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秋找来的人在院子里忙活着挖树,槿秀兴高采烈的回到芳华苑,瞧见院子里忙活的人,不禁疑惑。
“他们做什么呢?好好的树,挖了做什么?”
淑秋闻言,对着槿秀挤眉弄眼示意她别说了。
瞧淑秋这样子,槿秀看看了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的小姐,似懂非懂的朝淑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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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华待院子里的人都忙活完,便去了季氏房里。
此时季氏倚在坐榻上看书,周嬷嬷在一旁候着。
若华进了屋,季氏抬头看了看:“若华”
“母亲,我跟您说个事儿。”若华说道。
季氏笑道:“你说,我听着。”
“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困不好觉。我想到去沁香园配些安神助眠的香。”
季氏似是不愿:“你这些日子出门太勤了些,这事让槿秀她们办不就行了。”
“母亲,这安神的香只是辅助,我还得去济仁堂开个药方,这失眠的滋味可不好受。”
季氏还是不松口:“府里这么多下人,差个人去办不就成了,非得跑一趟。”
若华见季氏如此,忙撒娇:“母亲......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早些回来,不生是非。”
见自己的女儿娇嗲的模样儿,季氏心里软成了一片:“行了,行了,早些回来,免得你父亲知道了又说你不思进取就知道玩。”
若华一个劲点头应着:“知道了”
待若华出了正房的门,周嬷嬷与季氏说道:“小姐毕竟还是个闺阁女子,总往外跑怕是不妥。”
季氏笑了笑:“罢了,我就若华和文昊这么两个孩子,文昊又被老爷严管着,若华娇惯些也无妨。况且,我与老爷定会给她寻个咱们压得住的婆家,这样她就算再任性,也吃不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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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张叔跟着陈管家去了南城置办米粮,若华出行的马车便让张叔的侄子张泉来赶。
张泉三十来岁的模样,看着憨厚老实,见到若华连忙叫了声:“小姐”
淑秋皱眉不悦,张泉不如张叔懂礼,面对未出阁的女子怎能双目直视。
若华拍了拍淑秋正挽着自己的手,摇头示意无妨。
见如此,淑秋便扶着若华上了车。
若华在车内对着张泉道:“去南城郊外。”
张泉愣了愣:“小姐...夫人不是说去沁香园吗?”
若华故作生气不悦:“那是夫人记错了,你只管赶车就行。”
张泉应道:“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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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行驶来到了南城郊外的灵翠峰脚下,若华顺着山路往上看,隐隐约约能看见连云庵的屋檐。
“小姐,这是哪儿?”淑秋问道。
若华看了淑秋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往山上去。
淑秋跟在若华后面,若华觉得踏在这路上,一步比一步沉。这里与她而言,是涅槃之地、是梵天净土......
连云庵的饮食、起居都是庵里的姑子自己动手,若华与淑秋到了门前便见一姑子担着水桶去挑水。
若华上前问道:“这位师父,请问妙月师太可在庵里?”
那姑子想了想道:“妙月......?施主,连云庵没有妙月师太这号人。庵主是妙云师太,兴许是您记错了。“
妙云,若华自然识得,连云庵的庵主,妙月的师姐。
若华想,妙月喜爱游历四方,这小姑子兴许没见过妙月。于是,若华跟淑秋俩人便去寻妙云师太问问。
妙云跪在观音娘娘佛像前诵经,若华上一世初见妙云之时,她已经风烛残年。现在跪在佛像前的妙云,也就三十来岁。
“妙云师太”若华轻声唤道。
妙云闻声,停止了诵经,也没有看若华:“施主若是要进香,在右边的案上取便是。”
若华道:“我是来找妙月师太的。”
妙云从蒲团上起来,对若华道:“施主,连云庵并没有妙月师太这个人,不知是不是你记错了?”
若华觉得不可思议,急问道:“怎会没有?就是您的师妹,师太你再好好想想。”
妙云还是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师父就我这一位弟子,况且庵中也没用叫妙月的。”
妙云的样子不想说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没有这个人?
若华对着妙云躬身行揖:“或许是我记错了,打扰师太了。”
妙云笑了笑:“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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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若华被颜梦之逼着喝下红花,孩儿没了,希望也没了。若华背着孟家跑了出来,求连云庵收留。妙云说若华是六根未净,若只是为了求安生之所,连云庵不会收。妙月当时刚从山下回来,看了看若华,便跟妙云说要收若华为徒。妙月开了口,妙云便不再反对。
最初若华看不透她这个师傅,明明是她让自己进了连云庵,做了她的弟子,却又见不到她的人影。后来妙云总让若华到山下的买米买盐,灵翠峰在南城郊外,离南城有五里路,来回十里。扛着米盐行路不说,还得爬山。若华虽觉得累,却不能说。她一个罪臣之后,除了这里便没有去处了。
一个小姑子跟若华说,庵主叫她下山买粮是妙月的主意。若华实在不明白,既然收了她又要发难与她,到底有何意思。从那以后,若华对她肯收留自己的感恩之心,也就烟消云散了。
直到有一日,若华撞见妙月夜里在菜园子里喝酒。佛门五戒中就有戒酒这一条,更何况妙月还是个女子,若华去夺她手中的酒瓶子,她也不恼,反倒说起胡话来。说什么想爸妈,若华无奈,只得把她拖回房去。
第二日,她仍然在菜园子里喝酒,若华走过去看。这回她没喝醉,望着若华叫若华坐。若华哭笑不得,坐在她身旁。她说,她第一次见若华的时候,就像看到了十年前的她,迷茫、无助,没有一丝活下去的欲望。她说,既来之则安之......
后来的年月里,若华跟着她去过大江南北,游历过不少地方。而她却消失在了北狄的荒山之中,若华苦寻了她两年未果,最后回到了京州。
妙月就像本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对若华而言,她亦师亦友。
而如今,这世上竟再没了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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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华今夜又失眠了,她最初的打算是保住沈家以后,去找妙月。仍然做她的弟子,仍旧陪她走南闯北,妙月其实是个孤寂的人。可现在,没了妙月,若华不知道,往后自己要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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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若华因着季氏的指示,到东城的两家杂货铺取这月的账簿。
张泉自那次以后,时常帮着张叔赶车,今日若华出门也是他赶车。张叔老了,张泉再过一年左右便会接张叔的班。
若华取了账簿,便让张泉回了。临走前若华又改了主意,让张泉赶着车沿着小巷子转一圈再回,弄得张泉有些不知所以。
马车就这么在巷子里转了半个时辰,若华对张泉道:“回吧”
张泉松了口气,赶着马车往回走。
若华心想,如此便能避过罢。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若华靠在车沿上发愣,忽然“砰”的一声,车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若华立马皱了眉,对着张泉说:“别生事,赶紧走。”
张泉诶了一声,赶着马要走,却被拦住。
车外传来一男子说话的声音:“你这车夫好生无礼,撞了我便想走。”
若华坐在这里不说话,张泉对那人说道:“分明是你自己喝了酒没站稳,才摔了跤,你这还赖上我了。”
若华低声对张泉说:“张泉别理他,走。”
张泉嘴里骂骂咧咧不服气,那人听见车里是个女子的声音扯着张泉:“哟,这车中是哪家的小娘子?别急着走啊。”
路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若华拽紧了袖子。那人伸手就要来掀车帘,却不知怎么的被弹了出去。
那人摔在地上骂道:“是谁踢我,奶奶的给我站出来。”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男子的声音,铿锵有力:“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在此耍无赖?”
若华此时拽这衣袖的手已经没了点血色,那男子的声音若华再熟悉不过。若华深深叹了口气,还是没能躲过去......
外面又闹腾了一阵,似乎是闹事的人被官府带走了。
“姑娘,没惊着吧?”车外那男子问道。
张泉着急道:“小姐,是小的无能。那汉子力大得很,扯着我便回不了手,多亏了这位公子。”
那男子续道:“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可送姑娘一程。”
若华不愿再与他有瓜葛:“多谢公子相助,就不劳烦公子了,张泉回吧”
张泉应了声是,便赶着马车走远了。
身后那人望着远去的马车,剑眉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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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府,张泉将这事一五一十的跟季氏交代了。季氏将若华浑身上下确认了一遍,确实没事才放了心。经过这事,季氏短时间是不会再让若华出门了。
佛曰: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她与孟晟睿的缘早于上一世就该散灭了,今日她特意让张泉在巷子里转悠,便是想错开这个时辰,为何却还是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