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跟同事们商量过，是今晚赶回去S市还是明早再回，统一回复是明早六点集合再直接杀回公司上班。想到路程不算远，大家又都精力旺盛，跟周遇汇报过就这么办了，我将回程的大巴定在了明天早上。
算起来还有一天一夜的嗨皮时间，大家又兴奋又珍惜，玩起游戏来众人的参与度更高了，就连周遇也破天荒的主动要求参加比赛。
玩了一些考验团队协作能力的游戏之后，大家又围在一起玩“你有我没有的游戏”。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每个人伸出五个手指头，轮到自己的时候都要说一件自己没有做过但是别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其他人之中有做过这件事情的就得收回一根手指，全部手指都收完的就得退出比赛。
第一轮开始，吴倩倩打头，说：“我从来没有谈恋爱超过五次。”
我环视一圈，财务部助理和几个销售部的男生默默收回了一根手指头。吴倩倩惊呼：“你们到底是谈过多少男女朋友啊，太厉害了！”
其中一个男同事笑着说：“都怪我们魅力太大了。”
“呕---”一群人恨不得把早餐都吐出来。
第二轮，财务主管说：“我从来没有留过长头发。”
我摸了摸被海风吹起的长发，默默地收回一个手指，甚至还有个男同事竟然也收回了手指，想不到清爽的外表下曾经还文艺过呢。
然后，轮到张正的时候，他说：“我从来没有结过婚。”
同事中有几个是已婚人士，这点明显就是针对他们了。几个已婚人士不得不退出了比赛。
几轮下来，20个人已经淘汰地只剩下四五个人了，而我只剩下两根手指头，我竟然发现周遇也剩一根手指头存活着。
幸好这次轮到我说了，我想了一下，剩下的几个人除了周遇，别的几个都是有过对象的人，其中还有一个上礼拜刚听说和女朋友分手，于是我赌了一把，说：“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吴倩倩说：“楚楚姐，你可不能为了赢就骗人啊，我们可不信你从来没有谈过男朋友。”
我无奈地笑笑，“是真的，母胎solo二十多年了，骗你们有什么好处？能给我分配个男朋友？”我开着玩笑说。
众人似乎是信了，和我比赛的几个人默默地收回手指。
哈哈，我坚挺的一根手指头留到了最后，我赢了！我也不知道靠着单身二十多年的技能赢得比赛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
中午吃完午饭，我接到了外婆的来电，说起来这大半个月以来还没来得及给她老人家去个电话。
寒暄一阵后，外婆沉默了一会儿，略微平静的语气跟我说：“楚楚，你妈回来了。”
我怔了怔，半晌才回答：“她不是我妈。她还有什么脸回来？”
“别这样，傻孩子。她始终是你母亲。”
我：“......”
“你妈说过段时间去S市看你。”
“我不会见她的。你最近身体还好吗？”我生硬地把话题转走。
外婆也不再继续聊她，跟我聊了聊最近老家的发生的一些事情，说有个我叫他爷爷的人突然离世了。我回想了下小时候他在我脑海中的音容笑貌，明明那时候他还年轻得很，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然后外婆开始感慨，说不知道她还能活多少年，我最反感这样的话题，呸呸呸地说她向小孩儿似的，说话不经过大脑，话说出来也不怕我伤心之类的。她见我不高兴又换了话题，说村里一个比我还小三四岁的男生孩子都有了，前两天她刚受邀去吃了喜宴。我知道她又要把话题扯到我的终身大事上面了，于是草草地说同事叫我了，不聊了啊，然后挂了电话。
收了线，我望着落地窗外面的王棕树，树干笔直地插入云霄，只有细长浓密叶子在风中摇曳。远处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脑海里回想起外婆的话。
“你妈回来了。”
她回来干什么？十几年来都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这会儿倒想起来回来了。我想起那个冬天，我站在家门口看着她搭车出城，决绝地没有回头。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十岁了，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的年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哭，自己的妈妈离开我了，我竟然没有觉得太伤感，只是感觉到心里的某一处空落落的。
我妈走后我没有在意我爸的挽留，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到了外婆家。我爸说要接我回去住我也拒绝了，因为我的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只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儿。农村里盛行的重男轻女不在我外公外婆观念里，他们是唯一真正爱我的人。
我永远记得我去到外婆家的第一句话，“我妈不要我了。”
外婆抱着我说：“傻孩子，外婆家就是你的家。”
从此我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我想我的字典里不会再有“妈妈”这个词了。
“妈妈”和“母亲”这类的词在我心里是永远不可磨灭的伤疤。她不是我妈，永远不是。在她决定离开我爸离开我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存在了。
想到这，我忽然发现脸颊上面湿湿的两行。
幸好我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没有留在房间，而是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我不用怕被别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忽然我见窗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粽树叶上，落进酒店的花园里，溅起水花。我趁着雨声越来越大，突然好像找到发泄的口子，轻声哭了出来。十几年了我都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哭过，现在她回来了我反而觉得特别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我也慢慢收住了眼泪。这时忽然从后面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巾，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周遇。不知道他站在我后面多久了，是不是看到了全过程。
我突然意识到此时我的脸上应该已经妆花了，一定很丑，我慌忙地接过纸巾胡乱擦拭眼睛和脸部，低着头。觉得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周遇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带进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就靠着走廊的尽头。
难道他是嫌我吵着他了？
门关上后，我依旧低着头，但是眼睛却往上看他，他轻轻将我推进洗手间，说：“你进去洗洗吧。”
“哦。”我木然地站在洗手间，他顺手将门带上，留给我一个独立的空间。
镜子里的我，双目失神，看起来有些哀怨，眼圈发红，眼睫毛被泪水打湿形成一个一个的小绺儿，两行泪痕挂在脸上清晰可见，一点儿也不像以前的自己。
在洗手间整理好仪容，我推门出去，看见周遇正在沙发上看手机。
我走近他，说：“谢谢。”
我知道他应该是怕我在走廊上哭被别的同事撞见，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好心地将我到他房间的。
他眉毛上挑，抬眸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一点私事，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嗯。”他的眼神继续投入在手机上，我瞥了一眼，好像是关于股票的。我不懂股票，但是看到上面一片红色。
“我先回去了。”我转身跟他告辞。
“等等。”他喊住我，“现在外面下雨，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办法出去玩了，你联系下酒店看有没有合适的场地，我们改成室内活动。”
“哦，好的。”
最终我们在海边的下午是在酒店的KTV里面度过的。现在的人可真会做生意啊，什么娱乐项目都有。大包厢里面，聊天的、唱歌的、打牌的、喝酒的反正一个人是闲着的。我因为那个电话而情绪依旧低落，怕影响同事的心情我选择在外面透气。
没想到周遇也跟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
周遇双手插袋，望向外面。“里面太吵了。”
“哦。”
透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雨势小了很多，已经有不少人在沙滩上玩了。周遇看了看我，说：“要不出去透透气？”
“好。”
我和周遇并肩出了酒店大堂，雨已经停了，微风徐来挟裹着清爽的凉意，只要在海边，夏日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酒店建在离海不算远的地方，所以我们很快就走到了沙滩上。因为下过雨，啥子湿湿的，走一步就会猜出深深浅浅的坑，里面沁出一汪透明的小水池。我往后看，我和周遇走出了四列清晰的脚印，看着还挺文艺的。
突然，周遇弯腰，在海浪拍打过的地方捡起一个漂亮的小贝壳，贝壳一半是像沙子般的浅色，一半是渐变的蓝色，像极了此刻的海边。大自然创造万物的时候真是巧夺天工，如此应景的美物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这里。
周遇大概是看出了我对这个贝壳的垂涎，一挥手，将手里的贝壳递给我，我欣然接受，“谢谢。”
“不客气，就当你这两天辛苦的奖励。”
我笑笑，看着手里极美的贝壳，如获至宝，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我扬眉看了看身边的周遇，他也在看着我笑。
“你笑什么？”
周遇低头说一句，“没什么，就觉得你傻乎乎的。”
海风将他的低沉的声音吹进我的耳朵里，我竟然觉得此刻的他有些温柔。
