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庭安抬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一口温热茶水下肚问道：
“朝中诸位对于此事是什么态度？”
苏远道：“如今齐国日益强盛，朝中诸位臣公建议陛下趁此良机加大国内布匹制作以高价出售齐国，拖垮齐国国力。”
“若是齐国前往其余诸国购置布匹呢？”
苏远稍加思索摇摇头道：“不可能，纪国与齐国情况差不多，国内布匹尚且不足，哪有多余给齐国，至于陈国则是与我靖国一体同心，若陛下决定此事，陈国国君想必也不会违背陛下的意思，至于黎国与三苗就更不用提了，黎国不善纺织，每年布匹尚需从我国购买，三苗则完全是个蛮荒部落。齐国若想平稳度过这次虫灾，除了向我靖国购置外别无他选。”
孙庭安点点头又问道：“敢问岳父大人，此次朝廷能从中获利几何？”
苏远将茶壶放回一旁的小炉子上添了些水道：
“若是一般虫灾，不足一年依照齐国的国力便能恢复过来，朝廷也就获利不到两百万两，可依照朝廷在齐国的密探以及齐国使臣的奏报来看。此次齐国之灾牵连甚广，三五年之内难以恢复过来，况且齐国使臣还向陛下上奏希望能购置大量的珍贵丝织品供齐国皇室使用。如此一来，不仅这一年朝廷至少能从中获利三千万两，我靖国丝织品也能在齐国打开销路，这可是朝中织造司那几位盼了数年的事。再者......”
孙庭安看向慢慢沸起小壶，缓缓接道：“再者今后两年齐国若不想使齐国百姓衣不蔽体，在这方面靡费必然更多，朝廷不仅能从中获得巨利，还能拖缓齐国崛起之势，甚至在今后数年压制齐国也不是不可能，一石三鸟。”
苏远坐正身形沉声道：“不错，政事堂中右相与过半数学士上书表示希望陛下能在接下来几年内加大国内对于制作布匹的各种原料的种植。”
“左相与诸位尚书及其余学士是什么态度。”孙庭安皱眉问道。
苏远道：“左相暂时没有表态，其余五部尚书皆以不通商贾之事为由默不作声，唯独老夫与三位学士觉得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但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问题这才来问问你的看法。”
孙庭安凝声道：“此事确实有些反常，按说这种事关国情的要事，齐国应是能瞒则瞒，瞒不过去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国内遭逢大灾，齐皇不怕我靖国趁此机会兴兵伐齐吗？齐国布匹短缺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苏远将小茶壶提下，给孙庭安到了半杯。道：“兴兵倒是不至于，齐国就算遭逢大灾可毕竟短时间内只是些钱财损失，与国并无大恙。只是齐国这么做对他齐国也并无半点好处，除非真如远智你所说齐国山穷水尽了，这是上天给我靖国的天赐良机。”
孙庭安摇摇头长吸一口气，手指在案几上轻点，并未作答。苏远也在一旁细细思索。
孙庭安本能的觉得齐国此事必定有蹊跷，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不对之处，一筹莫展之际，瞄到了旁边皱着小眉头一脸思索模样的沈易。
本是少年人青涩的脸庞却如同成人一般思虑国事，孙庭安不由感到心中舒畅了些。纵使靖国现时稍有不济，若靖国少年都如此一般，何愁我靖国不兴？
不妨问问易儿看法，为他指正指正，以鼓励易儿勤思善问。思及此处孙庭安看向沈易温和的问道：“易儿，对此事可有何见解？”
苏远听到孙庭安的话语也是向一旁细细思索的小少年看去。
沈易坐直身子向着孙庭安和苏远揖手一礼道：“小子确实有许多不通之处。想向师父及老大人请教些许。”
孙庭安微微颔首笑道：“你且说，我与老大人必定知无不言。”
沈易再次一揖问道：“敢问师父，若我靖国国内米粮不支，或者说严重缺乏，陈国可会大量支援我靖国？”
孙庭安虽有些奇怪沈易为何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摇头道：“很难，陈国虽算得上丰沃之地，但却国境狭小，尚且不足我靖国半数，少量支援尚可，若是大量怕是很难。”
沈易又问道：“我靖国国库中存粮可足？”
孙庭安再度摇摇头道：“不足，靖国这些年民力虽说恢复的不错，但尚且不到库中积粮如山的地步。”
“若是陛下答应齐国，大量出售布匹，百姓可会大量种植产布作物？”
“会。”不仅是商人逐利，百姓一样，只要能获利，种什么并不重要。
其实说到这里，苏远与孙庭安都有了些思绪，两人就是百里挑一的明智之人不然也不能做到如此高位。只是一时被齐靖市缟的巨大利益所冲击一时没能想到此处，若再给些时间想必也能想到。沈易自觉只是占了旁观者清的便宜。
了解基本情况后沈易开口道：“小子曾在一本话本中看到过这样一则故事：上古之时有一个国家的君主命令大臣百姓只准穿丝质衣服，但国内只准中粮食而不准中桑树，此国蚕丝需求量大增，价格上涨，而周围国家见有利可图纷纷改种桑树，几年后此国君主又命令只准穿布衣，且不准卖粮食给其他国家，接过周围几个国家因饥荒而大乱，不战而衰，此国坐享其成，使得疆土得以扩大。小子觉得齐靖市缟之事与此故事多有相似之处，希望师父与诸位大人慎重考虑。”
沈易说完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汗颜，两人加起来快一百了，还不如一个小少年看的长远。
苏远与孙庭安其实在沈易讲这个故事之前便已经明白了过来，只是两人谁也没有打断沈易的话，反而希望沈易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心中皆是惊异于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清晰的头脑，好生培养将来定是国之栋梁。
孙庭安拿过一旁空置的小白瓷杯给沈易倒了半杯茶，长辈给晚辈斟茶在现在是一种难得的肯定，欣慰的拍了拍沈易的肩膀，满是笑容地道：“不错，不错，易儿果真聪慧，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头脑，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苏远也是笑呵呵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夫到底是老了，沈家小子可愿称老夫一声苏爷爷？”
愿意，当然愿意，现在叫爷爷，以后叫外祖。当即喜滋滋地道：“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爷爷。”
苏远摸着胡子哈哈笑道：“好好好。”
谈笑过后，苏远对着孙庭安正色道：“远智速速换身衣服随我进宫，齐国心思不纯啊。”
......
待到两人走远后，沈易收起了在长辈面前谦谦君子的形象，在两个小丫头满是小星星的目光中骄傲的扬起了头。
多读书真好啊，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三人一路慢悠悠走回孙婉婷所住小楼阁，两个小丫头兴冲冲，大咧咧拉着沈易的袖子晃悠，还颇有些惋惜地道：
“小易哥哥为什么不直接一开始就说出来就好了？”
“是啊少爷，直接说出来，师父和老大人肯定能大吃一惊。”
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好似刚才与两位大人对策的人是她们，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沈易瞥了两个看出风头没尽兴的小丫头一眼。
说是不可能直接说的，谁知道靖国和其他国家什么情况，万一靖国存粮一大堆，齐国真的需要大量布匹不就装失败了？出风头也要先搞清楚情况。
装X一时爽，失败火葬场。前人经验之谈，不得不谨慎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