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利用司彧收集人的气运,而他在郢都被抓,虽不是最好的打算,至少间接成全大皇子。祁然用斩魂刀控制混乱时,谁又知道哪些跑了,哪些被斩刀下呢。当初伏呈引导我发现通道,抓住个小妖流放无境之地,也是为了去找太子的母亲。我不怀疑斩魂刀本来不归二皇子所有,凭他的脾气,能收敛到现在才动手实属不易。况且我在太子的书房里就发现过一把小匕首,为方便保存缩小身形也非难事。
太子给二皇子这把刀,如果真的能杀了楚君祭刀,是二皇子的得意事。若不能,至少能借此去救他母亲。天界也想用这把刀,借此杀些没人在意的逃亡者,亦能震慑六界。
两位皇子皆知对方的打算,所以唳询才派司彧在通道里瞎转悠,最好能被冥界抓住,如此最后他不成功,也能毁了太子的计划。他没料到,就算司彧被两位护法困住,有伏呈出手搭救,最后仍是太子的人去了无境之地。如今此事已了,那两位小仙是死在太子的斩魂刀下,还是二皇子手中,已不重要。
伏呈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计划,任由我在圈子里打转,最后亦不忍心让我受伤。
如今我好奇的是,太子费劲心机,连这把灵器都舍弃,真是母子情深也就罢了,若是为了妖后当初偷的什么东西,这事就有趣得多。
三王妃长女满月宴后,楚君在朝堂上晕倒了,虽对外声称未休息好体力不济,周尘说他吐过几次血,一直在服太医练的丹药。
荣影来过府上一次,说楚君纵欲,伤了根本,皇后下令关了三四个妃嫔。她说一朝功成,一朝身败,大将军要早日做好打算。
皇后自然想让皇上多活几年,待到小皇孙长大,其余人就未必这么想。周尘时常进宫,回府后也只将自己关在书房。
阳光明媚,微风惬意。我坐在假山上,扔了把鱼饵,池塘里的鱼顿时聚在一起哄抢。好不容易见得到他一次。他抬头,或许在望我,或许在望云。
安家老太爷亡故,楚君下令封其为忠安伯侯,爵位由长子安禹承袭。安家两代为相,门生遍天下。当初一手扶持如今的楚君登基,在内重改革,安民生。于外,支持楚越一战,同时与其余各国修好。而今郢都城家家户户挂白布,祭奠安丞相。
周尘亲自去安家吊唁,他说安丞相是安家唯一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安修楠为祖父守孝,安荣两家递还了婚帖。
朝堂对谁新任丞相一职看法不一,朝臣源源不断递折子,皇上并无回应。周尘倒似乎在意此事,任人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也只称病,不出来相见。
“你一点儿都不着急?”他这些天干脆连朝都不上,闲来无事逼着我练字。
“此时推出来的人选皇上一定有所怀疑,最后不过赔了夫人又折兵。”
半月后,楚君群压众议,任命少府少监吕辉为相。众臣哗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品官如何担得了重任?凡上书反对的皆被训斥,严重的被降职,才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
“他是什么人,怎么都没听说过?”周尘常在我面前念叨朝廷的事,可这人的名字我耳生得很。
“前几年的状元,被皇上打压,一直官位不高。”
状元?我所听过的状元只有一位...“他不会是沈嫔的那位表哥吧?”
“你如何知道?在宫里的时候偷偷看好戏了?”
“我哪有偷偷的,明明光明正大好嘛,合宫里的人谁不知道皇上被戴了绿帽子。”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乱说,你们上面就不会责罚你?”
说说而已,哪有这么严重。要是说冥帝我可不敢,人间的帝王又不是我上头主子。
“事情没那么简单。吕辉是皇上的人,这些年看似在闲职上,暗地里抓了不少官员的错处,皇上了如指掌。”
那当时沈嫔如此痴迷于他,皇上还能心无芥蒂地重用?周尘似乎看出我的不解,“明明在宫里待了许久,看事情还是转不过弯来。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九皇子不是亲生的?年嫔又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画的事?”
我已经懵了,绕来绕去太麻烦。
“我只知道九皇子是沈嫔和一个侍卫的孩子。”
“欺君罔上这种事,要株连全族的。侍卫已死,九皇子却还活着,那幅画是对沈吕两家的筹码。若吕辉不忠,那孩子就是致两家于死地的利器。”
皇上故意让吕辉背黑锅,若既如此,牵涉其中的宫女们岂不是死得冤枉?设局的人活着,无辜者惨死。
“太吓人了,我觉得我还是待在冥界比较安全。”
“怎么,你也会怕?”
“我?怎么可能。你们这些凡人还算计不到我头上来。”
他突然不说话,就盯着我看,我奇怪地摸摸脸,难到刚才吃饼的时候油没擦干净...
“你什么都不怕,我都不知道如何保护你。”
“那好,我怕没钱。”我双手伸在他面前,他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放在我手心上。
木头雕的一株木槿花,他如何得知...
“看你在院里多望了几眼这花,喜欢吗?”
自然。我冲他点头,觉得这人比平日看起来顺眼多了。
新丞相上任,废掉无用的世袭爵位,特派官员清理国库,细查大官的每一处房产、地产,将强占而来的土地重新分给贫民。总之,楚国看起来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眼热的,在官场上找不出吕辉的错处,就紧盯吕沈两家的各方亲戚,好不容易查到个流连花丛、打架斗殴的表弟,被他迅速大义灭亲,送至官府。
新官上任三把火,难的在后头。有府邸阻拦官员清查账目,甚至私下殴打。我刚想回府告诉周尘新丞相的方法行不通,就在街上看见他穿着便服跟在几个官员身后,敲开了座大宅邸。
他亲自上阵,看还有谁胆子大。
天庭的结界不知被何人破了个洞,天帝加派仙使驻守天宫。
这事天界自然不肯让其他人知道,冥厌去天界送近期的公务总结,恰巧看到了而已。
“连天界都不安分,我们要得加紧防备。”紫音的话无疑引起我们共鸣。
“我会加大入口处的结界,每过三天清查一次地府的小鬼,大家带魂魄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这是我听冥厌一次性说过最长的话。
按着簿子清一次小鬼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晚上再收魂,好不容易遇到空闲的时候我瘫在床上,地都不想下。环儿每次把吃的端给我,都要嫌我懒。
她可知这世上哪还有比我们捕灵人更淳朴的,拿最低的薪酬,干着最累的活。
我让环儿去帮我拿坛酒。酒来了,周尘也来了。
“大早上的,不怕伤胃?”虽是这样说,他依旧乖乖的给我倒一杯。
“找我干嘛?”都知道是大清早的,也不让我再睡一会儿。
“太子殁了。”
这位太子一辈子真悲催,生在个貌合神离的家庭也就算了,早些年被皇后一道旨处死中意的人,整日活在自己母亲的强权之下,好不容易生活好过点,又被德妃算计瘸了条腿,后来也就差不多被母家给放弃了。自古帝王就没有残疾的,楚君没废他,只不过当个活靶子,众矢之的。名正言顺的太子,一辈子和个皇子争宠,如今英年早逝,只愿他下辈子活得不要这般窝囊。
太子一死,朝堂上的暗流涌现。呼声最高的自然是三皇子芈珩,可大理寺突然抓着个可疑之人,吐露芈珩大婚之日刺杀是安家刻意安排。为躲避追杀一路往越国方向逃,在边境被抓回来。
这种事,信不信在楚君。但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皇子会迫不及待下杀手,他心里不膈应才怪。
“安家就不找大理寺麻烦?”
“大理寺奉旨查案,并无错漏,安家应该在头疼是谁在幕后安排这一切。”
“偏是这种时候抓住刺客,实在可疑。要么是造伪证,要么瞒而不报。不过听闻大理寺查案功夫了得,若是假的肯定能识破,多半是后者。这样的话就能排除皇后,毕竟他若真知道,也不会等到现在。”谢家和安家可一直是死对头,“德妃?”
周尘满意地点点头,给我个削好的桃子。他未将之前德妃弄瘸太子的事告诉楚君,楚君必定对这事下不了判定。
“说你忠心吧,你不知道瞒了楚君多少事。说你不忠心吧,你当日又奋不顾身要去救他。太难琢磨了。”我边吃桃子,边口齿不清地说着。
“忠君爱国,是你告诉我的。只不过,我总得为将来谋划谋划。”
“你打算扶持五皇子?”
“我想让他们势均力敌一点。”既不承认,也不否定。
我发觉每次听他说话,都会不自觉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聊完了也就吃饱了,难怪近些时候凌空总觉得身子沉,罪魁祸首就是他!
人间又一中秋,我和环儿围在一起做花灯,填填补补终于做出个小老虎,迫不及待地拿出去炫耀。
“夫人都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了。”
“夫人是在等将军回来一起去逛灯会呢。”
两个丫鬟说完话,瞧见我拿的花灯,不由得一笑。“姑娘等等,小老虎的眼睛掉了。”她替我重新贴上,我抬头正好望见周尘和柳池云。
“环儿,带上咱们的小狗,出发!”她做的小狗,可爱多了。
街上有各式各样的花灯,少男少女们围在一起猜灯谜。我转过街口甩掉环儿,找了艘船躺着。
“今天岸上热闹,姑娘怎么一个人来坐船?”
“老大爷,您话太多了。”他就不能好好撑船吗?
“看来姑娘有些心烦,你这个年纪,糟心事不一定有,这个烦心的人嘛,不一定。”
也对,真算起来,我都快两万岁高龄了,所以样样都得操心,哪有精力听他念叨。我瞧着岸上有两个人挺像荣影和顾枫。一晃而过,管他是不是呢。
小憩一会儿,岸上已经没什么人。船家没刻意叫醒我,自己却靠在一旁打盹,我付钱时多给了锭银子。
“越儿。”
他怎么这时候还在街上?我看看周围,就他一个。“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做什么?”
“环儿说把你弄丢了,我出来找找。”
“小丫头跟着太麻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以为你会跑去喝酒,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你不会去酒肆找我了吧?”跑一趟下来,可得花点时间。“真不容易,要是我去,不一定舍得出来。”
“本没指望能找到你,偏偏就遇到了,你说巧不巧。”
若说没遇到唳询,我倒挺感动这个巧合。
“这不是冥界那位姑娘吗?”唳询皮笑肉不笑,我怎么看都觉得瘆人。
“二皇子。”我挡在周尘面前。
“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动手伤了你这位情郎?”
“二皇子法力高强,阴晴不定,旁人怎猜得出殿下的想法?”
我告诉周尘有机会就跑,留下来,只会是我的负担。
“与凡人谈情说爱。看来冥帝不会管教手下,不如本皇子教教你?”
小修为中境对抗大修为中境,自寻死路。我不过尽力给周尘争取点时间。
“怎么,你觉得你们今天走的掉?”
“他只不过是个凡人,二皇子何须赶尽杀绝,有什么不高兴冲小的来。”
“伏呈当日为何来救你?”
“这件事,您亲自去问魔尊大人,想来更清楚。”
我聚力许下定魂术,给周尘使了个眼色,唳询看他离开,不慌不忙破法。我与他过了几招,感觉肩膀被震断,他捏紧我的下巴,用刀子紧紧贴着,我感觉到有血顺着脖子流下去。
“不说也行,找个凡人还不容易,屠了他全家如何?”
“妖界二皇子屈尊降贵对付个凡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果然凶烈,难怪魔尊这么在意你。”我全身被束缚住,动弹不得,他一刀一刀划破我皮肤。“若是用你去跟伏呈谈条件,他会不会答应?”
“怎么?打不过别人就想出这些不光彩的手段。”他手一狠,我感觉到刀尖扎进肉里。
“既如此,我倒想知道伏呈看见你遍体鳞伤,是何反应?”我清楚感觉到手肘被撇断,一阵强烈的痛楚袭来。
“行,我告诉你。我爱慕魔尊许久,死缠烂打,他被我的真情实意打动。出于博爱的人道主义精神,顺便出手帮一下。”
“哦?既如此,那你帮他抵偿一点我的怒意,不过分吧?”他狠踢我的膝盖,若不是被定魂咒束缚,我可能早躺在地上了。
“一码归一码,你若和他有仇就找他,干嘛非跟小的过不去?”凭他的修为,还想和伏呈过招,做梦!
可恶,挣脱咒语还需要一会儿,这次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这种三心二意的女人,本皇子就替魔尊料理料理。”
他似乎听我说得累了,幻化把灵剑直冲我而来。这一剑,可能又要把我的肉身打破。山高水阔,唳询你等着!
突然一个黑影挡在面前,挨下一剑,倒在我脚下。
“你干嘛?疯了?躺着别动!”随后我冷眼撇向唳询,“你别太过分了!”
“是他闯到我剑下的,一片痴情,本皇子就成全他。”
定魂咒一解,我立刻用灵力封住他的魂魄和气穴。
“我不会有事的,大不了重新修炼,你自己的命只有一次。”我不是让他走吗,还回来干嘛。
“可我等不到那么久了...你就是我的命。”他每说句话,血就从嘴里冒出来。
“唳询,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鬼兵们的生辰八字。”
操练的小鬼们都曾是凡人,其八字全部被封存。若被有心人利用,以此下咒,鬼兵不攻自破。
“二皇子未免高估了我的能力。”这么重要的东西,冥帝肯定藏的严严实实的。
“那本皇子就有点失望了,得惩罚一下没用的人。”他剑一扫,我抵不住全部的剑气。周尘闭眼之前深深望了我一眼,随即我看到他的魂魄从身体里飘起来。
“你说这个魂魄可助本皇子提升多少灵力呢?”
“你休想!”我连忙敲晕周尘,减少灵识消耗,把他的魂魄往身体里塞,若隔太久,就回天无力了。
“不如你把他带走,多求求冥帝让他留在地府。本皇子全你们这段姻缘。”
怎么可能,他还有大好的一生。
我咬破手指,在额头上画了个血符。咒语一下,燃起圈地狱烈火,包围着我和周尘。
“你做什么?”他站在圈外看着我,灵剑擦过我的脖子回到他手上。
“让我救他,不然我就把你和太子的事抖出来。”我小心翼翼抚平周尘的每一缕魂魄。
“唬我?”
“我刚给自己下了传魂咒,若他真死了,我立刻自散魂魄,冥界有人感知得到。到时候你与太子联手设计无境海的事情,就会众所周知。”
“你敢!”
“哦?我有什么不敢的。一个小小的捕灵人魂飞魄散没什么可惜,只是看不到二皇子你是什么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