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梅将拦在枝欢身前的手臂放下,一股冷彻全身的寒风便从洞口倏地吹了进来,枝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外面很亮、晃得枝欢睁不开眼,远梅仍是走在前、枝欢跟在他身后,几步迈出洞口,只觉目力所及皆是一片雪白。
枝欢心里一惊,心道,长虞怎么竟是一片深冬景象,可是明明他们到昆玉江边的时候不过初秋罢了。
他刚想开口问,一阵寒风吹过、他无端端吸了一口寒风进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冻住了。
跟着走了几步,突然、远梅转身紧紧抱住他、迅速扑倒在地,在松软的雪地上滚了几圈。
只听得“嗖”“嗖”“嗖”几声,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竟然扎满了箭矢,雪地松软、箭矢竟都穿透雪层直插泥土,枝欢不由得心惊,又庆幸,心道,还好有远梅,这个暗卫一如既往地给力,冰天雪地、寒风呼号,枝欢根本就没听到任何响动、也没看见任何踪影,他心里不由得后怕,难道这些人自始至终一直盯着溶洞洞口?!
虽然他从小习武、也常常和远梅打斗,可毕竟只是日常切磋,如今动了真章,未免心里有些忐忑,他从远梅身下抬起头来,看着远梅紧蹙的眉头,方要说话,突然远梅摇了摇头,然后趴在了他身上,枝欢立刻会了意,也闭上眼。
果然,枝欢耳边听得稀稀拉拉的“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似乎有至少两三个人丛远处向他们走来,他心跳的厉害、却只听得耳边远梅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地道:“别动”。
果然没过多久,那些人走进了,绕着二人围了一圈儿,枝欢直觉至少有五至六人。
那些人看了半晌,见两人皆没动静,议论起来,
“嘿?稀奇了,这是一对儿”
“一看就是中州的打扮,哼”
“莫不是奸细,要不就地……”,听得这句话枝欢心里一惊,难不成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是却被远梅死死捏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先带回去问问大少爷,要不要审”
“大少爷去归墟了,如今二少爷代家里一切事宜,带回去问二少爷吧”
“嗨,我说你们,说不定就是普通的逃难夫妻呢”,这个声音响起,枝欢心头明显松了一松,心道,对对对,我们就是普通的逃难......夫妻。
“是啊,你瞧这上面的,都快被扎透了还护着下边儿的”
“那就先带回去,关起来,让二少爷定夺”
……
那些人似乎做了决断,可是枝欢听得这些话心头巨震、方才觉得自己身上传来的温热感不止来源于远梅的体温、还有汩汩流出的新鲜的血,那么热、那么多。
可身后实在太冷,他的后脑在雪地里太久,也渐渐混沌起来。
~~~
待枝欢再醒过来,睁眼,发觉自己身在一间木屋。
虽然屋子简陋,可是却有一个火炉,他再一回神,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一个床架子上、舒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破破烂烂的粉色猎装,心道,还好,没被发现身份,可再一眼,映入眼帘的暗红色前襟......
远梅!他突然觉得整个人晃了一晃,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头,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两行泪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模模糊糊记得,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远梅朝他弯了弯眼睛、似乎是在对他笑、让他放心,可他全身都是远梅的血,他明白远梅肯定是为了假扮普通人故意被射中,可是留了那么多血,远梅,远梅应当是不在了吧。
他自己呜呜咽咽哭了半天,便想着是不是能站起来,于是不停地转动手腕,将自己的反绑的姿势掰了过去,可是还是只能正跪在床前、完全站不起来。
这一转过来不要紧、要紧的是一转过来便看到一双幽黑的眼睛、那双眼睛下面的薄唇似笑非笑。
枝欢整张脸都凝固了、甚至有点扭曲,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做个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方才哭了半天、眼泪、鼻涕在脸上的泥巴里顺利划出几条轨迹、又一头乱发,如今真是实实在在的难民了。
“远,老远”,出口的瞬间他便反应过来,此时他完全摒弃了对远梅身份的一系列疑惑和心里芥蒂,五年的相处,远梅对他的保护可谓是无微不至、此次更是以命相搏,也许远梅心里有把握、也许是为了潜入长虞设的苦肉计,可经历过这些,还有谁会心存疑虑呢?
“随儿,我们现在在花家,万事小心”,远梅小声在他耳边道,
枝欢此时正将头靠在远梅头边,抽抽答答,这声音轻的简直只要枝欢一哭就听不清了。
枝欢继续将那哭声演绎下去,边小声道:“那二少爷你熟么”,他料定远梅必定对这个“二少爷”有所了解。
远梅竟是毫不遮掩,道:“不熟,哼,不过这大少爷……”,说到这里枝欢只觉得远梅眼里那股寒意又升了上来。
突然,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
“你们几个,在外面候着”,一个温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此时枝欢仍面朝床榻跪着,便只回头看去。
一个身着暗红色短打劲装的的青年走了进来、约莫十七八岁左右,面皮白净、肩膀极宽,一身短打越发显得他肌肉分明,一双小腿收在黑色长靴里,包得紧紧的,越发显得修长笔直,枝欢想,这人看起来似是自小习武之人;可这人眉眼温文儒雅、除了一双与远梅全无二致的狭长双目,其余五官无一处有锐角,相处得和谐婉约,枝欢想若是他换下这身短打,便应该是将门儒相的感觉了。
这青年看到转头的枝欢明显愣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枝欢当下就有些不悦,不过面上也不好发作,只把头转到床榻方向,和远梅继续做一对苦命夫妻。
“二少爷,这两人不懂规矩,要不要小的……“,门外有仆从提点,枝欢认出来这是在雪地里袭击他们的人之一,当即心里不悦更加多了几分。
谁知那二少爷转头便走出门外,对那仆从道:“不必,给那个妇人一套干净衣服,让她洗洗脸,我有话要问他”,顿了顿,他又道,“床榻上那个,先保住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