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初夏觉得有点儿委屈,“可是,又不是只有我们这样……刚才还看见有客人带了大大的潜水镜潜水呢……”
“潜水镜?”要不是看到初夏眼中无比认真的光亮,元江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会有人带着潜水镜泡温泉,“奇怪的客人总会有,你们管束好自己的行为举止就可以了。去吧!”
“好……”初夏撅着嘴离开了。
听到初夏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元江把头靠在池边,做了个深呼吸。
鱼疗池坐落在水疗按摩馆一角,此时恰好没有游客。在清澈的池水中,一群群小拇指粗细的黑色小鱼正在等待它们的按摩对象。
“这么多鱼!会不会被咬死?”临下水,初夏又胆怯起来,“咬上去疼不疼啊?”
“不知道……我就说应该拉你哥先过来当小白鼠……”小雪皱皱眉,“算了!我先下去……”
初夏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雪被一群食人鱼咬成白骨的画面……
“小雪姐!”初夏忙一把拉住小雪,“别,还是我当小白鼠吧!万一把你咬坏,我怎么向元江哥哥交代……”说着,她心一横,几步跳进池中。
水刚刚没过膝盖,虽然水温非常舒适,但眼睁睁看到一条条小黑鱼欢快地游向自己的小腿,初夏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闭上眼睛。
腿部传来阵阵麻酥惬意的感觉,初夏睁眼一看,只见几十条小黑鱼正用小嘴轻轻啄着她小腿的皮肤,好像一群趴在母体上吃奶的可爱幼仔。
“好可爱啊……小雪姐,一点儿都不疼,很舒服呢!”
“是吗?”小雪也学着初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站进水里,“真的哟,感觉相当不错!太好了!我们开始享受嫩肤护理吧!”
五分钟之后,初夏和小雪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半靠在池边的大石块上,尽量让脖子以下的身体都浸没在水中。越来越多的小黑鱼“慕名而来”,在她们裸露的四肢周围形成一圈黑色阴影。
“要是把脸也埋进水里,就可以美容面部了……”小雪突然灵感一现。
“就是啊,可是我憋气时间很短……”初夏直懊悔为什么自己没有长两片腮出来。
小雪眉头微皱,“让我想想……有啦!”
推开玻璃门,元江走进水疗按摩馆。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希望没有做出太夸张的举动来……
走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元江看到了标注有“鱼疗池”的指示路牌。
这两个家伙不会为了好玩儿去偷偷捕捞人家的鱼吧?这种事情她们绝对干得出来!
这么想着,元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刚刚隐约看到鱼疗池,一阵尖利叫声便猛然击穿了元江的耳膜:“救命啊!溺水啦!”
初夏!
元江眼前猛然浮现出初夏在水里挣扎的画面,他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疾步冲到鱼疗池边。借着被树影遮挡而不甚明亮的灯光,他看到池中有两个穿着同款泳衣的女孩子面朝上沉在水底。任由岸边一个肥胖中年女人拼命尖叫,那两个身影却始终一动不动。
初夏!小雪!
学医这么多年,元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什么是心力衰竭。他只觉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而自己却只能半张着嘴发不出半个音节。他所能做的,就是全力调动起僵硬的身体,让自己冲到她们身旁。
然而,还没等元江下水,一个人影已经抢先跳进池中!
那是一个高个子男生,他一边向两个女孩的位置狂奔,一边摘下自己脸上的潜水镜。只见他冲到一个女生身旁边,一把将她捞起,定睛一看之后,又厌烦似的猛然松手,任由对方重新重重跌进水里。
“初夏!”男孩又一把抱起另一个女孩。
这时,跳进池中的元江总算看清楚了,这个英雄救美的人,正是和初夏关系要好的那个男孩。
徵渊的一颗心狂跳不止。从听见有人喊溺水,到把初夏抱在怀里,徵渊觉得自己在刚才短短的十几秒钟时间里经历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恐惧。
“初夏!初夏?初……”看到怀里的初夏满脸水,睁着大眼睛茫然失措地望着自己,徵渊觉得自己向一个黑洞坠去……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好像很熟悉……一种典型的出糗气息……
徵渊的目光慢慢下移,当他看到初夏的嘴时,顿时感到一阵头晕。
初夏嘴上还叼着一根长长的透明吸管!
徵渊内心的风暴还没来得及刮起,只觉得身后一阵阴风扫过,后背被人狠狠打了一掌。
“你这人有病吧!”小雪一边甩着生疼的手,一边大叫,“你刚才非礼我干吗?还恶狠狠地把我扔进水里,呛死我了!啊!你还非礼初夏!”
徵渊的大脑完全缓不过来,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而初夏也从自己怀中挣扎出来。
“你怎么也来啦?”初夏拿下嘴里的吸管,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惊讶地问,“不是说好了这次先不带你玩儿吗?”
还没等徵渊回答,元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向徵渊递去一个潜水镜,“给,这是你丢的。”
“啊!原来就是你!”小雪惊叫一声,“刚才我就觉得有个带潜水镜的猥琐男总是跟踪偷窥我们,原来就是你!元江,好好教训这个家伙!”
徵渊刚想要辩解,初夏已经尖叫起来:“你一直跟踪我们!”
徵渊无辜地看看初夏,又怨毒地瞟了元江一眼,迅速调整好思路,“不是那样的!周末嘛,我也想来泡温泉……戴眼镜是因为……我这两天角膜发炎,怕沾水气……”
“是吗?你眼睛发炎了?我看看?”说着,初夏就要凑上去,却被小雪一把拉住。
“你认识他?”
面对小雪的质问,初夏为难地偷看了元江一眼,不好意思地嘀咕:“嗯,这是徵渊……我的……”
“男朋友!”徵渊挑衅似的瞪了元江一眼,替初夏把话说完。
“他是你男朋友?”小雪紧紧拉着初夏的胳膊,让初夏以为她要大发雷霆,谁知,一个惊喜的笑容却瞬间展现在小雪脸上,“真的呀?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哦……刚才失礼了,不过不打不相识嘛……初夏,你们真浪漫啊!人家偷偷跟着你来泡温泉呢,肯定是怕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被坏人骗走了……”
初夏和徵渊对视一眼,都无语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元江站在小雪身后冷冷地问道,“又在瞎闹!”
小雪抢先说:“我们没有瞎闹!只是想让小鱼给清洁一下面部皮肤嘛……我去冷饮铺要了两根吸管,这样就可以在水下呼吸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玩儿得尽兴!是吧,初夏?”
看看元江的脸色,初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附和小雪,只得支支吾吾敷衍了事。
徵渊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笨蛋!”他轻轻拍了一下初夏的脑袋,“这里光线暗,你们还用透明吸管,害得人家以为有人溺水,我刚才简直要急疯了你知道吗!”
“可是,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创意吗?”小雪忍不住插嘴。
“小雪,我正要说你!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做起事来还跟初夏似的,像个孩子!你……”
元江话还没说完,小雪已经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身旁,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一副讨好撒娇的口吻:“你刚才以为我溺水了,是不是特别紧张?”
元江的目光迅速划过初夏的脸庞,他轻轻将自己的手臂从小雪手中抽出。
他回想起,在刚刚听到有人喊“救命”的那一刻,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并非小雪的身影……然而,此刻面对小雪、初夏和徵渊三个人的目光,他不得不迅速平息心头掠过的一阵令人心烦意乱的怪风。
看到元江面色阴沉,初夏心头惴惴不安,“元江哥哥,对不起啊……”
“算啦,算啦!都过去了,既然又来了一个人,那我们正好2对2打水球如何?”小雪无视元江的隐隐恼怒,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我下午还有工作,不奉陪了。再见。”说完,元江不理会小雪的竭力挽留,转身离去。
见到情敌离开,徵渊高兴起来,“很好!讨厌的人走了,这下我们两个可以享受浪漫的二人世界了……不过说起来,你堂哥那个女朋友还真是和你一样极品……”
“别讽刺我了……人家小雪姐姐可是海归,才貌双全,我哪比得上……”望着头也不回离开的元江和一旁又撒娇又威胁苦苦挽留他的小雪,初夏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和初夏一起吃过晚饭,又将她送回家,当徵渊把车开进自家车库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
走进客厅,徵渊看到埃玛正站在楼梯旁的角桌前,细心摆弄花瓶中的插花。
“渊?回来了!”扭头看到徵渊,埃玛忙走到茶几旁,拿起一封信递给他,“余小姐今天来过,说有份生日礼物要送给你。”
听说余晴果已经走了,徵渊暗自庆幸。他随手接过埃玛递来的淡粉色信封,“知道了,谢谢,晚安!”
渊,祝你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们相识十五年的纪念日,你记得这个日子吗?
十五年前,我们就是在你的生日宴会上认识的。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妈妈带我和哥哥参加你的Party。那时的你穿着帅气的小礼服,非常绅士地过来吻了一下我的手背——那就是我们的初次相遇。
转眼间,居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以前送你的那些生日礼物,你好像都不太喜欢,所以这次,我花了很大心思,亲手做出一件非常特别的礼物——下面这个网址,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快去看看吧,相信你会喜欢。
我的心意,你应该早就知道。而我需要向你强调的是,这份心意,从没有,将来也不会改变,无论你是不是爱上别的女人。
晴果
望着用美丽花体字写在信封底端的一个网址,徵渊皱着眉打开电脑。
输入地址,按下回车键,徵渊望着显示器,心头却浮现出初夏的模样。
“欢迎来到果汁花园!”突然响起的晴果的声音令徵渊吓了一跳。
“这里是晴果和徵渊的虚拟秘密花园,珍藏着关于我们两人的珍贵回忆。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人,这里的每张图片、每个文字,都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
晴果和徵渊……原来“果汁”是这个意思……
徵渊不耐烦地直接将电脑调成静音,晴果的声音立刻消失了,房间又恢复了宁静。
网站按年份划分为好几个“园区”。从十五年前徵渊的生日宴会,到不久前他的毕业典礼,关于他和她的照片一张张展现在徵渊眼前。
穿着美丽公主裙的小女孩咧嘴痛哭,礼服装扮的小男孩正用手绢帮她擦掉糊在裙摆上的大片蛋糕污渍;盛夏花园里,身穿背带裙的女孩子坐在跷跷板一端,男孩站在她身后,正笨拙地为她重新戴好助听器;球赛刚刚结束的校园球场上,一身运动服的男孩怀抱篮球,他身旁的女孩羞涩地挽着他的手臂;裹着冬季服装的少男少女并排站着,一同摆出身后自由女神像的造型,他们一个高举蛋筒冰激凌,一个举着热狗……
再往后,两人的合影便越来越少了。最后一个页面里,只有两张照片。
徵渊一身学士服装扮,站在学校正门前高高抛起学士帽;余晴果垂着头,委屈地坐在校园长椅上抹眼泪。
徵渊想起毕业典礼那天,余晴果得知自己喜欢初夏后的歇斯底里。
曾经那样可爱的小女孩,长大后怎么会变得如此霸道又骄横呢?难道女人都是善变的?
从一开始,徵渊便将余晴果当做一个需要呵护的妹妹看待——他们两家是世交,而余擎天又是他的好友,以妹妹待她也很自然。
大概是从何时起,从她失聪开始吗?不,应该是从徵渊小学毕业远赴美国开始,这个曾经可爱又听话的“妹妹”就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她曾经大哭大闹要求父母把自己送到徵渊在美国就读的中学读书;她曾经一次次逃学,对父母谎称去朋友家小住,而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美国找他;她曾经在他回国那天,在机场里当着众人的面强吻他;她曾经把跑车开到他的大学教室楼下,不顾他正在上课,狂按喇叭,只为逼他出来陪她逛街;她曾经趁他不在家,冲进他的卧室,无视埃玛的一再劝阻,在他的每件衬衫胸口印上自己的鲜红唇印……
完完全全是一个被宠溺坏了的孩子,因为身体的残疾,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几乎都可以如愿,而她自己也认为得到想要的东西是天经地义之事。
现在,她想要他的爱。
小时候对余晴果的兄妹之情已经被时光消磨得消失殆尽,如今的徵渊一听到这个女孩的名字,一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一看到她的面孔,便会不自觉地生出烦躁之情。可这不由自主的厌烦情绪又会给他带来愧疚与自责……
她想要徵渊的爱,也给了他她所理解的爱,然而,她的爱情霸道浓烈得令他望而生畏……
关上电脑,徵渊觉得有点儿头疼。
这个接近完美的生日在快要结束时,其愉悦指数由于余晴果的礼物而被打了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