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么是回到明朝当王爷了吗?这个名号取得还真是肆无忌惮呢。曾寿都能想象的到当他告诉别人自己是西伯利亚王时,那种偷偷摸摸的愉悦和自得其乐,只可惜在当时整个世界没有人能懂他的小心思,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感到寂寞呢?
曾寿继续看了下去,《任侠小史》里记载了杨西伯的三段故事,内容倒还正常,无非是杀了某某恶人救了某某弱者,画风与其他任侠相比无甚区别。不过他注意到这三段故事前后跨了有几十年,最早那段发生在崇祯十五年。
曾寿又忆起先前听《平逆扫北传》时的推测,评书里那位朱三太子如果不是说书先生凭空杜撰,而是在历史中有其真实原型的话,很大可能就是一位穿越者前辈。而这位杨西伯毫无疑问也是位穿越者前辈,二人所活跃的历史时期是相近甚至相同的。那么,是同时期出现了两位穿越者,一人在朝一人在野?抑或是,这二人其实是某一位前辈的不同身份?
曾寿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从他过往的阅读经验来看,穿越者多是套娃之主和二五仔之王,没几个马甲和小号怎么方便行事呢?也别说其他人了,光看自己,穿越过来才不到两天就已经有了一个名为“负局生”的马甲了,这能找谁说理去?
想到朱三太子,曾寿又觉得不能过于相信评书里的说辞,自己还是得找正经史料看看。但以他当前所处的阶级,显然是很难做到这一点又不惹人怀疑的,必须要借力才行,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宋王府王世子朱先泽,此人身份虽然高贵,但性子倒还平和,甚至还有些不符合年纪的天真烂漫,短暂的接触告诉曾寿这个人不难打交道。更关键一点是,他有超过八成的把握,朱先泽就是后他一步进入逍遥谷的杨西伯!
学像声最重要的一门功课自然是“学”,而想要学的像必须得会观察会总结,而曾寿在这一道上就颇有造诣,根据他对杨西伯和朱先泽二人声调语速、体态动作等多方面的观察来看,他们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可这么一来,曾寿心里又不觉多了另一重担忧,既然朱先泽继承了杨西伯的名号,那么他也是穿越者吗?尽管从对方的言行中,曾寿没看出有任何迹象,但并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虽然他其实很愿意此时能够有一个穿越者同伴一起在新的世界里奋斗,但也知道身处于一片黑暗森林之中,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先出声暴露自己。
“看来还是得尽快提升自己的自保能力啊。”曾寿暗叹了一声,他又将《任侠图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并没有像昨夜那样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逍遥谷的。他也不慌张,将书放在一旁盘腿在床上坐下,再次练起了吐纳法,并同时将大脑放空,意识沉入丹田蓄积的真气当中,果然很快曾寿便发现自己的元灵似乎从身体里脱出,出现在一处无垠的虚空里,而在他的身前便是一团门户形状的浓雾,似乎只要向前迈出一步就可以踏入其中。
但略一犹豫后,曾寿却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顿时便又恢复了清醒,眼前所见依旧是自己所租住的简陋房间。自己刚刚进入蓄气境,根基尚且不稳,体内蓄积的真气更是只有一点点,现在进去就会跟昨天一样待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真气耗尽而被踢出来,所以还是先耐着性子打打地基吧,好高骛远要不得。
就在曾寿打定主意循序渐进地修炼蓄气时,数千米外某家酒楼的雅致套间中,十余名衣冠周正的官人正围桌而坐,一边用餐饮酒,一边谈古论今,而在这群人中身份最为尊崇的是那位身着便衣坐在主位,默默喝着闷酒不多言语的白须老者。他姓李名良翰,乃是当今的礼部尚书、太子少师、建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亦是朝中一极西林党的首脑。西林党取名自数百年前众正盈朝时东林前辈们的余韵,而今西林在朝堂中最大的对手却与前辈们不同,不是阉党,而是近十几年兴起的维新党。
不过此刻李良翰心中牵挂的并非是什么维新不维新,而是其他的更重要的事,坐在他身边的礼部侍郎娄鼎看出他心中有事,便举着酒杯凑过去敬酒,嘴里轻声说道:“阁老可是在担心宫中之事?”
娄鼎是李良翰多年的心腹,因此对他也没什么提防,点点头回答道:“没错,傍晚时分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宫里那位小殿下突发疾病,太医署的医官们都进去了,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了,也不知小殿下可还安康……”
“阁老还请宽心,那位殿下洪福齐天有皇恩护佑,自不会有事的。”娄鼎说了句没有意义的便宜话,而坐在旁边的另一位侍郎则语带不善的驳斥道:“娄侍郎你未免也太过宽心了,那位殿下身体的安健与否,并不只是皇家自己的事,还关系到大明的储位,朝廷的将来,怎能轻视之呢?李阁老,要不要在下联系几位内监尽快去打听消息,万一有变,也好及时回报,让阁老能提前有个准备。”
“罢了,多余的事不要做,老老实实地等着吧。”李良翰自斟自饮了一杯,没再多说什么。娄鼎在一旁笑道,“我倒觉得不用太过在意,本朝本就尚未立储,宫内除了这位小殿下外,又不是没有其他皇子,储位的事听圣上安排就是了,我们操心有什么用。”
他们这短短几句对话已经吸引了雅间内其他人的注意,有人立刻出言驳斥道:“娄侍郎此言差矣,若是这储位给另一位殿下得了去,维新党的那帮人立马就要得势,跳到我们头上去了!这怎么能忍!”
本朝的储君之位细究起来却是有几分曲折,早年间皇帝陛下与皇后就育有一嫡长子,早早地封了太子在东宫学习,李良翰的太子太师就是那个时候授予的,若其中没有发生变故,在座的各位自然不会这般操心。可怎奈十余年前洋夷入侵,兵锋自粤地沿海岸线而北上,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太子那时虽还未及冠,但仍主动请缨代父御驾亲征。谁料到这一去就是数月,而数月之后回来的只有太子的骨殖与一纸堪称屈辱的停战合约。
朝堂上下因此而发生了一场巨震,合约的事先不去说他,单太子牺牲这事就让朝官的脑袋如雨般落地。当然,有人受难,自然也就有人受益,比太子小两岁的皇子朱先淳虽是淑妃之子,但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他便顺其自然地被默认为下一位储君。
只不过太子过世后,皇帝似乎受到打击颇深,对朱先淳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清。虽然在某些场合默认让他施行太子的威权,但并没有给他在名分上的正式认证,这就让某些人起了心思。特别是在三年前皇后以四十多岁的高龄再次诞下一名嫡子朱先清后,宁昌朝的储位之争越发风谲云诡起来。
朱先淳虽然并非嫡出,但他是长子,又身强体健正值壮年,近十余年间也都被当作太子来看待,后宫里她的母亲淑妃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皇上之间也颇为恩爱,在皇后薨逝之后皇帝还起过将其扶正封后的心思,还是李良翰带着一帮党羽硬生生给谏了下来,只封了个皇贵妃。
不过说实话,李良翰并不讨厌性子温和、为人处世颇合礼数又有章法的朱先淳,若非他早早地就跟维新党人勾结在一起,说不定还真是李阁老心中适合的储君人选。
至少,比朱先清适合,朱先清虽是嫡子,但年纪太小,朝野内外都没什么根基,皇后在生了他后就因难产薨逝了,他本身体质又不太好,太医三天两头往皇宫里跑,实在是难孚众望。只是西林党人眼下已经没了别的选择,朱先淳已经坚定的站在自己的对头那边,跟维新党那帮数典忘祖之徒、甚至跟洋夷搅在一起,这样的储君显然是西林党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位小殿下身上。
然而很快这份希望破灭了,在宴席即将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人从宫内传来消息,小皇子朱先清夭折了。雅间内众人很是沉默了半晌,过了许久娄鼎干笑两声,出言打破道,“大家也不用这么沉重,立储的事未必真的就这么定了。”
在场的都是西林党的中坚,互相间算志同道合又知根知底,所以大家谈话也没太多的避讳,另有一人说道:“小殿下逝去后,圣上便只有一子,这还不算定,什么才算定?难不成捧位公主上去当女皇吗?”
“你还别说,听说洋夷的君主就是位女皇,我大明要也换位女皇帝上去,日后再战一场未必就会输了它。”吏部一位侍郎善谑,语带讽刺地插科打诨起来,紧接着又有几人顺着他的意思说起了俏皮话,雅间里的气氛也重新活跃了起来。然而坐在主位的李良翰始终眉头紧锁,显然没心情开玩笑。
“宗室,诸位,宫内虽然再无其他男丁,但宗室之中适龄的子嗣可不少啊。”娄鼎冷不丁地将话题又转回到了正题上,说出一个让在场人震惊不已的提议:“别当我说话荒诞不经,此事也并非无旧例可循,可还记得正德天子驾崩之后杨石斋杨阁老是如何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