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辽东后金贼军屡屡进犯边关,各处兵马抵挡不及。河南、陕西和江淮各地又天灾不断,不是大旱就是水涝,已经数次引发民变。老奴早就觉得,必定是世上有妖孽作祟,才使得天下大乱,边事不宁。”
说话的,正是权倾朝野的东厂提领魏忠贤。
“这不,昨儿个半夜,我手下的掌刑千户孙云鹤,亲手抓住了降临在京城的妖孽。来,云鹤,快跟皇上说说昨晚的事儿。”
“是,干爹!”孙云鹤连忙应承一声,快步走出人群。他毕恭毕敬地弓着身子,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和昨天晚上颐指气使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启奏圣上。昨夜奴才正带领手下巡视城防,突然看见西南方有火球坠入京城,于是带领手下人等循迹查看。不久发现火球正落于惠王殿下的后园之中,惠王府内也被搅扰得鸡犬不宁,乱作一团。于是奴才带领属下会同惠王府的家丁一同前往查看,看到……”
“看到什么了,你快快讲来!”天启皇帝顿时来了兴致。
“遵旨。奴才等赶到王府后园,看到树木花丛一片狼藉,有一巨物陷入园中地面。巨物为精钢打造,长有数丈,高约一丈,其形酷似鲲鹏。奴才赶到之时,巨物炽热难近,无法用手触摸。”
“你不是说笑吧?世上竟有此等蹊跷事?”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字虚妄。”孙云鹤顿了一顿又说,“不仅如此,有一身穿奇装异服身怀妖法的女子自称乘坐巨物从天而降。奴才为查明原委,欲遣人将其捉拿,不料却被她以妖法接连伤了我手下两名得力干将。要不是御医巧手施救,其中一人怕是早已没了性命。然最终奴才幸不辱命,亲手将之擒拿,现押在惠王府中。”
这时,殿外有小太监急步走进来。他来到殿前跪下禀报,“启奏陛下,孙承宗大人昨夜已从辽东返回,现正在殿外候见。”
“快宣上殿来。”
孙云鹤暂停了讲述,他略微偏头,用眼角余光瞟向大殿门口方向。很快,从殿外走进一位须发灰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殿内站成两排的群臣队伍顿时泛起了一阵微澜,他们的目光,也纷纷投在刚进来的老人身上。
老者年过六旬,长髯及胸,双眼大如铜铃,闪烁着犀利的神彩。他满脸威严,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呼呼生风。他稳步来到殿前站定,对皇帝倒身参拜。
“老臣兵部侍郎孙承宗,奉命巡视辽东防务归来。特来向陛下交旨。”
“恩师快快免礼平身。朕听闻,你昨夜才从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巡视归来,甚为劳苦。你硕大年纪,本该在家中稍歇两日,再来向朕禀报不迟。”
“谢圣上隆恩体恤。老臣的身子不足虑,和国家社稷的安危比起来,轻如鸿毛一般,不足为陛下挂怀。臣急于进宫见驾,实在是因为情事紧迫,庙堂安危已系于一线,容不得老臣迁延懈怠。”
“恩师真乃社稷之明灯,国家之梁柱。那你给朕说说现今关外的情形吧。”
“臣遵旨。自数月前,关外的努尔哈赤称帝立国,起数万精兵造反,我关外重镇接连被克。后金叛军骁勇善战,战力极强,我大明数度从各地调来兵马出关作战,却屡战屡败。连番恶战之后,现今关外之地已尽遭蹂躏,一片糜烂,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关外溃军现已全部撤入山海关内,凭借着雄关险隘,这才阻止住了叛军的脚步。”
“那努尔哈赤现在身在何处?”天启皇帝焦急地问道。
“他经过数月征战,大挫官军锋芒,已尽得关外之地。对他而言,这已是全胜之局。他的兵马在山海关的城关下盘桓十余日后,见无法攻克,便返回了老巢赫图阿拉。”
“哦。”天启皇帝闻听此言,不禁长长吐了口气。
“万岁,正是因为有妖孽作祟,使用妖法坏了大明的气运,才会使得关外叛军横行无忌,战事连连失利啊!”魏忠贤适时说道。
“敢问魏公公,你说的妖孽所指何物啊?”没等皇帝开口,孙承宗转过头问道。
“孙大人,是下官昨夜看到有火球从天而降落入惠王府后园中,并且当场拿住了一名妖孽。现押在王府之中。”孙云鹤忙说。
孙承宗略一思索,稍后爽朗的大笑起来。直笑得孙云鹤和魏忠贤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魏忠贤不悦地问道,“孙大人,你笑什么?”
孙承宗这才止住笑声,他摆摆手道,“没什么。”他转头对天启皇帝说:“陛下,当下最紧要的事,便是整饬边防,编练新军,以图尽快收复失地,再择机剿灭叛军。否则,一味龟缩退守,再坚固的城关,也迟早被敌人凿穿。”
“陛下,老奴认为,如不尽快诛除妖孽,澄清世道,叛军只会越剿越多,越剿越凶。孙大人所言,只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治标之策。根子上的事情不解决好,天下只会越来越乱!”孙承宗话音未落,魏忠贤就接过了话头。
“依魏公公所言,只要铲除了妖孽,国家的内忧外患就能不药而愈,社稷就能长治久安了?”孙承宗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妖孽作祟,身后必有对我大明心怀不轨的帮凶的辅助,否则单凭妖孽之力,没有祸乱整个天下的能耐。因此,只有把妖孽及其背后的党羽力助一同消灭,国家才能安定下来。”魏忠贤转而对皇帝说,“所以,必须在京城和各地开展搜捕,将作祟的妖邪和图谋不轨的乱党抓捕归案。”
“魏公公的话,老夫开始有些明白了!”孙承宗对皇帝一拱手,“臣窃以为,举国捉拿妖邪之举不妥。如今大军新败,叛军锐气正盛,前方军民人心惶惶,局势危如累卵。如不尽快修复城防,恢复军力,使得军心民心安定下来,待到努尔哈赤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对我大明再度发力一击,则朝堂危矣!”
“孙大人,你所言过于危言耸听了吧!”魏忠贤沉下脸色道,“我大明开国以来已历三百年,期间大小战事不计其数,也从未见过哪次战役能动摇国本,使得社稷危如累卵。如今,只不过由于前军将领无能,使得战事偶有小败,孙大人就在此大发亡国之论,惶惶不可终日,哪还有半点朝廷大员应有的胸襟!”
“魏公公!”孙承宗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你没有亲眼见过辽东的局势,你怎知现在的情势不是危如累卵?”
“这……”魏忠贤一时语塞。
“陛下,微臣觉得魏公公所言极是!”一位大臣从人群里走出来,躬身站在了殿前,此人乃是太仆寺卿崔呈秀。“微臣近几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晦暗,左辅右弼忽隐忽现,而东北方客星锋芒毕露,明亮盖过北斗。西南方突现一异星,闪烁血色红光。正是妖孽作祟,祸乱天下之兆啊。”
魏忠贤满意的点了点头。
“陛下!”
群臣的队列里又走出一人,正是左副都御史杨涟。
“妖邪作祟之事,自古以来便虚无缥缈,从来只有传闻,难有切实的证据。如果在这种事上大做文章,非但对国事毫无裨益,还可能牵连过广,进一步引发民怨沸腾。这无疑会给本就处在多事之秋的大明江山再火上浇油。臣以为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