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被沈老爷掀得凌乱不堪，沈文昊跪在沈老爷跟前，手上抓着书，书正翻到《公孙丑下》。见门被推开，文昊怯怯的抬头。
此文多讲军政观点，文昊才十岁。问这些，未免操之过急。
沈老爷见若华，稍微收了收脸上的怒意：“何事？”
若华对着沈老爷一脸纯真的说道：“华儿今日读了个有趣的故事，想与父亲分享。”
沈老爷满脸的愁容，稍稍舒展了些：“说来听听。”
“说是有个书生带着书童赶路，让书童用夹书的木板捆书跟着。当时太阳已经落山，离城门还有两里左右,便向摆渡的船夫问道：‘能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船夫仔细看了看书童,回答道：‘慢慢地前行,还能在城门开着时赶到；走得快了,城门就关闭了。’书生以为是在开玩笑，便没理会。两人快步赶路,走到了一半路程时,书童摔了一跤,捆书的绳子断了,书也散落了一地。等他们收拾好书,把书捆好继续前进,城门已经关上了。”
见沈老爷不说话，若华继续道：“父亲教导我读书要知其所指，华儿思索了许久，觉得这故事是要我们凡事不能急攻进切，以免得不偿失。”
若华笑天真无邪，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个故事。
沈老爷沉默了好一阵，看了看仍跪着的沈文昊：“起来吧，回去好生休息，明日我再考你。”
文昊起身朝沈老爷揖礼，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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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就剩下父女二人，沈老爷看了若华许久：“前些日子你收留的那个小厮叫什么？”
若华回道：“叫秋生。”
沈老爷想了想：“可是冯远新收的那个学生？”
若华做一副不知其意状：“冯远是谁？......华儿只晓得前两日秋云与我说她弟弟走了，其他的华儿也不清楚。”
沈老爷点了点头：“你也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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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房，若华准备回芳华苑。在长廊里遇见到了文昊。
“阿姐”文昊唤了一声。
“父亲不是让你回房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文昊垂着头，不敢看若华：“我是......来谢阿姐的。”
若华没接他这句：“父亲问过，你不懂的，回了书院便去请教师长。免得你一回来，书房就静不下来。”
文昊一个劲儿点头，这是他与阿姐第一次这么平静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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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春三月，天气也渐暖了。沈府里的下人都在忙活，厚的床褥子都得拆了晾晒，然后储在厢房里。
京州的小姐夫人们都在备春衣夏服，绣坊也忙活起来，连着几日季氏都让若华看帐。上一世这绣坊若华也顾过几年，里面的情况也十分清楚。
绣坊中伙计、绣娘都没什么问题。曹掌柜爱贪点小便宜，这个若华不会去计较，不给他点油水捞捞反让他失了主动性。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帐，这些小钱也不会让季氏知道，账簿断是看不出什么的。
绣坊最大的问题在于衣料平凡无新意，京州女子对穿衣打扮上较之从前多了些讲究。若华记得往后两年京州流行紫海棠散花纹的料子。
看完账本若华揉了揉脑袋，提起笔描起花样子。
槿秀端着茶水进屋：“小姐，您先歇会儿，喝口茶提提神。”
若华放下笔将描好的花样子，拿起来看了看。
槿秀凑了上来：“这花样子真好看！”
若华朝她笑了笑：“帮我拿去绣坊，就着这花纹做件丝绸罩衣，后日去颜府就穿它。”
槿秀得了令，便去办了。
秋云和淑秋两人还在晒褥子，若华将整理好的账簿拿去给季氏过目，远远的见书房门大开着。
书房是辰时洒扫，因为沈老爷偶尔会在里面处理公务，平时都是锁着。今儿府上事多，下人一时忘了也正常。
若华朝着书房去，里面走出个又高又瘦的丫鬟，眼生得很。那丫鬟见了若华不敢抬头，躬着背叫了声“小姐”
沈府也有雇佣的丫鬟，雇佣的丫鬟干的都是粗活，有的干了几月便走了，也是常有的事，若华对这个眼生的丫鬟没太在意。
“书房不是辰时洒扫么，都快午时了还没弄完？”若华问道。
那丫鬟道：“今儿一早便忙着换洗床褥子，陈管家说冬日里积了不少灰，便让大伙把前院屋子里里外外都了一遍，一直忙到这会儿。”
若华闻言皱了眉：“沈府年年拆换被褥都是周嬷嬷带着弄，今年换陈管家了，倒是稀奇......”若华一把抓住她：“你不是沈府的丫鬟，快说你是谁！”
那丫鬟见状，反手将若华推开，便往外门跑。
若华追着她大喊来人，府里的下人闻声都跑了过来。
“小姐，怎么了？”
“把那丫鬟抓住。”几个小厮闻言，便冲了上去，谁知那人起身一跃翻出了墙去，府里顿时炸开了锅。
若华想起什么，赶紧朝书房去，翻找了许久，在书架中间放的书里夹层里有封没署名信。
缄口残缺，沈老爷应该看过。若华将信打开，里面的内容让她愁眉不展。
将信放回原处，若华去了正屋。
府里还在闹腾，若华径直去了季氏屋里。周嬷嬷在与季氏说话，见若华进屋便顿住。
季氏见若华连忙问道：“方才府里何事喧闹？”
若华将事情掐头去尾说了一遍，季氏脸色不好看，要去书房瞧瞧。
若华将她拉住：“母亲莫急，书房若是真有什么机密的东西，即便没了，您也不知。我已经给书房下了锁，一切等父亲回来再做定夺。”
季氏闻言点了点头，还是一脸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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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沈府注定不会平静，正房里传来争吵的声音，蒋欣兰便是沈老爷与季氏永远迈不过的坎儿。
若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望着床幔发呆。沈老爷官居御史中丞为御史台之首，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信中蒋欣兰要沈老爷弹劾兵部侍郎王元清，举荐她弟媳的长兄替补。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蒋欣兰不过是为他在军府任职的弟弟铺路。
若华眼神暗了下来，若是没记错，这次沈老爷帮了她，开了个不好的头。
王元清的哥哥王元泓乃裴相爷的门生，这层关系是众所周知的。皇上同意罢免王元清，无疑是在打裴相爷的脸。这与蒋欣兰的裙带关系不大，皇上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助长蒋贵妃的势力与削相权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沈家与裴相对立，与蒋欣兰合谋，绝不是明智之举。
至于今日混进沈府的那人，其目的应该不是偷拿书信。若只是为了那封书信，以那人的身手，完全可以迅速做完不留痕迹。又何必大开书房的门，引自己上钩？这样的做的目的只是要警告沈老爷，进沈府尚且容易，将书信送到皇上面前更容易......这人与裴府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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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此事后，沈老爷的书房便成了沈府的禁地，平时就只能季氏去收拾收拾。
季氏心里苦，若华都知道。沈老爷太执拗，放不下过去的恩怨。
四月初八是与徐澹雅约好去颜府的日子，这日若华早早起身，将前日让绣坊赶出来的丝绸罩衣穿上。
淑秋给若华简单梳了个发髻配上紫牡丹流苏步摇，正好与罩衣上的紫海棠呼应。待描眉上妆完成后，前院的来人说徐小姐已经在外候着了。
季氏知道若华要去颜府，昨儿准备了礼，让若华带去。若华拿上季氏给颜梦之准备的礼，出了府门。
徐澹雅与她的贴身丫鬟静儿在外头站着，徐澹雅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戴宝蓝吐翠孔雀吊钗，显得高贵典雅。
若华不禁皱眉，徐澹雅这身行头有些过了，只是颜三小姐的生辰罢了，打扮得过于庄重。
见到若华，徐澹雅淡笑：“怎的才来？”
“梳妆耽误了些功夫。”
徐澹雅将若华看了一圈：“你这衣服哪做的？这花样我在京州还没见过。”
若华笑道：“新出的散花纹，我瞧着好看就做了件罩衣。”
“你与我说在哪儿做的，改日我也去做件儿。”
若华点头：“就在东城。”
两人唠了会儿，便上了马车往颜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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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太尉在朝中与裴相是对头，又手握兵权，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颜太尉一妻三妾，长子、长女皆为姨娘所生，这个小女儿却是嫡出之女。
外人皆道，颜三小姐聪慧过人，容貌更是艳绝京州。加之颜太尉对其宠爱有加，她可是京州王孙贵胄梦寐以求的良妻。
若华不由失笑，良妻？她算哪门子的良妻！一个利用家世，逼夫君打掉妾室孩子的女人，也能称之为良妻？
若华曾经恨她入骨，可后来却又觉得她可笑。注定生不了子的女人，打掉一个妾室之子又如何？这个打掉还有下个，就算打掉所有妾室的孩子，她也得不到她想要的。
如今若华只当颜梦之是个可悲的女人，若华恨的是那个让她拿掉孩子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