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黎亦蝉把沈若清放到床上,安置妥当后,便坐到桌前开始思索。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沈若清才从床上睁开眸子。
“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方才的一番缠斗之中,睁开眸子猛然对上一个床帐顶,一时有些懵,起身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神。
“那是凉术,一种南宁的幻药,微毒,点燃后的当下药性最大。”
沈若清猛然想起,她的记忆就停留在看到地上滚来的一团冒着烟的物件,自此,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与南宁远无怨近无仇的,他为何对我下毒?”
先是黎亦蝉在大殿之内对她下毒,前儿个夜里那个黑衣人在窗外对她下毒,又在方才,那个彪形大汉也对她下毒。南宁的人为何就这么喜爱用毒,沈若清暗自腹诽了一番。
脑海之中闪过那夜那个黑衣人,沈若清迅速起身下地,在屋柜中寻出那截用帕子包好的物件,交到黎亦蝉手中。
“前儿夜里,你喝的酩酊大醉,一个蒙面人在窗子外鬼鬼祟祟燃着这物件。”
黎亦蝉接过,展开帕子的一角,闻了闻,一副了然的神色,将帕子和物件一同放在桌上,不再看它。
“这就是凉术,方才那团我未细看,但这个纯度很高,普通人无法提炼出。他们的目的不是你,是我。”
“他们见打我不过,硬拼没有胜算,只得剑走偏锋,趁我无暇分身之际,将你迷晕带走。你我恩爱,他们算准了我会追去寻你。”
黎亦蝉淡淡的说罢,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沈若清却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恩爱”二字,一时有些羞窘,又觉得颇不是滋味。
“谁同你恩爱!不过是……你我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虽是逢场作戏,可在外人眼中,你我夫妻可真真切切是情浓。你说是吗,我的夫人?”
黎亦蝉咬着“夫人”二字,在满意地看到沈若清娇俏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别扭的神色后,轻笑出了声。
可才笑了一声,他就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蹙起了英挺的浓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沈若清正心中不忿,准备逮住他的漏洞调笑一番呢,于是紧紧盯着他,故而黎亦蝉这一瞬的神色变化,自是尽收她眼底。
“明儿个就要回天恒去了,你是否心中有些不舍?”
黎亦蝉轻摇了摇头,想了想没有再深谈,说了也是徒劳,还白白给人心中添堵,他从不做无用功。
在战场上如此,在官场上如此,在交际中亦是如此。
人们只道他性子孤僻,不爱与人来往,却不知这许多年中,从未有过知心人走进他的心中,与他把酒共话。
“天色不早了,晚膳上过就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向南宁皇帝辞行。”
驿馆的人将晚膳尽数上进屋中,沈若清与他随意用了些,在这期间,二人没有再进行一句交流。
黎亦蝉始终是一副神思倦怠的样子,匆匆用过晚膳,便又在地上的临时铺盖中躺下了。
熄掉烛火,沈若清躺在床榻之上,思绪也并不轻松。
黎亦蝉多年前背井离乡,在异地他乡小心翼翼讨生活,这种不易之情,沈若清多多少少能理解一部分,她也曾从家乡离开,远嫁他国,却被挚爱之人背叛,被奸人陷害了全家。
想到此处,沈若清心中情绪涌动,整夜都难以安睡。
在黑暗之中,她听到,黎亦蝉也是彻夜辗转的。
……
翌日一早,黎亦蝉先行起身,梳洗整理一番后,沈若清也闻声坐起身来。
“你不必慌着起,我去朝堂辞行,等到礼毕,再来接你一同回国。”
沈若清想了想,轻摇摇头,前夜黎亦蝉的情绪不对,放他自己前去怕是不妥,虽然他现在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是天恒的世子妃,理应同你一同见南宁皇帝。”
黎亦蝉有些惊讶,看到沈若清灵动的桃花眸中流露出坚定的神色,心中弥漫起一丝难以言状的暖意,便点了点头。
沈若清便迅速起身,梳洗一番,挽了个较为正式的发髻,将前日黎亦蝉赠与她的珠翠戴在秀发之上,又寻出一件较为庄重的外袍披好,便同黎亦蝉出门去了。
二人坐在马车上,从驿馆往皇宫出发。
前夜,黎亦蝉还在想,他该如何度过这煎熬的一炷香功夫。
但不知为何,他看着一旁沈若清的如花容颜,有些说不出的安心。
马车停在南宁皇宫之下,他带着沈若清上了大堂,依照礼数朝南宁皇帝进行了行礼辞行。
因黎亦蝉此次算是他国使臣来访,觐见之日已经见过文武百官,做全了礼数,辞行之日就无须那么多人陪同了。
故而这大堂之上,除去黎亦蝉和沈若清,就只有南宁皇帝,和他身边那个掌事公公了。
礼数周全之后,他二人行过礼一同起身,沈若清本以为可以离开皇城,回天恒去了。
却不料方才站稳,黎亦蝉又一掀前袍,单膝跪下,朝南宁皇帝行了个比方才还要隆重的礼。
“亦蝉冒犯,敢问贵国余妃娘娘金安。”
那南宁皇帝也未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当下神色怔了一怔,又迅速恢复如常。
“余妃一切安好。”
黎亦蝉仿佛早已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作揖的手从未离开额间。
“余妃娘娘是否安好,得亲眼所见才算数。”
“放肆!南宁国的皇妃,怎能让你个天恒国的世子说见就见,不要仗着你是使臣,朕就不敢处置你!”
面对南宁皇帝的震怒,黎亦蝉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一般的神色。
“若是他国的皇妃,自是不合礼数,我不应当求见。但儿子要见自己的母妃,这天经地义,望南宁皇帝成全。”
“你……你大胆!”
若只有他二人也就罢了,当着他国公主这样一个外人在,他怎敢如此冲撞,做出这样的言行,南宁皇帝当下眼瞪得如牛眼一般,龙颜震怒,骇得他身旁的公公当即下跪。
沈若清心中一惊,原来他并不只是南宁的一个普通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