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已经睡了,唯有王中军靠坐在门板上,数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天光大亮,气温适宜,太阳将出未出,啾啾鸟鸣从远处的树间传来。
王中军拔下宝贵的唯一的充电插头,换上另一只接口一致的手机,他哈欠连天,走上前拍了拍王中英,叫醒对方接替自己。
后者躺下没多久,因此睡得并不熟,很快就恢复了清醒理智。
王中英于是把地铺让出来给自己的兄弟,拿起枕边的书,轻手轻脚地挪到空余的地方。
他在过程中经过沙发时,惊醒了季铭,对方犀利的眼神扫过来,王中英愣了一下,随即友好地笑了笑。
季铭见到是认识的人,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不一会儿重新入眠,呼吸绵长起来。
王中英依着一面空墙坐下,他把那本从图书馆拿来的《爱的艺术》翻开,从扉页开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
正午时分,赵朴从沉睡中醒来,此时守门的已经是李尧。
他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从高处窥视校园中的花草与来去行往的怪物们。
赵朴走到他身边,瞧见他的脸色已经不像昨晚入睡前那样苍白。
“赵哥。”李尧对他点点头,让出路来,似乎还没有从前一夜的磋磨中缓过神,嗓音沙哑地问:“要出去?”
赵朴点点头,他身体内水分储存超标,打算去释放一下,这座楼如季铭所说人迹罕至,他并不担心一个人出行会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局面。
赵朴推门出去,独自经过走廊,熟门熟路地来到洗手间。
水声响起,在空旷而冷清的室内,液体飞溅之时发出很大的噪音。
他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问题,想要趁此转一转这座教辅楼。
在游戏中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天两夜,他的胆识能力都得到了锻炼。他对自己的身手也更为自信。
赵朴在顶层的楼道里见到几条被弯曲的钢筋分布在高高的墙壁上,头顶有一扇小小的天窗。
他伸手试了试这些钢筋,然后一个助跑,提了半个体位,手掌虚虚搭住了一支锈蚀后的钢筋。
赵朴攀援住它,身体前后摆动了一下,劲瘦的腰猛然发力,像是一只跳墙的兔子,三两布便踩着钢筋飞跃了上去。
他从那扇小窗中钻出来,眼见不远处的另一栋楼顶黑影一闪。定神后再看,却已经一切如常。
黑影消失的速度过于快了,以至于让毫无准备的赵朴不禁怀疑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从阴暗的楼道猛然间来到光芒正盛的天台,眼花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生理现象。或许真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赵朴决心装作一切如常,岁月静好,无事发生。
他站在荒凉的楼顶,向四周遥望。
B大校园外面,仍旧是一片虚无,这个世界中似乎没有除了游戏设定以外的人和事。
他们全体失联了两天之久,校外的家人们没有主动关心,社会机构也没有搜寻和救援。
他绝对相信校外的大众是正常的。
赵朴推测,他们这些玩家在游戏中度过的时日对未被卷入的大众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他们竭力挣扎求生在旁人眼中也只是什么看不见的笑话罢了。
在游戏结束之前,没有人会发觉他们的难处。游戏结束之后——
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他或许会向某些部门将状况反应一下,但愿到时候自己不会被当作是发梦的痴人吧。
赵朴又想,那游戏的失败者们呢?
那个不幸和管理员正面对上被杀得死状凄惨、尸骨难堪的男生呢?
季铭曾经在排队进入后勤服务中心的尸群中萧索指认出的室友呢?
那些到现在还没有露面、龟缩一角消极游戏的幸存者们呢?
虽然只是他们前天夜里遇上的人与事,现在回想却已经久远到快记不住了。
他们在游戏结束后会去往何方?
是完全归于死亡?还是被重新安排进入一个新的虚妄世界?或是他想多了,游戏的失败者只会从长梦中与通关者一道醒来,然后接受大家一并入了幻境的事实?
他突然想到了何宝珍她们。
在女寝宿舍中度过的那个下午真实又虚假,赵朴不禁怀疑那个诡奇传说在他所存在的世界中是否发生过?
那会不会是历史洪流中的一个惊险而离奇的片段,机缘巧合之下被纳入了游戏世界?
何宝珍与她可怜又可怕的室友们,从前会不会是与赵朴一样的存在?
赵朴很喜欢晒太阳,越盛烈的阳光给他越清醒的认识:他在某时某刻、此时此刻仍活在人间。
他暂且放下心中的万端思绪,有意忽视了身后几道打探的目光。
他假作万事不知,面色如常地在顶层的四周转悠一番,便利落地低头,从天井中潜了下去,回到教辅楼中。
他有话要同队友说。
李尧仍然如游魂一般在值班室内飘荡,他没有焦点的眼神打着旋从刚进门的赵朴肩头飘过。
迷茫的神色仅仅清醒了一瞬间,很快就又原地修仙去了。
赵朴心里无声地叹口气,又觉得有些话不必急于一时片刻,暂时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因此按捺住自己,直到绯红的晚霞映满天边,休憩好的诸位重新精神奕奕。
他才缓缓道:“我碰到幸存者了。”
“什么?老赵,你在哪里看到的?”王中英心下一惊,连忙问道。
赵朴把目光转向窗外,描述了一下:“在A座教学楼的楼顶,他们应该也发现了我,我们彼此窥视观察了一段时间,对方应该至少有三个人,不知道是什么路数。”
两栋楼楼顶的直线距离不近,他们没有更深的交往。
李尧想了想,接话道:“如果对方不是什么烂人的话,”他意有所指,停顿数秒后,才说:“这其实是件好事。”
人只有站在人群中才会有安全感,听到在这诡异的校园中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这怎样来说也不是什么坏消息。
烂人王中军知道自己有些讨嫌,不应该插话,但是还是没有忍住出声,刺了大家一句:
“狗急了还要跳墙,”王中军道,“这事情谁能说得准。”
他们也知道不能过于相信绝境状态下人类的底线与品格,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
他们聚在一起,吃饭喝水,讲了许多话,王中英手里的书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十页,他嘬饮了一口肥宅快乐水,为难道:“缺页漏页太多了,我看能不能得出结果这件事,emm,很悬。”
因为几人已有了许多收获,因此对于“断指”这个线索并不像从前那样看重,远远到不了非它不可的地步。
王中英这样说,也仅仅让人有一丝丝的失望罢了。
晚上七点多,一切开始之前,李尧提议大家一道去个洗手间,排浊去污,洗心革面。有*的捧个*场,没有的捧个人场,权当为彼此壮胆。
这几日他们时常千米奔袭,一心扑在逃命抓鬼事业的第一线,没什么机会解决清仓卸货问题,现在被李尧说到,顿时觉得兴致来了。
老教辅楼设施不到位,坑位不够,王中军被三双眼睛钉在门前,脸色凝重,耐心等待着适合他出手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