兄弟一同消失,大概率去了一处,季铭又是个比较独的人,他们三个正常来讲都不会这样做。

主动出击,通过楼梯旁盘旋不断的铁质扶手寻找队友,这像是李尧能干出来的事。

李尧究竟在哪里?不,不应当这么说。

既然已经确定了楼梯扭曲的是时间,那么要问的应该是李尧在哪条时间线?

……

李尧的手腕发酸。

他好像回到了明亮开阔的环境中,这里让他感到安全、放松,在他不断雕琢创作的手下,一尊比例完美、架构漂亮的人形雕像即将完成。

石像的肩背还隐藏在白色的巨石之中,尚未开凿出来,头部面上的五官模糊,身形似男非男,若女非女,气质亦正亦邪,神鬼莫辨。

李尧隐约觉得自己又犯病了,他摇摇头,赶跑幻觉,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撑起快要塌下去永远闭合的眼皮,垂头丧气地继续敲击扶手。

他在此前的某一刻,听到了别人的回应,不论那个人是谁,他期待能遇到对方,被顺手带出去。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死在这个诡奇传说中,他不愿意像最初见到的那具尸体一样,死后毫无尊严地被挖去双眼、摆出憨笑的痴傻样子立在黑暗之中。

那真是太难堪了。

李尧已经发觉:“楼梯”的问题不是四处奔走就能解决的。他隐约意识到,这个迷局不在于空间上的魔幻性。

他因此早就停下了脚步,不再浪费体力,而是通过敲打扶手,传递声音,寻找同伴。

他敲了一段当初在芭蕾舞女的诡奇传说中几人听到的《天鹅湖》舞曲旋律,但愿这熟悉而轻快的节奏能传达到任一位队友的耳中。

他几乎没有找到线索,除了与同伴会合,他再不会有更好的破局方式。

……

赵朴仍然在楼梯上不断游走。

他前后一共听到了两次来自他人的敲击声。两次都非常突兀,声音自静谧中出现又消失。

这不对劲。没有人会兴起突然敲一段,兴去了就安安静静。

他认为,运用正常逻辑推理,对方一定是和自己一样,中间没有停歇地敲打——然而他听到的只有两次。

这两次敲击发生时,他们的时间坐标非常相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

既然他们在没做什么的前提下,时间轴已经有了两次交互,那么势必会有第三次交互。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下一次交互快点发生。

如果对方真的是李尧,由于眼睛和身体原因,那边的行动效率相对来讲会非常低。

那么为了会和,赵朴就必须选择运动,动点+静点的组合在此时优于两个静点。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赵朴满头汗水,他终于听到了跟在自己敲击声后面的重音,他于是展开手掌,紧贴在扶手上。

赵朴捕捉到铁质栏杆表层微弱的颤动,他握住了这份颤动,触感有些异样,赵朴猛地发力:

他右肩的肌肉隆起漂亮的弧线,坚硬的手臂骨骼关节接缝处传出摩擦的响声,赵朴的汗水顺着上半身体表流畅的线条滚落,他似乎徒手破开了一层虚无缥缈的障幕,从一无所有之中拉扯出一只苍白的手掌。

手掌掌心握着一颗玄黑色的、造型尖利的金属铆钉,修长的脖颈露出来,继而是低垂着的似乎没有生机的头颅,和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哒”的一声,孙思甜的眼珠在动作间没有固定好,不慎掉落在赵朴腿边,与水泥地面相撞之时的碰撞声犹如金玉相交。这一下似乎把眼珠摔得不轻,瞳孔的亮光瞬时就散去了。

李尧晕头晕脑地从一片黑暗到达另一片黑暗。

他被一只凭空出现的鬼爪锁住手腕,对方使出一招“乾坤大挪移”后,他的身体就好似一面被挥起的大旗,在空中迎风划了个半圆,继而被甩在一个平台上。

李尧:???

赵朴弯腰拾起眼珠,发现对方装死一般没有反应。他迟疑了片刻,用手捏着衣角擦了擦眼珠表面沾染的灰尘。

好几秒后,一线亮光不情不愿地绽开,闪动了两下,让赵朴与李尧两人成功打了个照面就迅速黯淡。

孙思甜的眼珠今夜实在太累,它如今功成身退去补眠了。

“赵哥?”李尧用手揉弄被闪动的亮光刺激得发酸发涩的双眼,说道:“我们这是……出来了?”

“应该吧。”赵朴微微颔首。

李尧的眼睛此时感知力不够,但是赵朴辨别得出,虽然现在环境还是不甚明亮,却已经是非常自然的暗色了。甚至从转角的窗户上,还能透进几缕轻薄如烟的月光。

赵朴向上一望,见到几步后就是一个楼道出口,楼梯也要走尽了,原来他和李尧此时正处于顶层的楼梯间。

不知道什么惊扰了他,李尧突然坐直,看向自己的下方。

赵朴也闭住气,摆出防御的姿势。

“啪嗒、啪嗒”,脚步声传来,继而有一束彩色的亮光扫过来,不一会儿听到人声:“你们在这儿?怎么样了?”

原来是听到动静后,从楼下找过来的季铭。

“还好。”赵朴道:“大家都出来了?”

季铭点点头,没说什么,打开手电筒强光,走在两人前方,带着他们下楼,到了四楼的楼梯间,见到一具尸体。

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性,头型挺尖,头发比圆寸要长个一两厘米,直挺挺站在那里。

他已死去多时,僵硬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弯起的眼睛里面空洞洞的。

正是李尧与众人失散之后碰到的那具笑尸。

李尧叹了口气,尽力避开,从尸体身旁擦肩而过。

他们来到一楼,季铭吹了声口哨,暗处就探出两颗头来,竟然是等候已久的王中军、王中英两兄弟。

随着李尧一脚迈下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众人脑海中响起久违的机械女声:

“线索四:迷失的楼梯收集完毕,游戏进度加一。玩家的Cesium值获增1点。”

“叮咚!由于玩家表现良好。获得新手关通关关键词提示:原点。”

“请玩家再接再厉!积极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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