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在华安的照料下悠悠转醒,这位医者仁心的男子知晓了来龙去脉后潸然泪下,带着孩子祭拜了故去的村民后,回到家中收拾起了行李。
“老爹,咱们要走了吗?”小孩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故作成熟的摸着下巴。
华佗停下动作,摸了摸孩子的头说道:“平安,咱们在这个村子已足足待了三年的时间,你爹这三年不知道少救了多少百姓,若是再待下去,我这一身医术还有何用?”
华安知道,这位东汉神医必然不会长居在此地,但未曾想到离去的日子来的如此之快。
或许是因为村民之死,勾起了他心中的不甘,他以治病救人为本,村中遭受飞来横祸虽与他无关,但亦有牵连,也许没有华佗,平乡村的村民一样会死,但有了他,这些村民却是为了救他而死。
这便不一样了。
这两日的雨,连绵不绝,与华佗上山捡到华安那日如出一辙。
敲门声响起,不过却也不可能是那三位道士了。
华佗恍然如梦,将屋门开启,映入父子眼帘的是孙府的孙管家。
“请进屋说吧。”华佗见大雨淋湿了年迈管家的衣裳,连忙将身子移开,让出路来。
管家苦笑一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方才步入屋内,拱手说道:“华先生。”他又看向床榻上的华安,点了点头,“小少爷。”
华安跳下床榻,行礼说道:“孙管家。”
华佗关上屋门,将干布递了过去,“孙管家亲自来此,有何要事?”
“您二位就别对老夫这样了,孙家惭愧啊!”管家“唉”了一声,转头看见床榻上的包裹,惊问道:“华先生这是要离开村子了?”
他眼睛一瞪,指向华安说道:“那平安少爷也与先生一同离开?”
华佗眉头一皱,“平安是我儿子,不与我一同离开还能去哪!”
“这,这,万万使不得啊先生,小少爷方才三岁,哪里吃的了颠沛流离的苦,若华先生执意要走,可否让小少爷留在孙府?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平平安安呐。”管家急切的说道。
“你莫要劝谏了,来此有何贵干,直言即可。”华佗语气之间,已逐渐冷了下来。
孙高竹觊觎小平安之心已不是一日两日,当年正逢战乱,为求给小平安找一个启蒙先生,方才让前者做了义父,如今天下平稳了下来,哪里还会将自己的儿子拱手送出去。
孙管家见此,心中暗暗思量。
来前,家主孙嵩有三件要事嘱咐于他:
一是审家在平乡村杀戮之祸,主要由孙府商贾之事引起,他那日放了审觉之后,瞧见华安眼神中的愤恨,心中愧疚,便让管家过来劝说一二。
二是白衣少年徐福已到了孙府之中,徐福武艺高强,连斩审家数名得力家丁,只等华安入府即可行师徒之礼,所以务必要让华安上孙府一趟。
眼前这般情况,却对应了孙嵩说的第三件事。
也是白衣少年徐福根据孙嵩所述的来龙去脉推测出来的。
徐福料定,华佗经此一役,以其医者心性必不会在村中继续住下去,而是会带着其子华安远离这片伤心地,故建议孙嵩等上两日,让华姓父子怒气渐消之时,再让管家上门诉清原由,方能让此事稍有转机。
若是在父子心怀芥蒂之下贸然拜访,不仅不能将其留下,反而会让这道隔阂更加深重。
管家此刻心中暗自佩服白衣少年的智慧,这华先生如今虽然仍有不满,但恨意已消,毕竟罪魁祸首,乃是那巨鹿的审氏一族。
如此,徐福的拖延之计,就有成功的机会。
孙管家双手作辑,俯身拜了下去。
华佗见此一把将他托住,“孙管家,你这是何意?”
孙管家眼中挤出两滴泪水,“华先生啊,巨鹿审家残暴无良,家主为保平乡村安逸,已决意将廮陶县的七间铺子拱手相让,若是真让那审家得了这七间铺子,我孙家便断了家族命脉,但家主一意孤行又不听他人劝阻,说是邻里惨死,皆因孙家之故。”
他说着,已是泪声俱下,华佗父子二人连忙走了过来,将前者抚了起来。
华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义父孙嵩虽然放了审觉,但这两年来待他极好,总不能因为此事就将过往之恩抹去。
“孙管家,审家势力究竟大到何等地步,义父为何不上报官府,而将七间铺子就白白让给他们?”华安盯着老者的眼睛问道。
他觉得此事有诈,但目的为何,一时间还推测不出来,只能从管家的言语表情中来推测一番了。
孙管家见华安清澈汪亮的大眼,心中五味杂陈。这小少爷果然聪慧过人,好在徐福留有后招,说是万一华佗有所疑问可以应付,却没想到猜出他计谋的人是区区一个三岁小孩儿。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的孩童都如此厉害了吗?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与一个三岁孩童,就隔着他凭空斗起了智商?
“小少爷你有所不知,那日你打伤审觉,却不知这人有仇必报,他在巨鹿传言,若是孙家不交出那七间铺子便要将你抓了问罪,而廮陶县县令刚刚上任,与孙家并无往来,哪里帮的了咱们,家主担心小少爷你的安慰,故而面对审家的欺压才毫不抵抗。”孙管家一只手紧握住华安,另一只手不停的往眼角抹着泪水。
他又偷偷瞧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华佗,接着说道:“华先生,若你执意待小少爷上路,恐怕中途遇上了审家的伏兵,反而陷入绝境呐!”
“这,这……”
华佗顿了一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就再待上一段时日?”
华安瞧见父亲递过来的询问目光,不由得白了白眼。
这个神医父亲,竟然无奈到询问一个三岁孩子的意见?难怪日后面对曹操时会解释不通,反而郎当入狱,害死了自己。
“孙管家,此事您让义父容后再议,我明日便上府中探望他,夜里我和父亲商量一下,到时是去是留再做打算。”华安作出一副天真表情,朝孙管家拱手说道。
“欸,有小少爷这番话,老朽就放心了。”管家将泪水擦尽,朝着父子二人行礼告辞,“那老朽就先回府里,若是家主知道小少爷明日会去,郁结之心定然大大宽慰。”
华佗颔首将老者送出屋外,拱手说道:“雨势汹涌,管家路上小心。”
孙管家挥手笑道:“华先生放心,告辞告辞。”
老者冒雨前行,拐过一路口后,还未风干的衣裳瞬间又淋的湿透,可他丝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接过雨水扑在面庞之上,方才低头长呼了一口气。
这小少爷哪里是一个三岁小孩,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的眼神简直令人万般心悸,就好似一只藏在丛林里的猎豹,自己只要有一点漏洞,就能瞬间猛扑上来。
管家拍了拍脸庞,喃喃说道:“还有家主带回来的那个徐福,看上去风流倜傥,正人君子的模样,也是一只深藏不露的狐狸。”
“唉,不过也是好事,都算是自家人。”
管家说着,快步朝孙府行去,家主还等着他的大好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