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盒子站在中间,手足无措,故意提了提嗓子,“我们妖族之事与仙界何干?”边说边往妖群里面走。要是落在烟境手里,更跑不掉。
她用灵绳捆住我的脚,我没稳住摔倒在地,盒子离手。双方见样都来抢,我立刻解掉绳子跑,把斗笠扔到一旁。幸好当初比着模样多做了几个,不然都不好调包,谁拿到敢解咒语就谁倒霉,接受爆炸符的威力。
我暂时不敢回客栈,只得在宅门对面的大树上等贺意回来。看见大军浩浩荡荡穿过街道出城去。楚宣两边的仗,应该开始打了。
没等到贺意,倒是等来了冥佴,他在宅院里张望一圈,没发现什么。在他之前起码有三批人来搜过,他反应速度慢得很,若真有什么东西,还轮得到他?
冥佴抬头盯着树看,不愧是护法大人,对我们这些下属得气息熟悉得很。“两国不是在打仗嘛,我来瞧瞧,就是不见贺意哪儿去了...”也不来帮帮忙。
“我在冥界也没见着他。”看来冥幽把他困在什么其他地方。
“大人来这做什么?”
“冥帝让我观察观察,也没说做什么,就...维持一下治安。”
此事,冥界确实最能置身事外。
“那小的给大人打下手?”
“别偷懒,该干嘛干嘛去。”
亏他也知道自己在偷懒。
贺意没回来。若是为维护甦清的性命,至少她现在安然无恙待在客栈。若是他自己身陷囹圄,就该有人来找她交换筹码。
我看见甦清回宅院,身后有人跟着。她散了结界从湖里拿出盒子时,立刻有人对她动手,我躲在暗处对那人下了定魂咒,带着甦清离开。没走两步,唳邺就挡在我面前,甦清把盒子递给我让我走。
“母亲真是狠心,孩儿的性命还抵不过你手里的东西吗?”
“你到底想拿它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它迟早会被人利用,母亲就如此信不过我?”
我和小妖们正打着,看见有人把贺意带出来,唳邺拿剑抵着他的胸膛。唳邺大修为中,如何轻易抓得住他。
“母亲既不在乎我这个儿子,那他呢?自生后就未养育过一日,如今母亲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他的剑戳进去的时候,我看到贺意咬紧牙关,而甦清的手紧紧攥住,不停地抖。我把盒子递给她,这个选择,她自己做。
“好,我和你换。”她说此话时,唳邺眼中闪过一丝暗淡。
甦清把盒子扔在空中,唳邺抽出手去拿,我立刻解了贺意的定魂咒,用灵力封住他的伤口。
盒子落到烟境手里,我转过头去。她之前见过我一面,我不想就此暴露身份。
“带着我娘先走。”
“好。”
烟境和唳邺争得火热之时,我把甦清带回客栈。她一路上都要往回走,说会出大事,我只好一掌把她劈晕。
我在酒肆里看来往的行人,贺意上来的时候,我把之前的盒子还给他。“这么放心把真东西交给我?”
“你不也没信嘛。”
确实,我一直以为他给我的盒子只是诱饵。直到看见贺意被绑时,就算甦清会有一半机率答应交换,他冒得起这个险吗?既这般煞费苦心,如何给别人可趁之机。而且甦清这个目标太大,盒子放在她手上总归不安全,所以他才希望我来把这个东西送走。
“我大张旗鼓把东西带出去,别人就算不信,也会派人跟着我,到时我真能平安地到妖界?因着我的身份,他们也许不会要我的命,但我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你哪是在和我做交易,你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不语。
“还是说,妖界只是个幌子,你要我把东西交到其他什么人手上?”非妖非仙,也不剩什么了。“魔族?告诉我,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混沌残灵。”
我的心突然一沉,难怪他们控制不住。“当年不是和神祗同归于尽了吗?”
“看来并没有,残灵一直留在妖界禁地。
“你母亲怎么知道?”
“当年有个人告诉她,让她去偷的。她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没交给他,自己带走了。”
“既是如此,妖帝怎么肯不问出下落就把你母亲关到无境之地去?”
“因为她当时怀了我,长老们以为我是皇族血脉,不同意下杀手。妖帝既不敢把残灵之事告知众人,才选择把她送到无境海去。”
“那后来有人把你从无境海抱出来的?”
“是。”原来他才是从无境海出来的第一人。
“斩魂刀的事情,妖帝知道吗?”太子利用二皇子做的那个局。
“不知道,他本觉得母亲此后一辈子待在那儿也就罢了,谁知唳邺非得...残灵的力量极大,如今谁都不知如何控制,却绝不能落到别人手中,你可明白?”
当然。妖帝本不欲赶尽杀绝,可甦清既把东西带出无境海,他就要握在手中。不为侵占他境,但求保妖族无恙。这个时候,谁都不可靠。
“你要把东西带给谁?”
“你知道又能如何?”
“是不是他指名要我去送。”
“你怎么知...”
呵,伏呈。到时他出来替我解围,我如何怀疑得了他半分。他果真了解我,了解我的好奇心,了解我为何非得来淌这趟浑水。
“你就这么信任伏呈?”
“我守不住这个东西,总得易手的。”
“当初骗你母亲的,是不是魔界的人?”
“魔界长老。”
那他爹就是这位长老了,怎么为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用得上。“那你还把东西送去魔界?”
“仙界得到了,你觉得异界会有好下场?”
他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毕竟谁又相信谁呢?大家都不想东西落到别人手中,可若真有人唤醒得了这个残灵,又敢保证不用其做一点越矩之事?
“你是不是想过把盒子带回冥界?”
“对,我想过藏在地狱里。但仙界竟也派人搜寻,若被发现蛛丝马迹,冥界就完了。”
“冥幽和妖界有联系?”
他没回答,那就是有的,只是其中细节不愿透露与我。
我朝天空看了一眼,仙界已经等不及在收结界。
“伏呈拿到残气,总有一日会被天界发现,魔界到时候...”
“魔界是唯一能和天界对得上手的,如今天界独大,中间若没有平衡之力,难保不出什么事情。”
伏呈拿到这个东西,不一定用得上,再不济,魔族壮大,仙界还有抵抗之力,只是控制这股力量...
“你知道天界丢了什么东西吗?”
“解封咒语的卷轴。”
难怪。那这卷轴究竟在唳邺那里,还是伏呈手上。
“此事我若不帮你呢?”
“那我自己也是要做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平邱城,若混沌残气真散开,城中的凡人难逃一死。”
我朝街道外望了一眼,而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说,最后用平邱城百姓的性命相要挟,你一定会答应。”
伏呈,果真了解我。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我更明白我自己。我有在人间逗留的身份,又知道贺意和甦清的关系,最主要的是,没有什么人的眼光会在我身上打转,所以伏呈想借我的手拿这个东西。
他现在踏入不了人间,看来魔族也被盯得很紧。
但他居然会让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送,万一没来得及救我怎么办?他是对我的行动放心,还是对他自己的修为有信心。
我若不知道这件事,两手空空也无妨。我知道了,要么就是多管闲事,要么就是铁石心肠。
“你听我说,现在必须得暂时放下夫人,她如今没修为,就算妖族抓住她,暂时不敢明目张胆用什么理由定她的罪。虽说从无境海逃脱,但还有仙界动用斩魂刀一事,不会轻易对她下手,只是肯定得受一番苦。”
“我先出去,直接去魔界。你渡点灵力给夫人,让她务必拖延对方一点时间。你在妖界之门等伏呈,把这个喝了,然后揍他一顿,一定要声势浩大。”
我能看到他脸上的难色。“她当初既拼死把东西带走,就该知道如今会有这种危险的情况。她会同意的。”
贺意一离开,我立刻冲出平邱上方天空,一路上故意躲躲藏藏,跟着我的人无意动手,接近魔界时我迅速冲到城门口,抓住个守门的,把令牌拿给他看。
“去救伏呈魔尊,妖族设计把他...困住了,不知道要拿什么对付他,他受了重伤,快去找救兵。”说完咬破手指,在嘴唇边涂了点血,往地上一倒,任他们怎么摇都不醒。
跟着我的人兴许也没料到会有浩浩荡荡几十余个魔使突然冲出来,纷纷四散。魔界指责妖界敢对堂堂魔尊下手,可到时看到只有魔尊躺在妖界之门,其余什么都没发现。
伤在自己地界上,妖界有口说不清,只得派人规规矩矩去送伏呈。伏呈昏睡之前说了一句,不可轻举妄动。
魔界怀疑妖界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才伤了伏呈。妖族要么觉得是魔族无理取闹,要么觉得仙界有意嫁祸。仙界又觉得两族勾结,在玩什么把戏。总归三界早就闹得不愉快,无非多添些猜疑。
平邱城内,唳邺与烟境为争夺假盒子又大打一架,谁也没占到便宜。甦清自愿跟唳邺回妖界,毕竟是前任妖后,烟境没有理由阻止。
人间最后一处结界修葺完善,自此人界之外若有大战,残余灵力不会波及凡人。
贺意收了很多魂魄,我忙着去找周尘的踪迹,不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嘛,怎么仍有无数丧生的凡人。
军营守卫拦着不让我进,好不容易等到袁青延,他说周尘中了箭。我透过营帐的缝隙看到他脸色煞白,强撑着与众将士交谈作战事宜。待众人离去,我解开他的外衣查看,伤口没有一点愈合的趋势,还在渗血。
“箭口有毒?”
“嗯。”
如此,我不能用灵力简单把伤口封上,得他自己慢慢愈合,再观察有无毒物残留。凡人的躯体不比我们,若加大灵力强行去治他们的伤,使其愈合,灵气对其他部位的副作用更大,最后得不偿失。
“谁下的手?”
“不好说,只是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大战在前,主帅受伤,无疑会动摇军心。“何庶带兵突袭紫藤郡,大败而归。我若竭力不让他们出战,到时不迎敌的消息传回郢都,正好给皇帝定罪的机会。嘶...疼。”
我减轻力道,将伤口一圈圈缠上。“我去城内看看有没有什么解毒的药。”
“别去...有一味药全被人高价买走了。”
“要挟你?”
“可能真想让我死也说不定,暂时无防,我随身带了寻常解药,也可先应付着。”
“胡说,药怎么能随意吃。”
我守着周尘睡着,吹灭蜡烛,把袁青延叫至一旁。
“到底怎么回事?他一个主帅,还能在你们这么多人保护之下受伤?”
“这...”
“是有人刻意放他们进来,或者本来就是你们内部有人闹的鬼?”他不语,看来周尘下了死命令,袁青延不会轻易松口,如此就更好猜了。
“周尘他故意受的伤,就是想看之后到底谁会有动作,是吧?”袁青延抬头,震惊地看着我。死小子,果真对自己狠得下心。
楚国的公务堆积着,我只能夙夜不寐地把所有魂魄打包好带回地府,看见冥幽后绕道走,我越来越不清楚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凭太子大修为中镜,无论如何要去抓一个大修为上的贺意,也是有几分难度的吧,若有他在其中设圈套,就说不定了。凭他的脑子,想诓什么人还有诓不住的?
“你躲啊,有本事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晃。”
地府就这么大块地方,我倒还想呢。
“大人,长老大人,有什么气就冲小的撒吧,小的一定毫无怨言。”
“怎么非得淌这趟浑水?”
“那你怎么非要去帮唳邺?”或者说帮妖族,然后呢?对付魔界还是仙界?
“白越,我们都背负着很多东西,不是轻易就可忘却的。我不插手你的事,你也别插手我的。”
“只要不牵涉无辜人的生死,我不会拦你。”说实话,我有怕冥幽算计我,到时我连点骨头都不剩下。若唳邺手中有卷轴,他再把残灵拱手相送,这不是有意成全妖族吗?
“无辜,你真觉得这世上有人无辜?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其实环环相扣。怎么别人一装出可怜劲,你就非得凑上去相助?”
我一时哑口无言,我总被别人抓住错处、软处,稍动脑筋便可加以利用,真是...丢脸。
军医说周尘病重,何庶立即派人把他的军帐围起来,不许人进出传递消息。何庶率兵欲借周尘之名再围攻紫藤郡,被袁青延及其手下控制住,全部关押起来,不对外透露任何消息。罗丰带兵奇袭,楚军故意后撤,装作不敌逃跑的样子,而后设下圈套一举歼灭其兵力,罗丰带着残兵剩将回城。
这次能这么成功,必是罗丰自以为了解楚军,不会反抗。看来何庶平日和这位异国首领互通有无。
小胜一把,罗丰必定不甘,整兵重来。周尘派几批人去煊阳城送消息,要潘璟支援。又让袁青延和胡信带兵翻山,绕过紫藤、秋汨二城,直接对平邱下手。此举,风险很大。
就算潘璟带的是周尘自己封地里的兵,此事没经过皇帝点头,不论此战胜败,都说不清...只是此时,保住性命要紧,皇帝要对他下狠手了。
“你若守不住千汐城,怎么办?”千汐城是如今大军镇守的城池。
“这些兵力,攻下残存的宣国本就无胜算。如今只能拼命死守千汐,若平邱那边得手,罗丰必定顾忌一二,回兵守城。”
“若他直接弃了平邱呢?”直接举力往楚国去。
“所以我一定得死守千汐城,让罗丰知道攻下不易,不能得不偿失。”
宣南部有两城被陈国占去,陈不敢让楚军轻易占下平邱,若袁青延对战宣国不利,说不定会转身对陈国下手。也不能让宣国太得意,否则攻下城池,怎么可能会对当初趁机夺城的陈国仁慈。陈国如今身份尴尬,只能出兵助青延,望求能得楚国些许庇佑。
当初的二城,不是那么轻易好拿的。
“皇上也许根本没想让我收回这三座城池,要么希望罗丰知道点厉害,自愿俯首称臣,要么我打个败仗,命丧黄泉也说不定。你看,我若死了,必定是为国捐躯,荣耀加身。活着,就是千难万险,勾心斗角。”
周尘下令,千汐城十四岁以上男子全部充军,共同抗敌。他带兵死守千汐城,对敌人的叫嚣不置一讳。十日后,袁青延开始攻平邱城,宣军猛攻千汐城。
凭留下的两万力量,能守得几时?潘璟的援兵迟迟没有半点消息。我听得周尘一句,皇帝果真要赶尽杀绝。
他派出的送信的小兵全部死在了路上,潘璟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两日后,宣军包围千汐城,城门岌岌可危,周尘站在高台之上,亲自为将士们击鼓。
“越儿,我会死在这里吗?”他已两日没合眼,我任由他靠着,小憩一会儿。“也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我刚出城门,就被灵绳束缚住双脚。贺意。
“你要去做什么?亲自到煊阳城搬救兵?”
“援兵若来,宣国将士必定活不成。同样是凡间百姓,你要偏帮其中哪一方吗?”
我愣住,望着小兵爬上城墙,一刀杀死个楚国守卫。
“这一战,他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