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钱进有时和于梦恬趴在教室外走廊的栏杆上,谈笑风生;有时会到操场上溜达谈心;有时也会到校外沿着河堤散步闲游……
钱进感受到了同龄女孩的温柔,善解人意,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崇拜,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另外,于梦恬是一个不会让人感觉无趣的女生,落落大方,说话幽默风趣,爱笑,大度……相比较,小冰有些冷冰冰,话少,有时说话尖酸刻薄,不通人情世故,给人高冷不可接近的感觉,对,就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而于梦恬就有点像懂事,大方,温柔的薛宝钗了。钱进对自己的发现很是自豪了一阵子。
于是钱进觉得有于梦恬这样一个异性朋友也不错,充分体会到了被别人尊重,重视的感觉,蛮好的,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只是每当钱进想到小冰需要帮助时,于梦恬总是及时制止,告诉他要学会控制,习惯不再关注一个人,让时间来证明他们之间是可有可无的友情,还是无可替代的爱情。而小冰呢,生活学习中猛地离开了钱进,还真有一些不习惯。演草纸用完了,刚想说“钱进,帮我买一斤草稿纸。”却发现一直坐在自己视线里的钱进旁边多了一个于梦恬;饭票用完了,刚拿出粮票去找钱进,却发现于梦恬先她一步约出了钱进,到外面谈心去了;想着表功,蹭一顿饭吃,于梦恬却光明正大地说不想带电灯泡……小冰嘴上说着“重色轻友”,在为于梦恬的大胆,直率暗暗竖起大拇指的同时,浓浓的失落,挫败感袭上心头,原来撮合一对朋友,不是得到更深的友情,而是失去了两个朋友。
小冰也试着自己去换饭票。
一群少男少女(男生多)挤在一个一尺多一点见方的小窗口外,大喊着“我先来的,换50斤。”“我,我,我已经来三次了,换100斤。”“挤什么挤,到后面排队去。”“xxx,帮忙换50斤呗。”“不要插队。”……此起彼伏,人声鼎沸,对异性有洁癖又怕吵的小冰站在队伍外,皱眉看了一个课间,又看了一个课间,直到刘海超过来不吭一声拿过粮票。她本来不想理这言行举止有些古怪的男生,但想想马上就要借饭票度日,忍了下来。后来她才知道原来904班有人换饭票,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通知了刘海超。
“拿好,下次没饭票了,告诉我,女孩子家不要自己来换。找不到我,还有钱进,肖志远,都可以的。”刘海超看也不看她,把一叠橡皮筋扎着的饭票丢过来。
“哦。”小冰手忙脚乱赶紧接住,想说谢谢,又觉得有些见外,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有点怕刘海超,说不清什么原因,刘海超对她太好,太纵容,她觉得自己承担不起那份“好”,她很怕别人把他们两个连在一起,能不同框就避免着。
“要不要去书店看看《女友》或《读者》来了没有?”刘海超见小冰没有马上走,就试探着建议。
“我最近不看闲书了,不去了。”小冰慌忙拒绝。
“哦,我不知道你有不看闲书的时候。”刘海超拖着长音,有些调侃地笑着说道,鬼知道他有多紧张。
“真的,上次考试太差了,不能再看了。”小冰有些苦恼,无奈,真想看呀!
“那要不叫上钱进,肖志远,我们几个一起到外面聚聚?”刘海超按捺着就要跳出胸膛的心,再次建议。他真的很想很想和小冰敞开胸怀说几句心里话,可根本就没有机会。也怕说了吓着她,她太单纯太干净了,像一张白纸,更像一只出生在笼子里的小白兔,没见过这世界丑陋凶险的一面,他不忍心。生怕她拒绝,就干脆把初中同班的老同学都拉上。
“不用了,我想回去做几张试卷。”小冰有点明白刘海超的想法,但不想给对方什么希望,既然不是自己的菜,就不要玩什么暧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请你吃个饭,这么难?”刘海超自嘲地说道,“我看你不是经常跟着钱进出去吃饭吗?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都是老乡,厚此薄彼可不太好呀。还是你怕我?”刘海超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心揪成了一团,难受的要命,可又不想让小冰知道,怕吓跑了她,故意嬉皮笑脸的。
天知道,原本成绩平平,相貌平平的他,在初三转学遇到小冰后,自己的人生发生了怎样的天翻地覆。他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天真烂漫却才华横溢,文弱无力却泼辣率直,集一切矛盾与美好于一身的女孩。在他看到她漫不经心随手一篇好文章时;在他看到她讲名著故事两眼闪闪发光时;在他看到她下雨天在雨地里踩着水花,跳着笑着;在他看到她暴跳如雷,大展拳脚时……他的心为之沉沦,他找到了生活的目标,那就是和她并肩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为此,初三的后半年,他没日没夜地背书,做题,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严重失眠,脑神经衰弱,人瘦的风一吹就倒了。可一切是值得的,他和她一起考上了全县唯一的重点高中——武原一中。他的录取通知书看掉了好多人的眼珠子,谁也想不到他能考上,但他就是考上了,虽然正好与分数线持平。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自己,鼓舞着自己,要想和她并肩,只有变得更优秀,才配得上她身边的位置。
他小心翼翼呵护着这份感情,不想给她增添任何负担,只要能一直看到她在自己的视线里就可以了,曾经恶心地想着:走着她走过的路,是不是就是牵手漫步?吹着她吹过的风,是不是就是相拥?呼吸着她呼吸过的空气,是不是就是……不,不该亵渎她,她就是自己的白月光,是漆黑夜空中的姣姣明月,璀璨星光。这两年来,他忍受着不在同一班的煎熬,每次找借口或装作偶遇时,看到她有意躲避的样子,他真的要发狂。本来初三就是凭着一股拼劲,撞了狗屎运进来的,现在强者如林,自己又看不进书,成绩是一落千丈。每每想到小冰可能考上心仪的大学,自己只能回家务农或经商,差距会越来越大,就彻夜难眠,已经学会了抽烟,这行为在小冰的眼里就是坏孩子。可这份煎熬如何让她明白?
“你想多了,我跟钱进一起吃饭是人家的追求者请客,我纯粹是去蹭饭的。”小冰有些不乐意地说。都什么跟什么呀,还什么厚此薄彼的?钱进现在有了于梦恬,都不理自己了,要不,自己会过来换饭票?真正的过河拆桥,哼,气人!
“唉,你们俩站这里干嘛?”一声招呼打断了僵持的气氛,原来是肖志远蹦跳着过来了。肖志远是小冰一个村的,自小就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在学习上不大下功夫,总是心不在焉,可以说是志不在此。贪玩,心性不定,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喜欢尝试一切感兴趣的事物。小时候,曾经穿过女孩子的裙子,课间像贾宝玉一样喜欢在女孩子堆里扎。总之是一个嘻哈人生,不知人间疾苦的二世祖。
“你换过饭票了?我听我们班的人说你在换饭票,想来献殷勤,看来没机会了。”肖志远看到小冰手里的饭票,再看看刘海超,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唉,一起考进来的四个人,就小冰一个女生,加上小冰初中时的声名显赫,不由地对她关照多一些。可刘海超这傻子,估计又是出力不讨好,惹小冰嫌了。作为好哥们,要帮一把才好,解救兄弟于困境中,这装英雄的事自己还是喜欢的。
“唉,小冰,是刘海超帮你换的吧?请客去,我也跟着沾沾光。”肖志远装作没看出情况的样子,凑热闹。
“就喜欢坑我,走,请你们吃饸饹面去。”小冰看到肖志远笑嘻嘻的样子,就生不起气来。想想大家好久没在一起,也不矫情了。反正有肖志远这个话痨子在,他们也不会沉闷,尴尬。
肖志远暗搓搓在身后朝刘海超比了个ok的手势,得意地跟着小冰往校外走去。
刘海超得了这意外的好事,高兴之余有点苦涩,吃个简单的饭,还要好兄弟来周旋,自己也太无用了,窝囊。不过,转而想到小冰清冷的性子,异性之间,估计也只有肖志远能把小冰约出来了。这是人家“青梅竹马”的情分,据说是小时候打架打出来的感情。
一路上,肖志远就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他们班的班主任“老巫婆”怎么样怎么样惩罚他们,说他们班的“情种”又给谁谁写情书了,说他们宿舍的男生臭袜子熏死人,放屁打嗝等各种糗事……滔滔不绝。小冰一直面带笑容静静地听着,也会大笑,也会皱眉,也会恶心死了的样子。刘海超在旁边静静地跟着,也不发一言,他在偷偷看小冰的反应,多生动有趣,可惜自己插不进去。
“哦,哦,哦,人不多耶!”肖志远夸张地大叫着,小跑到简易搭建的篷布下,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这饸饹面小摊开了一个多月,因为下面方式的奇特性,以及手拉风箱的烧火,很是火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