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观”共收过五名弟子,分别是两位殿下以及三名由师夜光遴选出来的弟子。
三名弟子的道号分别是言生、言乐和言心,而二位殿下道号则用了国姓诺,明光道号诺言、虚光道号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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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旋转,他只觉得自己一头冷汗、心跳个不停。
“国师,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这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当年净澈变成了刻薄、爽利变成了果决。
还是当时他受封国师那一座大殿。
大殿之上,新王和王后将言生和言心的头颅抛给他,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弟子面上是什么样的神情、而王座上的人用的是哪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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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爱莫怪,诺情背誓、先赴黄泉。还记得悟爱曾和我说过天界仙京的故事,仙人们可以长生不老、无忧无虑。
我就想那是何等的幸福,那样的话就可以和悟爱永远在一起,即使是一时的分离、在我们漫长的生命里、也不过转瞬既逝而已。
可是我做错了很多事,让悟爱为我殚精竭虑、我又如何配享受这样的幸福呢?
所以诺情就不在那边等悟爱了。
不要来找我,也不要为我报仇,想起我的时候、便为我斟一杯屠苏酒。
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出这囹圄,只希望春风将我的思念送到你的耳边。
千言不可予君闻,唯借春风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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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梦,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缺了一块、一种说不上来的衰败感涌上心头。
“诺情、诺情……”,他紧闭双眼,喃喃不停
一道温软的风便从耳畔传了过来:“方才是我疏忽、师父还是被魇住了”,师夜光不由得身子一僵。
师夜光这才发现,自己还在车上、而那孩子还在他怀里,而他在颜达怀里。
颜达双手环抱着他、轻轻地晃,似乎在安抚他。
他连忙直起身来,正了正衣襟道:“阿颜,我没事”,他的确没事,只是记起了往事。
颜达只是挑起一边眉毛道:“师父被魇住的时候可是一直呼换另一个名字,敢问,这位‘诺情’又是何许人也”?
师夜光的心砰砰跳个不停,他咬唇、有些僵硬地道:“一、一位故人罢了”。
颜达眼如含星、只看着他一动不动,一个人、两张脸如今重合在了一起,师夜光眼神有些贪婪,看了几眼之后他突然侧过脸去低下头,心里翻涌不停,呼吸急促。
突然、他感觉到怀里有轻微地抖动,是那个蒙眼的孩子,也许他在往事梦里挣扎不已、也许是因为那一声大喊了一声,那孩子似乎被吓到了。
这孩子本就被蒙住了双眼、一动都不敢动,此刻又开始微微发抖,也不说话、只默默坐着、时不时的用手擦着那从布条下滑下的眼泪。
师夜光心想大概这孩子是个哑巴吧,只好暂时把自己的心放一放。
他对着孩子即心疼又好奇,可他们二人又无法探知这孩子从何而来,实在是有点束手无策。
可是方才听那群孩子的述说、这孩子分明有家、家里有娘亲和哥哥,于是决定找方才那几个被定身的孩子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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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达解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定身咒、将他带到车厢内,那孩子一见师夜光怀里的孩子,便不自觉地看向其他方向。
颜达道:“师父”。
意思就是你来问吧,师夜光听罢,心里一声苦笑,也是,他似乎一直很有孩子缘。
师夜光刚伸出手、那孩子就试图躲、却被颜达从后面挡住,师夜光心想看他闪避的眼神、躲得应该是自己怀里那个孩子。
师夜光温声道道:“小朋友,方才你们有错在先,你们比他大这么多,为什么要欺负他啊,”。
那孩子还是看着别处、两只手在背后搅来搅去,突然,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很大声地道:“不是的!不是欺负,是他,村里有几个人看了他的眼睛回去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呜呜呜~他是怪物~呜呜呜~~怪物”。
那孩子边说边有些不忿,声音竟然隐隐带了些哭声。
师夜光抬头和颜达对视一眼,这孩子所说属实、孩子看事情也容易有点及面、觉得他有古怪、自然是祸害,只是处理方法不得当。
于是,他又道:“小朋友,你们村子在哪儿啊,你看,我们把他眼睛绑好了,暂时没事。”
那孩子听他们说了半天,这才斜睨了一眼那孩子,见他的眼睛果然被严严实实绑着、这才放心,道:“我们村子离得不远,只不过、只不过”。
这孩子支吾了半天,才道:“他家不在村子里”。
又絮絮叨叨半天,问清楚到底这孩子住在哪里,颜达又解了其他那些孩子的定身咒,二人才带着孩子重新上路。
原来这孩子一家人住在村外靠近坟冢的地方,他们本就是外来的,自从他们来了之后,有好几个见过这孩子的人,都做了噩梦,要么是此生经历过的最可怖的事情、要么是最伤痛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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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官道行了半炷香左右,二人便看到远离官道旁的某处有稀稀拉拉的坟冢。
坟冢边,果然有一间小小的房舍。
“阿颜,要不马车停在这儿吧,我们带着孩子走过去便是”
“师父想的周到”。
下了车,师夜光依旧抱着那个孩子、而那个孩子也很老实、似乎也习惯了他温软的怀抱,乖乖地将头靠在他肩头。
二人走到近前,便看到有一个妇人正背对着他们在整理蒿草。
“这位大婶”,师夜光开口唤道。
那妇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一眼便看到师夜光怀里的孩子,手里东西都没放便急急忙忙走过来、走到近前却又似乎有些犹豫。
“二位贵人,我们小生是不是做了什么....什么扰了贵人安宁”
她的语气里满是讨好和谦卑,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上门追讨。
“娘亲、娘亲”,孩子此时已经抬起头来、循着声音轻喊、声音软弱而怯懦。
师夜光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呢、原来只是不爱说话,还好,他拍了拍孩子、将他递了过去,笑了笑,温声道:“这位大婶,我们只是刚好路过见小生在路边、天色已晚,我们就顺道送他回了,您别多想”。
那妇人听了、纠结的眉头瞬间松了下来,孩子缩在她身下、她两只手拉着孩子的手,道:“谢谢二位贵人、一看二位公子通身的气质就不一般,果然是善人”,她边说边点头哈腰,接着道:“二位若是不介意、我便请二位进来喝口茶水以示谢意,请请,快请”。
师也管看了颜达一眼、颜达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便随着那妇人进了屋。
二人甫一踏进正门,便见一张擦拭得干干净净的供桌,供桌上供奉的是一幅画、只是这画中人的面目已经腐朽得不清,供桌前还有三只残香,袅袅挪挪。
“二位善人”,见二人停在那供奉的画像前,妇人笑咪咪地道:“这呀,是我们家那位留下来的,当宝呢。说是以前为青腾祛除灾祸的仙人,可惜”,说到这里她拭了拭泪,道:“我和孩子他爹在逃亡途中失散了,虽然这画都毁的差不多了”,她似乎若有所思的叹了一口气道:“希望这位仙人显灵,让我们一家早日重逢。也许有一日还能回去”。
妇人说话的时候,眼神望向青腾故国的方向,虽说青腾败于鹤玄,可是因为“梦魇花镜”鹤玄从未真正接手青腾,所以青腾的故人总盼着有一天他们能回到故国所在。
二人进屋、环视,这屋子分两进,不过就是空了点,看样子的确应该是有两个孩子,因为东西都是一双一对的。
“二位公子快落座”,那妇人拿了块布把那桌子、两条长椅都擦了擦。
二人坐在了同一张长椅上,师夜光手背一热、层层衣袖下,他的手背被身侧颜达覆在了掌心里,他低头抿嘴一笑、只觉得先前心里乱流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