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阴功并非一种武功。它是泰国的一道汤名——冬阴功汤。
不知咋的,对这种有点酸、有点甜、有点辣的玩意儿,我有点——着迷。
十八年前,在泰国芭提雅第一次喝冬阴功汤,觉得味道怪怪的,差点儿一口没吐出来。
江西老家不煲老火汤,只会“滚汤”——烧小半锅水加料煮熟即谓汤,时间长则十几分钟,短则几分钟。母亲经常滚三种汤——海带肉片汤、酸菜蛋花汤、茄子汤,我至今爱喝。前两种汤太家常,一说都知道。唯独茄子汤,我也算走南闯北,至今没听有人提起。难道是母亲的发明?把茄子整根洗净,不去皮、不去蒂,蒸熟备用。烧开水后把熟茄子放入,用锅铲划成两三块(不宜太碎,否则不爽口),汤烧热后加盐、味精、葱花(加一点切碎的青椒更佳)即可。汤极清爽,甚至寡淡。此种“菜根香”,虽然潦草,于我而言,不亚于山珍海味。
在广东工作、生活二十多年,喝的汤多了去了,什么灵芝、石斛、生熟地、清补凉,什么鸡、鸭、鱼、蛇、老龟汤,各种组合,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口味也挑剔了。鱼翅燕窝吃不起,也不怎么喜欢。倒喜欢凉瓜排骨汤、苦笋咸菜大骨汤。有时候想起家乡的味道,还亲自买两条茄子滚汤。
还是说说冬阴功汤的那些事儿。有一年冬天,在普吉岛卡伦海滩。作为资深吃货,我对吃天生敏感,很快发现酒店大门右侧有一家小小的泰国菜馆,人不多,价廉味美。连续两天,中午、晚上都来这家店,顿顿必点冬阴功汤,过足了汤瘾。
冬阴功汤被誉为泰国国汤。在泰语中,“冬阴”即为“酸辣”,“功”即为“虾”。相传十八世纪泰国有个华裔国王叫郑信,有一次,他心爱的妃子患病,不思饮食。郑信命厨师想办法。厨师用虾、草菇、香茅、鲜柠檬叶、泰椒、鱼露煲了汤,没想到妃子胃口大开,连喝几碗,病也好了。从此,这种汤从宫廷走向民间,成了泰国人的至爱……后来,也成了我的至爱。
但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有人不识君!原来,这是一碗情汤!莫非老夫是中了情汤的毒?难怪甜、酸、辣诸味兼备,口感丰富、浓郁,一喝令人难忘,再喝令人痴迷!爱情?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我见过。冬阴功汤,不是爱情的味道却是什么!
“治大国,若烹小鲜”,“治汤”何尝不是如此。水就是水,羹就是羹,汤就是汤。水至清无味,羮至浓不爽。只有汤,若用料、火候恰到好处,则浓淡相宜、五味调和。香草去湿,辣椒提火,海鲜清凉。一锅煲煮,此之谓道法中庸、阴阳和谐。冬阴功汤就是这样一碗“和而不同”的好汤。此汤虽非中华美食,却适合我等中国胃。日本的味噌汤太淡,且放酱油过多,似乎时刻提醒酱油是他们发明的,喝了一肚子不舒服。法国的芝士蘑菇汤太浓,浓情蜜意恰似高卢人的个性,一点不清新不文艺,不过一碗糊涂罢了,这哪里是汤!至于帕劳的蝙蝠汤,纯属猎奇走险像魔幻现实主义,只宜浅尝。
放眼宇宙,除家乡的汤之外,只有冬阴功汤合我心意。柠檬叶、香茅、泰椒刺激味蕾,虾、草菇提升鲜甜。这几样普普通通的东西放一起,可口、去腻、开胃、酸爽,真是绝配。倘若心情好、环境佳、时间宽裕,比如在清迈的那回,一勺一勺,细品慢咽,油而不腻,酸辣有度,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记得那天午后,从清迈大学出来,坐在河边,阳光从树叶间洒落,细碎斑斓,品尝着人间至味,只恨时间过得太快!邓丽君的《小城故事》,或许也有冬阴功的味道?
当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这次在苏梅岛,女儿网上预订的沙滩年夜饭,因为飞机晚点、苏梅下雨,与酒店商量改在年初一晩间。年三十抵达苏梅,已晚上九点了,只好胡乱找家餐厅,没想到还是人满为患,而且大多是国人。近些年走到哪儿,似乎只有三个人在旅游:两个是中国人,一个是欧美人。我们匆匆坐下,当然少不了冬阴功汤……只听旁边一桌同胞抱怨,太难吃了!我一尝,果然难吃至极,简直暴殄天物!女儿安排的年夜饭,就这样被不合时宜的雨、被劣厨给败坏了。
虽然有这次不愉快的经历,但并不影响我对冬阴功的情有独钟。我还是会向人推荐泰国菜与泰国,尤其是在节假期间。何惧闻者诡笑:“男人的天堂?”哈哈,老饕之意,君子之腹,谁能知之?
取次花丛懒回顾,一半为了冬阴功。另一半,是为了有关冬阴功的行走记忆。
(2017年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