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瞳,我们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共同文化和信仰的人。我们之间的交流,甚至可以不用言语,这是在同一个世界长大的人才有的默契。而且,我们交往了那么久,这份感情在你心里是能够轻易丢弃的无足轻重的事物么?”
“既然你这么看重我们的感情,为什么会答应迎娶公主?”杨帆话音未落,叶美瞳气恼的问道。
“公主那小丫头太任性,执拗得很。我是担心她想不开,又要寻死觅活的。”
“你们是不是早就住在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杨帆有些意外的问,“我是在公主的卧房里住了些日子,那都是因为……”
“够了!我不想听!”叶美瞳说着,转身欲离去。
“美瞳!”
杨帆急切地叫了一声,叶美瞳站住了身子。
杨帆走到叶美瞳身旁,轻轻叹了口气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无话可说。我最后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我想再送你一样礼物,作为我们分手的纪念。希望你能接受。”
一抹绯红立刻飞上了叶美瞳的脸颊。她立刻想起了一年前的情人节那天,身边的女同事纷纷收到了来自男友的诸如鲜花、项链或美食等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惟独自己的男友两手空空的出现在她面前。就在同事们争先恐后地质问、调侃杨帆时,他却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她用力拥入怀中,给了她一个令她毕生难忘的深情的长吻,并说这就是他的情人节礼物。
叶美瞳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杨帆把叶美瞳揽到怀里,忘情的吻在叶美瞳湿润、丰满的红唇上。
叶美瞳用心感受着来自杨帆身上的温度。这个曾经追求了自己三年的男人,曾经陪她度过了无数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孤寂的星空航行中,他用自己与生俱来的诙谐和幽默,给她带来了无数欢笑。那些美好时光的片段,如同海浪一般,不断地漫上她的心扉。
三年的感情,一起度过的难忘的愉快时光,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叶美瞳心灵深处渐渐升腾起一阵热流。她情不自禁地迎合着杨帆的爱意。而杨帆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回应,他双手抱紧叶美瞳的身体,把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前,继续传递着自己火热的情感。
这个男人,应该放弃么?叶美瞳感到有些迷茫。
可是,他已经答应公主要娶她为妻,成为所谓的驸马。他的的确确已经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想到这里,叶美瞳猛地睁开双眼,用力把杨帆推开。
“美瞳!”虽然万分的不情愿,杨帆也只得放开了手。
叶美瞳理了理鬓角凌乱的发丝,冷冷地说:“以后,你还是叫我队长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了。
放开了对杨帆的情感,叶美瞳本以为自己会伤心难过一阵子。但她此刻心中却只觉得轻松愉悦,似乎有压在心头的什么沉重的东西忽然移开了。
她快步走向王府会客厅。总不能让大家在房间里东倒西歪地过一晚上吧。
她走进会客厅的大门,发现厅中的杯盘碗盏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饭桌旁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
自己真是多虑了,王府的下人怎么会任由主子和贵宾睡在酒桌上呢?
叶美瞳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忽然听到里屋的隔间传来阵阵粗重的呼吸声和呻吟声。
她心中疑窦丛生,连忙悄悄靠了过去。
然而,当她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面前的情景让她惊得目瞪口呆。
一对男女正赤条条地绞缠在一起,行着云雨之事。
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仰躺在床上的女人,正是她的队友和姐妹陶佳茹,而正在她身上辛苦耕耘着的男人,却是朱常润!
泪水像是汹涌的河水,顿时从叶美瞳的眼眶奔腾而下。她猛地转过头去,飞跑进了屋外的黑暗之中。
本来,她已经毅然斩断了过去的感情纠葛,正准备把自己的全部身心献给那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没想到他却比杨帆更加不堪,竟然明目张胆地无视她的存在,践踏她的感情,看来人心才是世上最难忖度的东西啊!
叶美瞳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狂奔着。当晨曦微露,东方的天边泛起鱼肚白,她跑到了“听风观星小筑”。
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望着竹楼上朱常润亲手题写的竹楼名字的牌匾,叶美瞳伏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伤心地痛哭了起来。
公主府。
杨帆静静地站着,他面前是满脸怒意的郑王妃和眼圈红红的寿宁公主。
“昨天叫你去惠王府,只是让你送去请柬,顺便和朋友叙旧。谁让你自作主张答应袁崇焕随军出征的?你可知出征的将士鲜有荣归故里的,大多数都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你这小厮是真个不知道天高地厚!”
“夫人!我本来就是个战士,我的工作就是战斗。”杨帆严肃地说:“如果你想找一个知道朋友被蛮族杀害而置之不理、坐视队友孤军作战而无动于衷、只知躲在宫殿里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的男人做女婿,那你找错人了!”
“还有,那些为了国家出征而战死的军人,是为了保卫整个国家的百姓,和你们而死的,即便不能赢得你的尊敬,也请你不要对他们妄加非议!”
“你……!”郑王妃气得拍案而起。她平时颐指气使惯了,还没有人敢于这样顶撞她。
望着傲然矗立仿佛一株挺拔的青松的杨帆,郑王妃的火气渐渐平息了。
杨帆说得没错,一个畏首畏尾、贪图安逸的鼠辈是配不上自己的掌上明珠的。实际上,正是他身上的坚毅果决、无所畏惧的勇士气质,才使得她的宝贝女儿对他一见倾心。
郑王妃放缓了语气说:“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怕你没命回来娶我的女儿。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修书告诉袁崇焕,请他在军中对你多加关照。”
“夫人你多虑了!”杨帆轻松地一笑,然后熟练地取下背后的镭射枪,转过身瞄准院中一株槐树的扣动了扳机。他让枪口射出的激光束切过树干,碗口粗的槐树随后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轰然倒塌。原本在树上筑巢的鸟雀惊叫着四散而逃。
“我想我能够保护好自己。”
郑王妃大吃一惊。她走到门口,望着大树齐刷刷的断口,瞪大了惊奇的双眼。
“看来,你们非但不是妖孽,反而是上天赐予大明的福气!”过了好一会儿,她转过头,对杨帆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叶美瞳默默地坐在树下,望着刚刚露出地平线一角的朝阳发呆。
不知何时,朱常润已经静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美瞳……”他的声音细微的如同一片树叶掉落在地上。
叶美瞳缓缓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无力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厌恶、憎恨,和委屈。
“今天一早,袁崇焕大人已经率领十万大军出征辽东了。你的三位队友也随他一起走了。这是他们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他从怀里取出用绸布包好的一包东西,却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递到叶美瞳手里。
“告诉我,究竟为什么?”叶美瞳声音哽咽的问道。
朱常润连忙紧走两步,来到叶美瞳身旁,“美瞳,都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一副顿足捶胸、懊悔万分的样子。
“你是想说,昨夜你喝得大醉,酒后乱性,事后你也不记得了?”叶美瞳猛地站起身子,“那或许才是你的本性!”
“不!不是的!”朱常润断然否认道,“昨天夜里,我喝得太多,在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儿。当我醒来时,却发现你已经离开了。我于是带了些醒酒汤去你的房间,发现你也不在那里。我到处乱找,最终却在后花园里看到你和杨帆……”
“我当时伤心欲绝,回到自己的住处,掀翻了桌子,砸碎了一切可以砸的东西。佳茹刚刚把其他人安顿好,看到我房中的异状,就进来查看。我狂性大发,不顾一切地向她扑了过去,……”
“今天早上,当他们接到皇上的旨意出发之时,杨帆祝福我们以后白头偕老、多子多福,并嘱咐我以后好好照顾你,我才意识到自己作出了多么蠢的事。我本来以为,你和杨帆要重修旧好。如果当时佳茹把我推开的话,就不会——”
原来如此!
叶美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滴落在草丛里,和清晨的露珠混在一起,同样折射着初升太阳七彩的光芒。
朱常润没有错,陶佳茹更是无辜的。杨帆,当然也没有做错什么。
那该怪谁呢?是自己么?
似乎也不是。如果在自己本来的世界,一个男人会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女友和前男友吻别,然后牵着她的手开始新的生活。而在这个极端保守的时代,他和杨帆昨晚在花园中的行为,是这个时代任何深爱自己的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应该说,是两个时代上千年的文化差异,才造成了这个天大的误会。
然而,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已无法挽回。
叶美瞳深深懊悔昨晚接受了杨帆的长吻,更加后悔自己在长吻下主动地迎合举动。
“你走吧,让我静一静。”叶美瞳轻轻地说。
朱常润无奈,把布包放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了。
惠王府。
朱常润的奶奶拄着龙头拐杖,在陶佳茹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会客厅。朱常润的姑母正等在那里。
“咦,叽叽喳喳的百灵鸟,今天怎么变成温顺的小兔子啦?”朱常润的姑母望着举止得体的陶佳茹颇感意外地说。
老王妃布满皱纹的脸顿时绽放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她望了望陶佳茹,欣喜地说:“你还有所不知,常润已经和陶姑娘好事成双,做了我的儿媳妇啦。”
“哦?”朱常润的姑母略感意外,然后高兴地说:“那真是要恭喜您老人家了。看来常润也是个急性子。”
“叶姑娘呢?”朱常润的姑母问道。
“她……,她离开王府了。”陶佳茹说。
“其实王爷是先和她认识的。他们情投意合,王爷非常喜欢她。”陶佳茹诚恳地乞求老王妃道,“奶奶,我愿意奉她为姐姐,让她做正室,我只做王爷的妾室,和她一起侍候王爷。”
“她是为了这个才离开王府的吧?”老王妃不悦的道,“她也太小心眼了,竟然容不下自己的姐妹。常润没有几房妾室,朱家怎么能多子多福、人丁兴旺?”
“老奶奶说的是。”朱常润的姑母附和道。
“还是佳茹有胸怀,识大体。”老王妃望着陶佳茹满意地说。
“阿福,快去把常润给我叫来。”
仆人阿福领命下去了。不久,朱常润快步走进了屋子。
“常润给奶奶、姑母请安了。”说着他对老王妃和他的姑母深施一礼。
“常润,佳茹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我是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过门啊?”
“这……”朱常润顿时无言以对。
“是不是叶姑娘对你和佳茹的事颇有微词啊?”
“奶奶,这件事,还是等我把美瞳劝回王府再说吧。”
“混账!”老王妃生气地说,“她要一辈子不回王府,你就永远不娶亲了?看看你兄弟桂王,年纪比你还小一岁,却已经坐拥十几房妻妾,儿子都有了。你还要为了这件事让奶奶着急上火吗?”
“奶奶先别着急,容我想想办法吧!”
“我看这样吧,我跟你姑母翻翻黄历,给你在下个月挑个好日子。到时候,你如果能把叶姑娘劝回王府,就把她们同时娶过门。她要是坚持不肯回来的话,你就先娶佳茹好了!”
“不妥不妥,这时间也太仓促了!”朱常润连忙摆手道。
“有什么不妥?”老王妃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做主就这么定了!你下去吧。”
叶美瞳独自在山间小路上慢慢的走着。
她离开了“听风观星小筑”,只是不想见到朱常润。她知道,他一定会再去那里找她。
再也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陪在身边,她此刻内心感到无比的孤独。
她想去看看珍妮。
那位曾经憧憬着新世界的美好生活并一度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却转瞬间又失去一切的天真女孩儿。
叶美瞳对京城附近的路并不熟悉,只知道她和约翰住在一个叫做“桃源村”的小山村里,而这个地方,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人迹了。
叶美瞳下了山,在乡间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了许久,却始终看不到一个人影。除了耳边的风声,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叶美瞳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起初,她并没有在意。渐渐地,她的心底升腾起一种冰冷的不安的感觉,使她的周身上下感到一种寒意。
她走进一个荒废的村庄。村子里大部分的房屋,都被大火烧的只剩残垣断壁。断砖碎瓦和损坏的家什散落在路面和道路两旁的庭院里,空气中弥漫着器物烧焦的味道,混合着尸体腐败的恶臭。
再往前走,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在她的面前。尸体已经死去多时,变得腐败不堪,周身被成群的苍蝇萦绕着。
不远处,几只野狗把一具尸体拖拽到墙角,竞相啃食。数不清的尸体,成了杂食动物们的饕餮盛宴。就连天上的秃鹫,也加入到了会餐的队伍,纷纷落在尸体上,不停地啄食着血肉。
叶美瞳不敢再看,快步向前跑去。
她已经走了大半天,觉得饥渴难耐。而村里的十字路口,正好有一眼水井,旁边还有翻倒的木桶。
叶美瞳提起木桶,打算给自己取些水来喝。
但刚走到井边,她的身体立刻僵住了,并且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井水不深,而且清澈透明。只是水面上,漂浮着一团女人的头发。昏暗的水下,能依稀看到她被泡的臃肿的身躯,和苍白的脸。
叶美瞳转身欲呕。村里凄惨的场面令她觉得触目惊心,不寒而栗。
接下来的两天,她又路过了几个村镇,情形大抵相仿。
只是,她始终也没找到“桃源村”。
那个书呆子,几天见不到我,一定急疯了吧。
她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咦,难道是自己已经原谅他了?所以又开始想他了?
不会的!那令她感到无比难堪的场面,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撕心裂肺的难受。
她确信自己还在怨恨着他,但是给自己找到了很多理由,回到“听风观星小筑”的理由。
所以她转身快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